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小的一片兒,薄薄的

  張嬸子是個心軟的,本來心裡也心疼姜圓圓,這會子聽了,嘆口氣,道:「村子裡就有大夫,你先回吧,我替你將人請來。」

  楚景謝過她,才又回了院子,籠子裡的雞餓得吱哇亂叫,兔子也撞著籠子,楚景又開始餵雞餵兔子。

  餵完雞和兔子後,他看見還有一大盆髒衣服,站了半晌,才不算那麼情願地走過去。

  這是姜圓圓的髒衣服,本來楚景不大想洗,但也做不到看著一大盆髒衣服在那兒擺著沒人洗。

  他嘆口氣舀了半盆水在木盆里,開始認命地搓起來。

  因為有了上次將姜圓圓裙子搓破的經歷,他這次手勁兒使得很小,等到把外衣洗完了,他冷著臉開始洗中衣,中衣洗完了,他看著盆子裡剩餘的,孤零零飄著的兜衣,只覺得有股熱流開始往腦袋上沖。

  洗還是不洗?

  他一個男人怎可給女子洗兜衣,但是不洗的話,衣裳泡在水裡一直等到姜圓圓身子好起來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桃粉色的兜衣小小的一片兒,薄薄的,似乎只比他巴掌大一丁點兒,還有兩根系帶在一旁漂浮。

  楚景有些煩躁。

  因為要等張嬸子請大夫回來,院子的門只掩了一半,隔壁的盈盈也提著一大桶衣裳要去河邊洗,孫秀才家院子裡沒井,每次洗衣裳都要走一段路去河邊。

  她路過時,看見楚景正面色不虞地盯著盆里的衣服。

  盈盈是丫環,自小被賣過兩三趟,自覺活下去就已經不錯,也不會和村里人覺得姜圓圓帶了個男人回來是不好的事情,況且她剛來孫家的時候,挨了董氏的打,又吃不上飯,姜圓圓還給她遞過饅頭呢。

  但盈盈和楚景不熟,也怕自己貿然問了屆時惹得姜圓圓不高興,猶豫一下,還是抬步離開了。

  一塊小小的布料讓楚景犯了難,他深吸一口氣,閉著眼睛胡亂搓了兩下,腦子裡竟然鬼使神差地浮現出姜圓圓身前被水沾濕後,那起伏之上鵝黃小衣的輪廓。

  楚景睜開眼,木著臉將衣服晾了起來,又去劈柴,一下接著一下,就是不給自己閒下來亂想的機會。

  張嬸子帶著大夫來時,就見他在劈柴火,一下一下地,似乎力大無窮怎麼也不會感覺到疲累,她看著院裡散了滿地的柴火,不由得咂舌,有這把子力氣,一天估計能把全村人的柴都給劈了。

  聽見動靜,楚景轉過頭去,跟著來的老大夫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這龍眼鳳目,眉高神足,天庭飽滿,是貴人之相啊,此人日後定然有一番天大的造化,莫非是要封侯拜相?

  老大夫懂些周易之術,這廂也不需張嬸子多說些什麼,笑吟吟走過去,「小兄弟,可是你病了?」

  後邊的張嬸子一驚,這胡大夫脾氣最是不好,怎麼還對圓丫頭家的男人這麼和顏悅色,莫非兩人之前認識?

  「不是我,」楚景帶著老大夫進屋,「是她病了。」

  胡大夫捋捋須,沒說什麼,開始把脈。

  趁著幾人都在屋裡,張嬸子在院裡轉了一圈,見兩人是分了兩個屋子睡的,不由得高看了楚景一眼,又見今日圓丫頭病了,但院子裡衣裳該洗的洗了,雞和兔子也餵了,便覺得他應當是個還算老實的人。

  胡大夫很快就看完了,開了方子,晚些時候讓學徒送過來,在臨走時,他還問了楚景的姓名。

  得知他姓楚後,眼底有些驚疑,不過沒多言什麼,收了藥錢後就離開了。

  姜圓圓在胡大夫進來時就醒了,她輕輕咳嗽了兩聲,待人都走了後,才對楚景道:「我還以為要花很多錢呢,二十文好像很划算。」

  二十文在農戶人家來說算是一筆不大不小的錢,楚景下意識覺得,這些錢應該不算多,此時聞言,他道:「日後還會賺回來的,病了還是得吃藥,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難得聽他一次性說這麼多話,姜圓圓從被子裡伸出小手捉住他的衣擺,身子往他的方向移了移,好像是在尋找一個什麼安心的寄託一般,「嗯,我知道了。」

  她應該是還想多說些什麼的,但是身子的疲乏支撐不了她醒太久,這麼說完一句話後便又幽幽睡了過去。

  楚景低頭,姜圓圓光潔的額上有些細細的汗漬,能夠看出來她此時應該是極其不好受的。

  他輕輕地,用帕子擦了擦她額上的汗珠,本想要起身離開,但那隻小手卻緊緊抓著他的衣裳。

  隨著他的動作,本該熟睡的女子輕輕嚶嚀了一聲,頭在他的腰下蹭了蹭。

  楚景身子一僵,將她的手抽開,逃也似的出去了。

  一直到了院子外面,他才稍微平復了一下自己險些被擾亂的心緒,見胡大夫的學童送了藥來,又去準備煎藥。

  藥爐子沸騰後『咕嘟咕嘟』響著,苦澀的藥味便開始在院內蔓延開來,姜圓圓醒時聽著檐下水沸騰的聲音,竟然就隱約感覺自己好了些,頭也不那麼疼了。

  等到楚景端著藥進來時,她恍惚間有種錯覺,好像回到了兩年前的那個冬日,她也是病了,娘親熬好藥端來,一口一口哄著她喝下,但那樣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姜圓圓鼻尖微酸,眼底沁出一些淚花兒來,伸出手想要擦掉,卻淚越來越多,怎麼也擦不淨。

  楚景將藥放好,先來扶她,見她眼眶紅紅,關心道:「哪裡難受麼?」

  姜圓圓搖搖頭,等到坐好後,抱住他的腰身,竟然低聲啜泣了起來,她哭得很難過,一下兒接著一下,楚景被她抱著,於是也沉默的當起讓她依靠的牆。

  過了好一會兒,姜圓圓才帶著哭腔道:「我好像夢見我娘親了,我好想她。」

  有兩縷黑髮粘在腮邊,楚景的眼底划過一絲愛憐,將她的髮絲拂開,是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溫柔,「藥要涼了,先喝藥吧。」

  姜圓圓癟了癟嘴,被淚洗過的眸子亮晶晶的,語氣軟糯,好似在撒嬌,「你餵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