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紅衫球員

  「尼爾森?尼爾森?喬迪!」

  陸一奇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尼爾森,揚聲呼喚起來,但尼爾森卻似乎陷入了一種迷茫困惑的走神狀態,遲遲沒有給予反應,就好像行屍走肉無意識地來到他們面前一般,這讓陸一奇不由有些擔心。

  尼爾森終於反應了過來,遲疑地回了一句,「……教練。」

  熱身過程中,尼爾森遲遲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雜亂無序的大腦根本冷靜不下來,乾脆就停止了熱身,主動朝著教練組的所在位置邁開腳步,但腳步真正停下來的時候,卻忍不住困惑——他應該說些什麼呢?

  「……今天訓練結束之後,我可以到醫院去探望沃克嗎?」尼爾森從混亂的思緒之中抽出了一個小小的線頭。

  「當然。」陸一奇點點頭表示了肯定,「他會很開心看到你出現的。」同為隊友,同為球員,尼爾森能夠與沃克感同身受,他的安慰比陸一奇這個教練要有效直接得多;即使不是如此,隊友們展現出支持也非常重要。

  尼爾森微不可見地點點頭,就連自己都不確定是否點頭了。

  「喬迪,集中注意力,訓練之中走神容易受傷。」平時,教練組都以姓氏或者球衣號碼稱呼,因為橄欖球隊的球員著實太多,熙熙攘攘一百多號人,稱呼名字的話非常容易混淆,姓氏的獨特性就鮮明許多。但此時,陸一奇以名字來稱呼尼爾森,就是希望能夠拉近距離,展現球場之外的關切。

  尼爾森確定地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這也是他停下熱身的原因。

  「教練……」尼爾森猶豫地再次開口詢問到,「沃克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八周到十周,這基本就宣告沃克的2007賽季完全報銷。

  「我只是……我只是希望我們能夠一起走到最後。」尼爾森有些笨拙,滿腔的話語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

  陸一奇明白尼爾森的想法,卻也只能無能為力地露出一抹苦笑,「我們都希望他能夠陪伴我們走完這段征程。」

  但是……傷病就是如此殘酷。

  「如果他申請紅衫呢?大四結束之後再打一年?」尼爾森還是不願意放棄,掙扎地說道。

  「我願意為他申請,但決定權不在我手中。」陸一奇誠懇地說道——他只是臨時主教練,沃克能否成為紅衫球員,必須由普雷斯遞交申請、韋瑟通過審核,然後再向NCAA遞交最後申請書。

  尼爾森注視著陸一奇,眼神里閃過一絲憤怒,然而憤怒過後,就只剩下苦澀和痛楚。

  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因為沃克和雅各布的更衣室事件,韋瑟和普雷斯是不可能為沃克遞交申請的,即使遞交了,理察-吉森也會從中阻攔。

  更殘酷的現實是,沃克的身體天賦已經觸碰到了天花板,本賽季能夠表現出色,主要還是得益於他對陸一奇戰術的理解與發揮,然而在身體對抗方面,他已經沒有上升空間了——就好像當初的陸一奇一樣:

  他們用自己的頭腦打球,在賽場之上能夠搶占一席之地,即使是以輪換替補的身份登場也同樣能夠發光發熱,甚至表現得比首發球員更加出色;但競技體育卻不能僅僅依靠頭腦,身體是先決條件。

  從客觀角度來說,普雷斯拒絕為沃克申請紅衫身份,這也是情有可原的。換而言之,留給沃克的時間確實沒有多少了。

  陸一奇明白這一點,尼爾森……也明白這一點。

  正是因為明白,才越發覺得生活的不公平,那種無力感讓人無所適從。

  「……教練。」尼爾森嘴笨,滿腔惱怒也無法表達出來,只能再次向陸一奇求助——如果陸一奇能夠化腐朽為神奇,那麼陸一奇是否也能夠幫助沃克呢?

  陸一奇長長吐出一口氣,「喬迪,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比賽、取得勝利,爭取贏得碗賽資格。你知道的,越頂級的碗賽,舉行時間就越晚,那麼,也許沃克還能夠贏得上場機會,跟隨我們並肩作戰。」

  碗賽,從十二月開始,但率先舉行的都是低級碗賽;真正的頂級碗賽全部都在一月初,而全美冠軍的最終決戰則被安排在了最後,一月第一個周末或者第二個周末,為整個賽季落下帷幕。

  尼爾森靜靜地注視著陸一奇,他可以感受到陸一奇眼神里的無奈,還有無奈背後的堅定,他輕輕點點頭表示了明白,然後就轉身離開。

  一步一步地,尼爾森越來越堅定,用力握緊拳頭,直接小跑起來,注意力重新聚集,從內心深處爆發出了一股篤定的信念:

  就算希望渺茫,他與隊友們也要全力以赴,看看是否能夠撕破黑暗,捕捉到一縷陽光!就讓他們血戰到底!

  目送著尼爾森小跑離開的背影,陸一奇嘴角的笑容不由上揚起來:尼爾森正在成長,球隊也正在成長,也許,這就是黑暗過後窺見的曙光。

  「怎麼了?」奧古斯都走了過來,低聲詢問到,眉眼之間的擔憂神色也跟著陸一奇的笑容而稍稍舒展些許。

  ……

  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雅各布不由好奇著,是不是正在探討沃克的傷病?是不是正在背後排擠他?更衣室是不是會把沃克的這次傷病責備到他的身上?那麼他又應該怎麼辦呢?他應該反擊嗎?畢竟,又不是他弄傷沃克的。

  收回視線,雅各布卻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並且思緒越來越亂,從沃克的傷病開始,一路蔓延開來:

  他應該如何自處?他應該如何對待沃克這件事?他應該如何對待其他球員?他又應該如何重新思考自己的位置?還有,他應該如何看待陸一奇?他應該請求父親的幫忙嗎?他能夠依靠自己的能力突破嗎?他的職業生涯又應該如何定位?

  這到底是誰的錯?

  「注意!嘿!嘿!年輕人,注意衝撞!」

  正前方傳來了一陣呼喊聲,讓雅各布從自己的思緒之中清醒了過來,焦點和焦距慌亂地集中起來,然後才注意到自己差一點點就要正面衝撞到……陸一奇的身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不是一個人在球場角落慢跑熱身嗎?那他是怎麼來到陸一奇附近的?這到底是怎麼發生的?那麼他應該怎麼辦?

  轉身。

  轉身!

  大腦正在下達命令,然而腳步卻不聽使喚,他就這樣愣愣地站在原地,腳底似乎被釘子釘在地面一般,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