鎮北侯府的曲折長廊上,每隔一處,便懸著一素色燈籠,紅色火光透著縐紗散出瑩瑩光暈,雨下的很大,木質長廊上,也被傾斜飄落來的雨水浸濕。
青年腳踏著黑靴,走在覆著薄雨的長廊上,一路朝著顧月兒的次間走去。
侍女采蘭抬手將雕花隔窗關的小了些,隨後轉身道:「小姐,時辰不早了......你要不還是早些歇息了吧。」
「我還不是很困。」顧月兒說著話,目光看著雕花隔窗外的雨,低聲道:「又下雨了。」
「是啊,又下雨了。」聽了顧月兒的話,侍女采蘭側身看了眼窗外,隨後應道。
「這幾日你也受累了,今日你便早些去歇息吧,明早再過來侍候。」顧月兒起身行至雕花隔窗前,輕聲吩咐道。
「......是,小姐。」采蘭抬眸看了眼燭火下容色淡淡的少女,想了片刻之後,她微微屈身回道。
侍女推門出去了後,屋子裡整個都寂靜了下來,耳畔邊唯有窗外傳來的瑟瑟風聲,還有嘩啦啦的落雨聲響。
容色嬌艷的少女肩披著雪青色的披風,安靜的立在雕花隔窗前,她看著間或從窗外飄落而進的雨水,少女纖細手輕輕抬起,嬌嫩白皙的掌心呈上,絲絲雨水隨風而落,寸寸沁涼。
站的久了,顧月兒覺著有些許乏累,看著隔間內的光線昏暗了幾分,少女轉身行至紫檀案幾前,瞧著夜裡寂靜燃燒的燭火。
顧月兒縴手慢慢揭開燈罩,少女又從抽屜中執起一柄精緻小剪,細細剪去蠟燭頂上一層的燈芯,輕輕「刺啦」一聲,火苗又乍起,比之之前更是光亮了幾分。
就在她執起燈罩,想將其歸到原位之時,雕花隔窗外的抄手遊廊上,隱隱約約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在這下著雨的深夜,出現的有些突然。
顧月兒執著燈罩的手微微頓了一頓,她輕輕抬起頭,朝著窗外的方向看去,只見一道高大身影從遠處走來,瞧著那道身影,顧月兒心中不由生出了幾分歡喜,她垂下眼眸,將縴手執著的燈罩徐徐蓋在燭火之上。
也就在這時,雕花槅門「吱呀」一聲被輕輕推開,一身深藍錦衣的青年從屋外走了進來。
「你......」顧月兒看著他回來,本想說些什麼,但真的張口了,卻不知該說什麼。
而進屋來的高大男子,他站在雕花槅門前,眉眼一直緊緊的看著她,似是過了許久,又似只是一瞬間,青年的目光幽靜深邃,仿佛醞釀著某種說不出的情感......顧月兒瞧著他的雙眼,心裡登時間有些懵,但隱約間,好像又明白了什麼。
只是,在她還沒完全弄懂他眼裡到底蘊藏著什麼時,青年高大的身影便已經行至她的身邊,那人張開雙臂,顧月兒只瞧著他的衣袂飄飛,緊接著,她便被擁入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那人的雙手緊緊的擁著她的肩。
顧月兒不知道陳明州為何突然這般,擁著她的人,只靜靜的擁抱著她,兩人許久都沒有出聲說話。
屋子中,靜靜的。
雕花隔窗外的雨水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隔間內的瀲灩燭光下,兩個年輕男女緊緊相擁著一起。
府中巡夜當值的奴婢,經過此處的抄手遊廊時,隔著半支開的雕花隔窗,還有那一叢叢的綠葉芭蕉,看到的便是這般溫馨旖旎的畫面,說不出的美好。
「你沒事吧?」顧月兒削瘦下巴抵在陳明州的肩上,微微輕伏在他的身上,許久之後,她低低出聲道。
聽了她的話後,青年擁抱著她的手又更摟緊了幾分,顧月兒鼻尖縈繞的都是陳明州身上清清淡淡的雨水氣息。
好一會兒之後,青年才慢慢的鬆開了手上的力度,輕聲回道:「我沒事......就是突然想要抱抱你。」
「你是遇到了什麼事嗎?」聽了這話,顧月兒心中微微一動,隨後出聲問道。
「沒有,倒是你......」說了一半,陳明州沒再繼續說下去,只話題一轉道:「你這幾日,在府里還好嗎?」
「若是有人欺負你,或是有哪裡不習慣,你可以告知於我。」想到什麼,陳明州又接著說道。
「我在府中很好,你不用擔心......只要你好好的,我便肯定一直都是好好的。」瞧著陳明州繡著銀線雲紋的長袖有些微微褶皺,顧月兒縴手抬起,細細為他整理了幾下。
「現在夏季雖很暖和,但平日裡也要多注意些身體,瞧你的衣衫都有些濕了,快些回自己的臥室換身乾淨的衣衫吧。」
「嗯。」聽了話,青年輕輕應了一聲。
到了這時,陳明州才發覺到自己的衣衫的確有些濕了,剛才他心裡太過焦急,只想將眼前的少女擁入懷中,沒細查到自己的衣衫被雨水浸濕。
「那......那,我就先離開了。」一貫吐字伶牙俐齒的陳明州,突然間,竟有些吞吞吐吐了起來。
看著這樣的陳明州,顧月兒忍不住低低輕笑出了聲。
陳明州回到府中之後,林氏同李德分開後,緊跟著陳明州也回到了侯府。
原本這種特殊之際,她不該離開侯府的,誰料李德那邊突然催促,林氏沒法拒絕只好前去,也是因為這次出去,她才知曉原本那瓷碟有毒的紅豆酥,是要被端到她的隔間的。
聽李德說這話的時候,林氏只心中微微一驚,倒沒被嚇到,但隨著時間慢慢的過去,此刻再想起來,她心裡不由覺著有些毛骨悚然起來。
「夏兒,我出去的這段時間,府上沒有發生何事吧?」回到自己的次間,侍女夏兒手端著茶水走上前來。
聽了林氏的話,她壓低了聲回道:「無事,夫人。」
「嗯,那就好。」
林氏抬手從夏兒手上接過茶盞,她抬手輕輕揭開茶蓋,垂眸凝著杯內的茶葉上下沉浮,茶香四溢,她微微閉上眼,徐徐輕嗅,隨後又小酌了幾口,心裡的慌張終於壓下了些許。
林氏手執茶盞許久,才輕輕出聲問道:「那個我帶回來的女子,你可知道她現在在哪兒?」
「這幾日一直忙碌著三公子的喪事,從那日之後,奴婢便一直沒有見到她人了。」
「若她還在府上,你儘快私下裡將她人給我尋來,此外,你再去鄭氏那邊問我們的人,詢問三公子出事那日......鄭氏都做了些什麼,儘量做到事無巨細,她那日所做的一切,我都需要知道。」想到暗巷子中,李德對她說的那些話,林氏語氣頗為沉重嚴肅。
「好的,夫人。」
淅淅瀝瀝的落雨深夜中,鎮北侯府的各個次間皆依次陸續滅了燭火,陳明州從顧月兒的屋子出來後,便回了自己的次間,他簡單梳洗沐浴了一番,換了一身睡時要穿的常服。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去找顧月兒之時,他次間的槅門被輕輕扣響。
「進來。」
看著來人面上的神色,陳明州隱約察覺到定是出了事,淡聲問道:「你這時候來,是出了何事?」
鎮北侯府這幾日一直戒嚴的比較厲害,若沒發生什麼重大的事情,眼前人一般不會在這時潛入進侯府。
「太后那邊快不行了,陛下今夜收到消息,太后一黨在兩日前,頒了詔令給平北大將軍陳明禮,半途中被陛下的人馬阻攔,將詔令截了下來,但今夜才知曉,事實上卻還有一道,走了別的小徑......陛下希望你能儘快趕去北境,集齊咱們的兵馬,抵禦陳明禮的兵馬回京......」
「嗯,我知道了。」
聽了話,站在陳明州跟前的侍從,只輕輕拱手行禮,很快身手矯捷的離開了此處。
緊接著,陳明州回到內室換了一身黑色勁裝,他抬手執起懸在博古架上的長劍,他輕輕抽開劍柄,看著劍鞘中倒映著的他冷峻容色,他眸色微微一沉,隨即輕輕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