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貴之所以不讓驢二和石玉到周曉鷗的姑媽家,是不想造成雙方的衝突。
周長業的老婆大地主婆被釋放之後,很可能到牟平城投奔兒子周寶兒,說不定這個時候,大地主婆就在周曉鷗姑媽家,大地主婆是周曉鷗姑媽的大嫂。
雖說長貴不知道大地主婆在周莊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驢二和石玉,但如果大地主婆看到過驢二和石玉,知道他們是殺害丈夫的「暴民」,告發他們,那就麻煩了,所以他不敢冒險讓驢二和大地主婆碰面。
至於長貴自己,他倒不怕大地主婆告發,畢竟長貴當時沒參與殺害周長業的「暴動」,而且周長業和長貴的東家周長詩是親兄弟,大地主婆不會把長貴怎麼樣。
驢二見長貴如此謹慎,也不堅持送他到門口,就讓長貴下了車,約定一個小時之後,會在這個地方等長貴,然後一起出城。
驢二和石玉趕著馬車,向藥鋪行去。
長貴拄著拐杖,一拐一拐的向周曉鷗的姑媽家走去。
周曉鷗的姑媽名叫周長紅,姑父是牟平城有名的富商,院子頗為寬大,家裡還有幾個傭工,院門口還有門房。
長貴經常到周長紅中來接周曉鷗,和門房已經很熟了,他來到門口的時候,門房正坐在房中。
看到長貴一拐一拐的走過來,門房吃了一驚,連忙從房中出來,迎了過來,關心的問道:
「長貴老弟,你這是怎麼啦?」
長貴苦笑著說:
「耿老哥,我們周莊的事,你聽說了嗎?」
門房說道:「聽說了,你們的村民,跟日本兵打起來了,俺家太太的大哥被那幫暴民殺害了。聽俺家太太的大嫂說,村民並沒禍害太太的二哥家,你這是怎麼啦?」
長貴並不是莽夫,他之所以和門房「閒聊」,就是想從門房的口中,探知周長紅對周莊人的態度,以便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聽門房這樣說,長貴就知道周長紅仇視周莊的「暴民」,門房也跟著主人仇視周莊的暴民,他就不能說出實情了。
長貴苦笑著說:
「那幫暴民剛開始是想禍害俺東家的,是我抗命抵抗,那幫暴民才沒得逞,暫時饒過俺東家。這不,就因為我抵抗,他們打了我一槍,把我的腿打瘸了。」
「耿老哥,閒話先不說,俺家鷗小姐可在這裡?」
門房連忙說:「在在在。長貴老弟,我扶你去見太太。」
門房攙扶著長貴,進了院門,來到前院的客廳落坐,並讓一個丫環,趕緊去後院請太太出來。
長貴剛坐下,周長紅就走過來了。
長貴見周長紅過來,掙扎著從椅子上站起身,向周長紅鞠躬行禮,恭敬的喊了聲:
「小姐。」
長貴到周家做傭工的時候,周長紅還沒出嫁,雖然算起來長貴還是周長紅的本族堂哥,但長貴都是稱周長紅為「小姐」,周長紅直呼他為長貴。
後來周長紅出嫁了,長貴仍然稱她為「小姐」,為了區別於周曉鷗,他會在周長紅面前,稱周曉鷗為「鷗小姐」。
周長紅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一身貴婦人打扮,相貌倒是頗為秀麗,就是眉眼之間帶著幾分驕橫。
周長紅一皺眉頭:「長貴,你這是怎麼啦?」
長貴苦喪著臉說:
「小姐,咱們周莊人暴動,我為了保護太太,被那幫我打斷了腿。」
周長紅臉色一沉,罵道:
「那幫泥腿子,竟敢鬧翻天!他們殺了俺大哥,早晚跟他們算帳!長貴,俺二嫂怎麼樣?那幫泥腿子有沒有傷害她?」
長貴苦著臉說:
「太太雖然沒被傷害,但她連驚帶嚇,一病不起了。」
周長紅瞪著長貴,罵道:
「長貴,你個狗奴才!你怎麼自己逃出來了,不把俺二嫂救出來?」
長貴嘆了口氣:
「小姐,我的腿斷了,沒辦法背著太太逃出來,只能自己先逃出來。我逃出來,不是我怕死,我是要來通知鷗小姐,叫她千萬不要回村子,免得被那幫暴民抓起來。」
「就算不被暴民抓起來,日本兵攻打周莊的時候,鷗小姐在村里,也要跟著遭殃。」
周長紅這才臉色稍緩,說道:
「哦,原來你是為了勸說曉鷗不要回村,才逃出來的,倒是我錯怪你了。行了,你坐下說話吧。」
長貴這才坐了下來。
周長紅也坐下來,臉色一沉,罵道:
「曉鷗這蠢丫頭,分不清青紅皂白,聽說村里鬧暴動之後,不擔心她娘被那幫暴民禍害,不擔心家產被瓜分,反而想著跑回去,幫助那幫暴民一起反抗皇軍和皇協軍,真是個蠢丫頭!」
「我現在就把她叫過來,你當面跟她說,叫她知道,那幫暴民是怎麼對待她娘的,又是怎麼把你的腿打斷的,看她還想著幫那幫暴民不!」
周長紅說到這裡,轉頭對旁邊的一個丫環說:
「去,把那個蠢丫頭帶過來。」
丫環答應一聲,轉身向後院去了。
長貴問周長紅:
「小姐,鷗小姐沒在學校嗎?」
周長紅道:
「哪敢放她去學校?周莊暴動的第二天,她不知道怎麼在學校里聽說了這事,就從學校回來了,嚷嚷著要回村子去,幫著村民打皇軍。」
「我當然不能放她回村,別說那幫暴民殺害了俺大哥,是俺家的仇人,就是暴民沒殺害俺大哥,我也不能放她回村,任她胡鬧。哼,跟皇軍要仗,那不是找死嗎?」
「傻丫頭雖然蠢,畢竟是俺的侄女,我不能讓她去送死。」
「蠢丫頭不聽我的勸,非要回村,沒辦法,我就把她關起來了,現在還在屋裡生悶氣呢,嫌我不放她走。」
長貴暗中鬆了口氣,他和梅婷猜得不錯,曉鷗果然要回村子幫著村民抗擊日偽軍,幸好曉鷗被她姑媽關起來了,不然,他沒有及時趕過來,曉鷗就跑回村子了。
長貴當著周長紅的面,辱罵村民是暴民,雖然心中有些愧疚,但為了曉鷗,只能如此了。
而且當曉鷗來到之後,他還要昧著良心,再說一次村民的壞話,讓曉鷗認為村民是暴民,傷害了她的母親,斷了她要幫助村民抗日的念頭。
雖然這樣說,對村民不公平,但為了曉鷗的安全,長貴只能昧良心說話了。
長貴想了想,試探著問周長紅:
「小姐,大太太到您家來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