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佛之後,修行界裡已經很難再見到那些大大小小的寺廟與行僧,最後一座佛門聖地靈山寺,亦隱於南瞻,少有寺人出世行走,因而對很多修行界裡的小輩修士來說,佛門之說甚至已經成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不過方行出身凡俗,倒還記得,小時候在凡間看到的那些寺廟佛像,慈眉善目,飄然世外,端坐不動,又似乎掌御了虛空宇廟,亘古不變。
如今那大開陣門的第十陣里,宋歸禪便像是他童年時見過的佛像一般。
看外貌,宋歸禪只是一個年青的男子,身穿白色大袍,盤坐在一座隱約有紅色火焰燎繞的蓮花台上,如大佛坐鎮虛空,不動不搖,雙目垂瞼,面部線條柔和,不像趙長河那種眉眼俊美如刀鋒一般的年青人,也不像謝臨淵那等形如古人,寬額高顴,宋歸禪的外貌其實顯得有些普通,只是眉宇的那一抹安靜祥和之意,卻使得他身上多了一種聖潔光環。
這種光環,讓人一看到他,便會生出敬畏與拜服之心,親近之意油然而生。
他雖然身上不帶半點殺氣,但在他面前,卻無人生得起反抗之心。
仙風佛骨,聖顏王相!
很奇怪的感覺,第十陣大開,純陽道子宋歸禪顯露在南瞻諸小輩面前,但這些人心裡,卻一直提不起那種如臨大敵的感覺來,明知道此人才是他們南瞻立道最後一關的阻礙,明知道此前針對南瞻修士的護道盟,也是以此人名義組建了起來,但卻下意識不會對他生出敵意。
一時虛寂寂,宋歸禪身神祇一般,坐鎮於眾修頭頂,仿佛受人膜拜。
「啊……呸!」
方行卻是一看到宋歸禪便感覺不喜歡了。
天生瞧不起這些靠臉吃飯的人!
「你就是宋知了?」
一聲大叫,將被宋歸禪身上的佛意鎮壓的渾渾噩噩的南瞻諸修驚醒,方行背著個手,面色不善的斜眼瞅著宋歸禪,高聲道:「前面幾陣把金、木、水、火、土,風、煞、雷、命九種力量都挨個擺弄了一遍了,卻不知你這最後一陣又玩點什麼?當老和尚耍嘴皮子不成?」
「宋知了?」
本來在宋歸禪面前,腦袋都快轉不動了的南瞻諸修,下意識的去想。
不過腦袋轉個彎,卻也立時明白了過來,心裡哭笑不得,人家宋歸禪,可不是宋歸蟬吧?
也不知是小魔頭真不知道,還是故意給人取外號來著。
不過一聲「宋知了」,卻也莫名讓宋歸禪在南瞻諸小輩心間的壓力減弱了幾分。
「咻!」
聽到了這一句話,一直微閉了雙目的宋歸禪也緩緩睜開了眼睛,一雙深得看不見底的眸子裡,似有精光閃動,他雙目看來,鎮壓在眾修頭頂的壓力便仿佛又一瞬間增強了近百倍,南瞻修士里,修為弱些的,此時已經大氣也不敢出,下意識就低下了頭,不敢與他對視。
「我即第十陣,敗我即可過陣!」
宋歸禪輕聲開口,但話里的意思卻如戰車碾過南瞻諸小輩心府。
忒狂了吧……
方行初時以一人之力闖十陣,便已經狂到沒邊了。
而這宋歸禪如今淡然開口,自己便是第十陣,卻瞬間讓人感覺把方行給比了下去。
這是要以一人之力攔下所有的南瞻諸小輩麼?
就連方行眼睛也亮了一下,冷笑道:「你很狂嘛宋知了!」
面對他的語言調侃,宋歸禪眉目安忍不動,甚至連聲音里都沒有半點波動,淡淡道:「無關狂妄,只是不忍再見殺戮!方道友,你從第一陣闖來,血流成河,殺孽無窮,就沒有半點憐憫之心麼?這第十陣,本是戮仙陣,由我與純陽道諸位師弟師妹掌御混沌偉力,便是仙入此陣,也得殞落。你們南瞻諸修,入得此陣來,不知殞落幾人,我純陽道弟子,也不知會有幾人因守此陣而喪生,我不忍見此殺孽,有意以我一人替此十陣,你若還有半分憐憫之意,不若學我,譴送諸位師弟師妹離陣,只由你我二人一戰,定下這南瞻立道的因果如何?」
「一戰定因果……」
方行聽了,心裡也暗暗一驚,卻笑道:「你捨得嗎?你們人可多!」
宋歸禪淡淡一笑,不屑解釋,只是袍袖一拂,輕聲道:「墨師弟,帶諸弟子離陣!」
「謹遵師兄法旨!」
宋歸禪身後,一人恭謹答應,隨著聲音,一個身材魁偉的男子現出了身來。
背負古劍,氣息橫絕,迫人眉睫。
現身的不 只是他,連續五人現身,皆分布在宋歸禪身周,如同五個守護佛陀的護法,懸浮於半空之中,一身戰意高昂,正是純陽道的五位真傳,純陽道本也是七位真傳,但鶴靈子身陷北俱妖地妖帝閣內,尚未歸山,因而此時現身在這大陣之內的,只有六位真傳。
隨著這五人現身,虛空之中,浩浩蕩蕩,赫然還有百數修士現身,氣魄雄渾,煙雲匯聚。
他們本來就在這一片虛之中,只是適才被宋歸禪身上的佛光遮掩了而已,此時宋歸禪氣機收斂,這一群純陽道弟子便都現出了身形來,一個個表情傲然,居高臨下看著南瞻諸子。
這一群純陽道弟子,給南瞻諸小輩修士的壓力,足比符器道強了三成不止。
如今大部分南瞻小輩經歷了符器道一陣的惡戰,實力大損,已顯疲態,遇到了這一群純陽道弟子,更是會吃大虧,只是誰也沒想到,這群弟子剛一露面,便是宋歸禪打算讓他們離陣,不論真也好,假也罷,宋歸禪此舉,確實避免了一場大殺戮,不然的話,兩方人馬鬥了起來,南瞻小輩不論輸贏,與純陽道諸弟子之間,都會免不了一個血流成河的下場。
而這番做法,則無疑是純陽道比較吃虧的,因為純陽道諸真傳再加上一眾弟子,配合了第十陣大陣威力的情況下,實力無疑要比南瞻小輩強的多,宋歸禪為了避免過多的殺戮,譴送純陽道弟子出陣,而後大開陣門,只與方行一戰定因果,卻是放棄了諸多優勢。
看到了這一幕,南瞻一群小輩,也皆將目光投向了方行。
純陽道弟子已經退出了大陣,下面就該南瞻小輩了,只不過他們還在等方行的一句話。
對他們來說,其實最初入陣的本意,也只是想將方行送到第十陣,宋歸禪面前而已,至於挑戰宋歸禪,這一個大膽的念頭,還真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生得出來的……
只不過,在眾南瞻小輩的目光都看到了方行身上的時候,他卻在旁邊若無其事的溜噠著,一言不發,待到純陽道弟子魚列出了大陣,才終於笑了起來,向宋歸禪道:「宋知了,小爺我看走眼了,你竟然真敢以一人之力攔我南瞻諸位同道的去路,無論輸贏,算你有種!」
這話說了出來,卻登時讓幾個南瞻小輩有些詫異,轉頭看了他一眼。
不對啊!
人家譴送了純陽道弟子出陣,是想跟你一戰定因果啊……
不過這一個念頭還未落下來,嘻皮笑臉的方行忽然間眉頭一皺,轟隆一步踏了出去,雙指十指緊握成拳,向著下方一揮,卻只見天地頓時色變,不知何時赫然有一團烏雲在半空之中凝聚了出來,隨著方行十指握起,耀眼雷光從空中傾泄了下來,霎那間籠罩了宋歸禪。
「方道友,你真不憐惜南瞻同道的性命?」
宋歸禪右掌立在胸前,拇指與食指扣成圈,另外三指豎起,在他身上,登時有無盡佛光沖霄而起,將所有從天而降的雷光皆擋在了外面,在此過程中,他聲音都沒有半分顫抖。
「若真惜命,早幹嘛去了?」
方行大喝,見雷術破不開宋歸禪的佛光,索性直接向前沖了出去。
「你愛裝大頭蒜是你的事,小爺是來闖陣的,不是裝和尚的……」
方行身形如電般疾奔,同時還不忘了回頭向南瞻諸小輩大喝:「一塊出手打他!」
轟隆一聲,他與宋歸禪掌力相交,惡戰在了一處。
而南瞻諸小輩卻還面面相覷,有點沒反應過來。
就算是反應了過來的,也有些猶豫,心裡難免升起了一個念頭:這樣不太好吧……
「事情就是這個道理,我一個妖族的都進來替你們玩命了,你們憑什麼就得這麼惜命啊,他們純陽道怎麼做是他們的事情,我們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破了這第十陣,純陽道守陣,就敗了純陽道,宋歸禪守陣,就敗了宋歸禪,若是惜命,剛才就不該進來……」
大金烏轉過了碩大的鳥頭來,冷笑聲聲的喝道,說著,雙翅一展,作勢欲撲。
「這話倒也不錯,純陽道弟子在也好,不在也好,反正本太子是不打算退……」
厲嬰呵呵一笑,一身鬼氣纏繞,大喝聲中,就準備出手。
「嗖」「嗖」
忽然兩道身影率先沖了出去,一個是手持長槍的韓英,一個是駕馭風火雙輪的王瓊。
兩個西漠出身的年青人,倒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廢話少。
「哎呀,又被搶先了……」
厲嬰怪叫一聲,緊跟著他們屁股後面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