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弟,咱們這……」
宋玠難免有些緊張。
趙以孚倒是覺得還好,他畢竟是穿著儒袍的暴徒。
他拍了拍宋玠的手臂輕聲道:「放心,意料之中。」
隨之轉身面對徐舉人。
這老舉人對趙以孚遙遙抱拳道:「趙公子,老朽只求吾兒死亡的真相,若是趙公子願意透露必然送上厚禮賠罪。」
趙以孚微微一笑,忽然轉身打開了書箱,然後鋪開紙筆擺出硯台。
他將一塊墨擺在手裡,然後兩指用力便夾成兩段。
隨後手腕一轉,這院子中蓄水的水缸中就有一股清泉飛射過來,隨之他左手五指以一種常人不可能做到的角度快速搓捏墨塊……
沒一會兒,那匯來的清水便和著墨成為了可供書寫的墨汁。
而這些墨汁沒有落下,竟然在趙以孚的面前如同綢帶一般旋轉舞動……一個月前趙以孚玩得滿身都是墨汁而樂此不疲,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一個月後的今天他能夠做到這種程度。
「太美了……」
宋玠看得有些目眩。
他只覺得是滿滿的羨慕,這是他曾經嚮往的樣子。
或許他對趙以孚這麼親近,便是期望能夠在趙以孚身上看到自己曾經所期待的成為現實吧。
而徐老爺則是呆立當場,可能趙以孚的表現令他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便在此時,攤開的紙張被風吹了一下翻卷了起來。
他的衣袖裡便有黑漆漆的一團跳了出來……
依依就像是個鎮紙一樣幫他壓好了紙角,非常的自覺。
趙以孚莞爾一笑,原本緊張的氛圍中立刻就出現了滿滿的溫情。
或者說,那周圍健碩的家丁已經不足以影響這裡的氣氛了,這院子裡的氣氛已經完全由趙以孚來操控。
墨團如同綢帶般環繞他的筆尖,隨後他那柔軟的筆尖一下捅入墨團之中,便猛然下拉落於紙上。
那墨團便是舞動,他的筆尖每畫下一條線條便會有墨跡隨之落下將之飛快豐盈起來。
便如同噴墨印刷一樣,一個精細的人物模樣便已經落在了紙上。
那是個手捧經卷的公子哥。
形貌一出便讓徐老爺眼眶泛紅……這就是他的兒子徐士達。
趙以孚收筆,剩下的一點墨則是落入自己的硯台中也沒浪費。
他拿出自己的信字章按在了這幅畫卷上,然後單手在畫卷上一點……
這畫卷便凌空飛起落入徐老爺的手裡。
原本還要上色的,但他是真懶得理會,反正是亡者畫,黑白的似乎正好吧。
他也不多說,默默收好自己的吃飯傢伙道:「好了,同期之義已盡,就此別過。」
說著才繼續往前走。
那些家丁都被唬住了,一個都不敢阻攔。
正常人誰見過這種舞墨的場面?
這是真的在舞墨啊。
原本南朝就對讀書人極為尊敬,而趙以孚再來這麼一次舞墨……那就有點神異的感覺了。
這誰敢得罪人?
趙以孚走之前,撇了眼這屋子陰影牆角的一處,微微頷首,隨後離開。
那裡存在著一個飄忽的人影,正是頭七期間還留在自己屍身附近的徐士達之魂。
在趙以孚作畫之前,這個魂還是胸口洞穿滿身鮮血的模樣。
可是當趙以孚作畫之後,這個魂就恢復了正常形態。
趙以孚與它行注目禮,它竟然也有所回應。
似乎是因為趙以孚的這一幅畫解開了這個死者的一些執念。
趙以孚帶著宋玠離開了徐府,宋玠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道:「還好唬住了,想不到君信你已經可以將潑墨術運用到這種程度。」
趙以孚失笑道:「子泰兄,你可是比我多了十幾年的積累,我就不信你沒有絕活。」
宋玠尷尬地撓撓頭說:「別提這個了,我的功夫早就被你嫂子給廢得一乾二淨。」
趙以孚理智地避過這個話題,隨後歉然道:「是我任性了,倒是害的兄長沒能得到這份活。」
宋玠搖搖頭說:「沒關係,文人風骨大約如此,為兄只是羨慕賢弟有此風骨。」
的確,趙以孚方才表現出來的就是一身的文人骨氣,這是很受文人圈子追捧的。
其實趙以孚也不想像個愣頭青一樣,但沒辦法,這個社會就吃這一套。
他說:「不過事情應該還有轉機,就看那位徐老爺什麼時候回過神來了。」
「對了,我那位同期的徐兄可有兄弟或者子嗣?」
宋玠是墨陽城中的老油條了,他想了想點頭道:「徐士達的確是徐家獨子,但前些時候曾聽聞徐家的一個丫鬟大了肚子,當時街頭巷尾都猜測是這父子哪個留的種。」
「當時這對徐家是醜聞,忙著捂蓋子,也就不了了之。」
「現在看起來或許又成好事了?」
趙以孚頷首,正要說點什麼別的,忽然感覺到自己的信字章中傳來了一股濃烈的陽和靈氣,使得整個信字章都震顫了起來,如同安裝了『電動馬達』一樣。
趙以孚有些驚訝,這徐家老爺子的出礦效果這麼好?已經有他兩個爹的瞬時出礦率了。
隨後他回過味來了。
這徐老爺子本身是舉人,這在南朝就已經屬於士大夫了。其可以調動的社會資源未必就比趙以孚的老爹差。
更重要的是,這徐老爺子個人的學識修養在呢!
這種人正常情況下是絕對不會欣賞趙以孚的作品的,可誰讓趙以孚畫的是亡人像……
若是他所料未差,他以潑墨術完成的亡人像,恐怕會因為其自身短暫具備的靈性而成為徐士達靈魂的載體。
或許徐老爺子是發現了什麼?
趙以孚覺得自己剛才走得有些太草率了,不然這可是個非常適合研究的課題。
他現在對修行的事情都特別感興趣。
此時看宋玠還是有些愁容,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放心吧子泰兄,我看那徐家的人要不了多久就又要來尋你去寫祭文了。」
宋玠奇怪地問:「何以見得?」
趙以孚道:「我能掐會算信不信?」
宋玠好笑地答道:「信,我信。」
隨後道:「為兄還要回街上擺攤,不過按照賢弟的脾氣……」
趙以孚擺擺手說:「小弟自然是不去的了,今日早回家,正好休息半日。」
在家擼貓逗狗不香嗎?
剛好昨天受了驚嚇,正要休息平復一下。
他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