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猶豫什麼啊?哈哈哈。'',魎千見我久久不動手,說道:''他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傑夫了。為什麼不殺了他呢?''
沒錯......他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傑夫了,但這樣熟悉的臉龐我又怎麼捨得開槍?
替身是有靈魂的。他既然能像傑夫一樣和我待在一起,就說明他的靈魂和傑夫其實別無二致。
如果我殺了他,實際上就是殺了不再是人類的傑夫吧?
''傑夫''看向我,不知為何,我也感受到他眼中一絲痛苦,同我一樣的痛苦。
我......我做不到.......
我這麼想道。
他已經不是真正的傑夫了,說到底,不同的軀殼中裝著相同的靈魂,到底算是重生還是奪舍?
我要殺掉的,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夥伴,還是匆忙介入的替身?
答案是——
我夥伴的靈魂,以及替身的皮囊。
不能傷害傑夫,但也不能留下這個病根。
要抹殺替身,但卻無法留下傑夫。
到底怎麼辦?
沒人可以告訴我。
我心一橫,舉起槍來,突然淚奔,嘴巴只能發出沙啞的呻吟。
天也快黑下來了,夜晚早已看不見書中所說的星星。有的只是我視線中那寒冷的月光,像是北冰洋的海波,像是極夜中的極光。
''傑夫......對不起,對不起。我害了你。'',我右手舉槍,左手掩面,無力的弓下腰,哭著說:''對不起啊......啊啊......''
隨即,我又將手臂緩緩下降,撲通一身重重的跪倒在地,路上坑坑窪窪的石子扎入我的膝蓋,而我的宇宙里此刻只剩下嘶吼:
''不行,不行,我做不到......傑夫......如果你還是你自己的話,就看著我吧?求你看著我吧,求你不要看著我啊......''
我的眼睛濕漉漉的張開,向上望去,與傑夫的視線對在一起。
他的眼睛中,是在哀求我殺了他嗎?還是說他在控訴著被背叛的痛苦?
''嗚——嗚嗚啊啊——''
我''哇''的一聲又哭出來,猛地用頭撞著地,天旋地轉,分不清東南西北。
感覺就像是拋硬幣。
有時在拋之前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有時是在拋之後痛快的做出決斷,
而我此時,則是無論正反,都會覺得心裡不滿,空落落的情況。
彌賽亞說的沒錯,我太弱小了,我只有失敗這一個選項。
''哈哈哈,你別哭啊,我倒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哦?可憐兮兮的做什麼呢?殺了他,一了百了好了?和你的過去徹底決斷吧?反正,你的其他夥伴們也都死了,不是麼?怎麼說也不差他這一個喔?'',魎千漠然的一腳踢在我的臉上,如同皇帝對待奴隸那樣,居高臨下的挑逗道:''我可沒時間陪你哦,5秒內再不做決定的話......哼,我就替你動手了啊?''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我抬頭看著他,吼道。
''5。'',彌賽亞冷漠的說。
呵,還真是唏噓啊。
不久之前我也這麼對待過那對姐妹,而現在已經輪到我了啊。
''4。''
我歇斯底里的吼道:
''別殺他,魎千!不要殺他!''
''那麼你決定了?'',他毫不在意的問,隨後便又倒數起來:''3。''
''不是......也沒有決定......'',握槍手太過用力,金屬上雕刻的紋路被壓入我的皮膚里,手心不斷冒著汗。
時間越來越少,而我卻越來越糾結。
''那就是要殺了他?'',魎千笑盈盈的反問:''2。''
''不......'',我理智全無,任由眼淚鼻涕在臉上流來流去,苦笑著舉起手槍:''傑夫,我不想殺你啊......呵呵呵......真是操蛋。''
''1。''
''砰——————。'',我扣動扳機,槍向後倒飛出去,火藥味到處都是。
我親眼看著,傑夫胸腔穿了一個打孔,鮮血直流,從晃晃悠悠,到最後轟然倒地,失去動靜。
最後的眼神,他有些釋然。
或許這是我的幻想吧?不過誰知道呢?
''好無聊。'',彌賽亞情緒低落的說:''呀,本來還以為你要帶著他呢,這下沒好戲看了。嘁,你這人真是薄情。算了算了——''
魎千的托著臉,身體慢慢虛化,隨風晃晃悠悠,一絲一絲的化作煙霧。
''不過,接下來,你會知道來龍去脈的。'',他最後說道。
傑夫的屍體就這麼靜靜倒在路邊,逐漸失去血色。
但是,為什麼沒有......
出現卡牌?
''傑夫?'',我試探性的問道。
四周安靜的可怕,沒有人回答。
如果死去的傑夫沒有變成卡牌,那就說明我剛剛殺的是......
我拼命搖晃著他的身體,快要凝固的血液沾了我一手。
''放棄吧,他都死了。'',回過神來,身旁站著一位女性,拍了拍我的腦袋,說道。
''你是...貝利亞特?'',我沒有看著她,只是乾巴巴的動嘴。
''嗯。看起來我遲來了。'',她嘆了口氣,接著說:''這不是你的問題。''
''呵呵,得了吧。'',我乾笑道。傑夫的已經瞳孔渙散,皮膚開始發綠,呈現出屍斑的樣子:''我親手殺了他。就算下了地獄,也無法交差了吧?''
腦子冷靜下來,心也越來越冰冷。
到了現在,我才大概知道一切。
彌賽亞利用了我的感情,他知道告訴我傑夫已經死後,我會失去理智,按照他所說,認定傑夫是替身。
而,有上帝卡牌的力量的他,想要控制一個真正的人類,也是小菜一碟吧?
從傑夫殺掉瑞亞開始一直到最後,傑夫都只是被卡牌的力量操控的人類罷了。
替身一定能被控制,
被控制的卻不一定是替身。
正是因為我那時太過魯莽,忽略了這一點,才一時激動殺掉了真正的傑夫。
我一直以為魎千的演技太差,殊不知......就連【演技太差】也是他演給我看的啊。
機關算盡,毫無意義。
現在我終於知道傑夫當時所傳達給我的情緒——
像是被冤枉送上絞刑架的兒子看向人群中哭泣的母親,那樣複雜的:
心如死灰。
貝利亞特沉默不語,遞給我一根點燃的香菸。
''不好意思啊,我不抽這個牌子的煙,實在習慣不了。'',我接過香菸,深吸一口,猛地咳嗽起來,邊掉眼淚邊傻笑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你現在可以走了。我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你也看到了吧,我輸的那麼狼狽,更何況,我已經沒用任何珍視之物和【災難卡牌】交易了......對不住了,小姐。再見啊。''
我掐滅香菸,掏出上帝卡牌,交到貝利亞特手中。
''呀......虧我給你根高端煙,難伺候。不過,這是做什麼?'',她拿住卡牌,端詳著問道。
我說:
''雖然沒有證據,但我總覺得你應該需要它。當做謝禮好了。我已經不需要他了,拯救世界或者毀滅世界,我都做不到,也不想做到。''
她看著我,透露著神聖的紅眸在夜晚之中時隱時現:
''如果你執意這樣,我也沒辦法呢。'',貝利亞特將紙收入衣服內口袋,向我飛出一張【災難卡牌】:''不過,我應該可以把你放棄上帝卡牌這件事情,視作同意與我交易吧?那麼只要你拿起這象徵著毀滅與戰爭的卡牌,你就是我這邊的人了。到時候想找我的話就還來這裡喲。拜——''
災難卡牌掉在地上,我並沒有去撿,無神的盯著她遠去的背影,卸下手槍彈匣,一顆一顆裝滿子彈,拉栓,上膛,冷笑道:
''傑夫,我會來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