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的世界並不是我應該管轄的範圍,審判死去的靈魂才是我的工作......不過話雖然是這樣說,這次要是有什麼需要,我會考慮提供幫助的。」
「真稀奇呢,沒想到一向遵守規則的閻王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那一邊八意永琳還在對武也做著最後的補充,這邊八雲紫則是和聞訊前來的閻王四季映姬聊上了。
「比起死的規則,活的生命才更重要。」
四季映姬平靜的雙眼好似沒有鏡子一般的湖面,至少到現在為止,除了當初那一次,八雲紫從未見過這位閻王大人在人前又失態的表現。
「你,其實早就知道了吧?」八雲紫的目光微凝,聲音顯得有些縹緲,「八坂神奈子的真名,還有.......八咫鳥的真實。」
「嗯。」四季映姬點點頭,沒有否認。
「你是怎麼看出來?」八雲紫眉頭一挑,「這麼久了,咱可都沒有發現什麼破綻。」
「你錯了,八雲紫,這不是看出來的。」
四季映姬嘴角微翹,揚起的臉頰上有幾分道不清的黯淡,似是在懷念什麼。
「我啊,從一開始就是知道這些事情的。」四季映姬如此說道。
「從一開始?」
八雲紫刻意壓低了聲線,那一瞬間周圍空氣的流動似乎都被減緩了,在這凝滯的空間中,唯有她低沉的聲音在幽幽迴蕩著。
「你說的從一開始,是指她們出現在幻想鄉的那一刻,那還說,你說的從一開始,是比起這些還有更加久遠的......?」
「你不用試探什麼,八雲紫,這些都不算是秘密,就算告訴你也無妨。」
停頓了片刻,四季映姬淡淡地道:「四千年前,那隻地獄鴉還不是八咫鳥的時候,我就認識她了。」
「......」
聞言,八雲紫瞳孔微縮,她從四季映姬的話里嗅到了一股久違的熟悉感,好似打開棺槨時裡面腐肉居然散發著新鮮的氣息。
那是陰謀的味道。
「你認識他的吧?」過了一會後,八雲紫忽然扯開了話題,「八意永琳說的那個人。」
「嗯,不過說認識不認識的,其實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不......」四季映姬臉上閃過了一絲複雜的神色,「要說是知道的話,那也是曾經的事情了。」
「什麼意思?」
「我忘記了啊,和他有關的事情。」
四季映姬嘴角噙著苦澀的笑意,嘆息似的說道:「我也好,她們也好,恐怕就連八意永琳也是一樣,大家都忘記了。」
「忘記了?這樣的理由......」八雲紫微微有些不滿,用這樣荒誕的理由來敷衍也太瞧不起人了點吧?
不過四季映姬似乎並不這麼想,她低下頭,忽的道:「吶,八雲紫,你知道為什麼『玉將』每次只能走一格嗎?」
「啊?」八雲紫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皺著眉頭回答了,「沒有什麼為什麼,將棋的規則就是這樣,玉將只能走一格。」
「真巧呢,都是一樣的,」四季映姬輕輕地笑了,「和將棋一樣,我們大概也是被某種規則束縛了,我記得不太清楚,但是至少有七天的時間在我的記憶里消失了,毫無道理的。」
「......那些消失的記憶就是和那個人有關的部分嗎?」
「不知道,畢竟已經消失了,那個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完全沒有印象。」
「是嗎?」
八雲紫稍稍思索了一番便將這些事情拋之腦後,到底是四千年前的古董了,就算她真的能夠弄明白對於現在的情況又有多大的幫助呢?
或許可以作為對付八意永琳的另一張牌,但是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
八雲紫的眼神微微偏移,瞥向不遠處還在和武也談話的八意永琳身上,嘴角不禁挽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對,已經沒有必要了......
「好了,你們也差不多該出發了,幻想鄉的大地還是很脆弱的,神明的怒火太盛的話,一不小心可是會有大災難發生的。」
四季映姬已經開始趕人了,想來也是,彼岸到底是清靜之地,平日裡的活人就那麼些,現如今如同鬧騰起來,恐怕她也不會習慣吧。
「啊,對了。」
走出沒幾步的四季映姬忽然又停下了腳步,她轉過身來對著八雲紫說道:「雖然談不上什麼金玉良言,但是最後還是給你一個建議吧。」
「什麼?」
「規則就是規則,和將棋是一樣的,生於這個世界的我們,能夠做的只是保證自己的所作所為都在它允許的範圍內而已。」
「絕對不要有什麼破壞規則,或者試圖游離其外的想法,」四季映姬的目光透過八雲紫,似乎看到了什麼別的地方:「規則既是世界,如果站在了世界之外,那個時候,你,就不再是你了。」
「你想說什麼?」八雲紫的目光隱隱已經有些不善,她的直覺告訴她,四季映姬並非如同表面上那般兩不相干的局外人,她一定知道些什麼。
她一定知道些什麼特別的事情,比如像是今天這樣的。
「別誤會了,我並沒有在暗示什麼。」
四季映姬和善地笑著,可那笑容中的純淨卻下意識地讓人產生一種疏離感,仿佛倒映在鏡面那一側的影子,滿滿的儘是虛假的氣息。
「如果是作為閻王的話,就必須這樣做才行。」
三途河上明明沒有風,可是八雲紫突然也覺得背後有些發涼,這是多少沒有出現過的感覺了,明明四季映姬就站在她的面前,可為何她總覺得距離反而越來越遠了。
「你,不是天生的閻王嗎?」
「呵呵,」仿佛是對八雲紫的提問感到好笑一般,四季映姬的眼角微微彎起,「啊,也有這樣的說法呢,我生來便是主宰地獄的閻王。」
八雲紫目光微沉:「難道不是嗎?」
「誰知道呢,太過久遠的事情,我已經記不清了,到底是地獄選擇了我,還是都是我選擇了地獄。」
四季映姬緩緩閉上了眼:「恐怕這並不是我的意志也說不定,但是,只有一件事是確定的,那就是必須要有人來傳達才行,沒錯,必須要有誰來傳達才行......」
「傳達?傳達什麼?」八雲紫的呼吸突然有些緊張,她扼住喉嚨,屏著一口氣沉聲道:「傳達給誰?」
「你意識到了啊。」四季映姬睜開眼,渾身上下一點生者的氣息都沒有,方才還倒映著八雲紫身影的那雙眼此刻仿佛死去了一般,徒留一片黑暗。
「沒錯,就是傳達給你。」
「!」
八雲紫呼吸一滯,驟縮的瞳孔中居然有幾分動搖的跡象,明明她才是作為畏懼誕生於世界的妖怪,但此刻她卻從面前這個閻魔身上感受到了畏懼。
不,不對!這傢伙真的是閻魔嗎?
「你這傢伙......到底是誰?」
「奇怪的問題,我是四季映姬·亞瑪薩那度,地獄的閻王,你連這個都忘記了嗎?」
四季映姬平淡的笑容在八雲紫眼裡卻如同最具嘲諷的撩撥。
「不過沒關係,畢竟對我來說也是一樣的呢,我們都忘記了,好在......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留下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後,四季映姬便毫不留戀地繼續朝前走去,八雲紫失去了叫住她的力氣,目光所及是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遠方的景象。
遠處的孤山上,紅色的鳥居雖然破舊但仍然佇立著,在那石梯的盡頭,似乎夜幕已經降臨,篝火前的孩子們手拉著手唱著古老的歌兒。
回頭望去,三途河邊的彼岸花化作血色的洪流,將那歸途淹沒。
八雲紫渾身一震,再度定睛看去,鳥居石梯全然不見蹤影,彼岸花還是靜靜地盛開在河邊不曾動彈,四季映姬只是一個人走在孤寂的小道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