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笨笨的

  成叔站旁邊看半天了,他就眼見著這小姑娘把他家A級的好橘子用便宜價賣了一袋又一袋,怎麼說呢,活了半輩子沒遇見過這種事,挺人間疑惑的。

  宋明雪顯然沒料到又蹦出來一個人,愣了一瞬,反應過來,指了指身後的車子解釋道:「那個,我幫朋友看一下攤子……」

  這麼大一車橘子,扔這好像也不太好,萬一被偷了怎麼辦,宋明雪隱隱感覺有些棘手,沈總帶人就帶人吧,起碼留個保鏢下來照顧攤子啊。

  #她這該死的責任心#

  成叔聞言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朋友?哪個朋友?」

  宋明雪有些結巴:「盛……盛川……」

  成叔恍然大悟,哦了一聲:「我是川子他叔,川子人呢?」

  宋明雪聞言腦子直接當機了,勉勉強強編了個理由出來:「盛川……盛川他有一個朋友,生病住院了,所以……所以去醫院照顧了……」

  成叔聞言抓了抓頭髮,看起來有些苦惱:「那他有沒有說啥時候回來?」

  宋明雪心想那可懸了,可能一年兩年,可能十年八年,她也說不準,語氣不確定的道:「可能……過兩天就回來了吧……」

  成叔心想他這邊還等著盛川出主意呢,怎麼人就走了,一邊讓身後的工人上前幫著卸貨,一邊道:「那你要是看見川子,跟他說一聲,我先回去摘果了,剛剛有客人想訂貨,我得先回老家一趟,你讓他自己搭車回去。」

  宋明雪聞言點頭應了,反應過來,連忙把手裡的錢遞給他:「叔叔,這個是剛才賣橘子的錢,那個……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成叔反應,趕緊拉開車門上車,腳踩油門直接離開了。

  暮色漸沉,外間雲霞滿天,傾灑下大片絢麗的橘色,高樓大廈林立,遠看像一張復古的老畫,底下車水馬龍,掩不住的人間喧囂。

  盛川眼睛被蒙住了,丟失了視覺,聽覺就變得敏銳起來,那一塊黑布將他膚色襯得十分白皙,他微微偏頭,隱約能感受到頭頂傳來輕微的呼吸聲,看起來很是平靜:「不解開我嗎?」

  說著,動了動被捆住的手。

  男人撐在盛川頭頂上方,垂眸睨著他,外間的夕陽餘暉傾灑進來,似乎自動避開了他頎長的身形,只餘一片陰影,似笑非笑的問道:「解開你,然後呢,這次想怎麼跑?」

  盛川現在如果能看見,就會發現沈鬱變了很多,從前那個單純的小少爺已經找不到半分影子,果然如外面傳言所說的那樣,喜怒不形於色,有幾分雷厲風行的氣勢。

  他肩上承載著沈氏的重擔,到底還是迫不得已的長大了。

  盛川說:「我要是想跑,就不會進城。」

  他如果一直待在老家,安安穩穩什麼事都不會發生,沈鬱絕不會當著盛父盛母的面把他帶走,盛川主動進城的時候,早就猜到會有今天這一出。

  他沒打算跑。

  沈鬱剛剛從公司回來,黑色的襯衫袖子挽至手肘,這種暗沉的顏色將他皮膚襯得多了幾分不正常的蒼白,細看有些病態,聞言悄無聲息捏住盛川的下巴,然後緩緩收緊指尖:「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

  現在的沈鬱,身居高位,卻也眾叛親離,再難相信任何人。

  盛川擅識人心,儘管看不清對方的臉,卻也依舊能感受到他語氣中的幾分涼意,說沒有觸動,那是假的,因為腦海中依舊牢牢記得沈鬱當初是怎樣的意氣風發,少年驕縱。

  盛川無意識偏頭,想避開捏住他下巴的那隻手,然而不知是不是他們挨得太近,頭顱微揚,不期然觸碰到了沈鬱的下巴,險險擦過唇邊,動作就此頓住。

  時間有片刻停止。

  盛川維持著那個姿勢,沒有動,沈鬱緩緩垂眸,漆黑的瞳仁盯著他,也沒有動,這是他們時隔一段時間,摒棄劍拔弩張的氣氛後,唯一的一次親密接觸。

  盛川不自覺屏住了呼吸,不知道為什麼,腦海中有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忽然悄無聲息的斷了,他緩緩上移,然後準確無誤吻住了沈鬱有些乾澀的唇,輕輕抿了一下。

  對方沒有躲,一動不動,隔著黑色的蒙眼布,難窺喜怒。

  盛川靜等了三秒,才輕輕撬開沈鬱的牙關,然後一點點的入侵進去,由生疏變得熟悉,不過前後幾秒的時間而已。他從椅子上起身,不動聲色往前邁了一步,腳下傳來地毯柔軟的觸感,再加上椅子擺放的方位,他已經能猜出這是誰的房間,布局圖也在腦海中悄然浮現。

  盛川一步步把沈鬱逼到了牆角,直到後者退無可退,他已進無可進,這才將所有的注意力都專注在了這個吻上,在唇舌間來回舔吻逗弄,感受到對方因為空氣稀薄而開始逐漸錯亂的喘息,體溫有逐漸升高的趨勢。

  盛川慢慢停下了動作,他貼著沈鬱的耳畔,緊緊抵著對方,溫柔的聲音蒙上了一層屬於情慾的沙啞,低低說了一句話:「把我的手解開……」

  他想抱他……

  盛川不喜歡這種雙手被束縛的感覺,眼睛上蒙著一層暗色的黑布,膚色卻白皙乾淨,冷硬與溫潤交雜,說不出的矛盾。

  他說完這句話,就沒了動作,靜等對方的答覆。

  沈鬱被他抵在牆上,原本整齊的頭髮悄然滑落一縷,唇色透著不自然的殷紅,與蒼白的膚色對比分明,聞言情緒不明的看向盛川,眯了眯眼,似乎在考慮什麼。

  「……」

  盛川沒等多久,就感覺有一隻手繞到他身後,窸窸窣窣解開了繩子,他順勢掙脫,然後在沈鬱緊盯的視線下,無聲揉了揉手腕。

  盛川沒有解開眼睛上的布,也許黑暗在某種時候也可以是一種掩護,讓人不用顧及那麼多,他尋覓著牽住沈鬱的手,然後抵在牆上,緩緩扣緊,什麼都沒說,繼續剛才未完成的事。

  盛川修長的指尖勾住沈鬱的領帶一拉,順著解開了他的衣扣,二人身軀緊貼的時候,他只感覺對方似乎又瘦了,隔著薄薄的一層衣衫,鎖骨分明。

  他們有太久都沒這樣了,沈鬱閉眼仰頭,疼的臉色發白,脆弱的喉結暴露在空氣中,上下滾動,但盛川看不見,他亦不會像從前一樣喊疼,後背緊貼著冰涼的牆壁,純黑色的襯衫松松穿在身上,愈發襯得身軀清瘦蒼白。

  盛川隱隱察覺到什麼,重新吻住他的唇,耐心的安撫著,直到沈鬱身軀不再僵硬,才將他打橫抱起,然後走到了床邊。

  時至深秋,暴露在空氣中的枕頭被褥都覆上了一層涼意,但不多時又被體溫沾染,盛川細細吻遍沈鬱的眉眼,片刻後,忽然說了一句話:「你瘦了。」

  沈鬱目光渙散的躺在他身下,眼尾因為刺激而有些微微泛紅,聞言身形一頓,閉了閉眼,並不說話,只是用手背緩緩覆住了眼皮,儘管盛川根本看不見他。

  盛川順著他的唇往上親,不動聲色拉下他的手,吻到眼角的時候,舌尖才嘗到些許酸澀的液體,五指在沈鬱發間緩緩穿梭,莫名察覺到了他內心的情緒,低聲念出了一個久違的名字:「阿郁……」

  阿郁。

  這兩個字令沈鬱身形一顫,他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偏頭避開了盛川的吻,伸手想將他推開,盛川此時卻罕見的強硬起來,用力攥住了他的手。

  身下的人胸膛起伏不定,似乎在強自壓抑著什麼,脖頸都浮起了青筋,控制不住的弓起腰身,似乎十分痛苦,盛川將他緊緊抱入懷中,肩頭卻觸碰到一片微涼的液體,動作微不可察的頓了頓。

  「……」

  盛川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終於緩緩抬手,摘掉了眼睛上的那塊黑布,眼睛驟然觸碰到天光,還有些許的不適應,他控制不住的眯了眯眼,然後看向了沈鬱。

  對方已然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像一柄出鞘的利劍,處處都透著鋒然,卻又帶著揮之不去的陰鬱病態,此時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願觸碰的痛苦回憶,控制不住的蜷縮成了一團,眼眶通紅,像落水的人即將溺斃於野。

  他的病依舊沒好,變成今天這幅模樣,卻都是他最在意的人算計的……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盛川以前從沒覺得自己做錯了,現在卻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了他的心臟,然後逐漸攪碎成泥,罕見的感到一陣刺痛。

  盛川閉了閉眼,伸手撥開沈鬱額前被冷汗浸濕的頭髮,然後依次吻掉了對方眼眶中掉落下來的淚水,動作從未有過的溫柔細緻,直到唇齒相觸,才忽而低聲說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

  盛川到底還是說出了那句他曾經覺得無用,沈鬱也並不稀罕的話,遲了很多年,遲了一輩子。

  三個字緩緩落下,便又在他們相觸的唇齒間消弭於無形,盛川一點點掰正沈鬱蜷縮的身形,將他緊緊鎖在懷裡,聽見對方的聲音被撞得破碎而沙啞,紅著眼哭泣哆嗦,吻勢愈發兇猛。

  太陽漸漸落山,房內視線漸暗,輕紗窗簾飄動而起,在光可鑑人的地板上划過一抹半透的陰影,隱隱可窺見床上的起伏。

  沈鬱似乎已經精疲力盡,眼角還有半乾的淚痕,神智渙散,趴在床上一動不動,直到盛川從床上起身,他才倏的反應過來,一把攥住了他的手,目光敏感且神經:「你去哪兒?」

  盛川聞言一怔,下意識看向他,沒說話,只是順著沈鬱攥住自己的那隻手,將他拉過來抱進懷裡,然後走進了浴室。

  圓形的浴池很大,足夠容納兩個人,熱氣裊裊升騰時,似乎洗盡了所有的疲憊,盛川將沈鬱抵在浴池邊緣,扣住他的後腦吻了一次:「……我說了,不走。」

  沈鬱聞言沒說話,只是盯著他,漆黑的瞳仁讓人看不清情緒,顯然是不信的,盛川在水裡緩緩扣住他的手,似乎在想些什麼,片刻後,才在他耳畔出聲問道:「為什麼要給我家裡人寄錢?」

  盛川如果是沈鬱,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絕不會這麼善罷甘休,不殺了那個騙子都是好的,又怎麼會往他家裡寄錢。

  這個問題,盛川知道答案,但他忽然想聽沈鬱再說一次。

  拆去偽裝後,以真實的身份,再說一次。

  沈鬱聞言看向他,眯了眯眼,無不譏諷的冷冷道:「因為我蠢,滿意了嗎?」

  他一慣這樣,顯露於人前的總是些討厭的性格,以至於背後做了什麼,根本沒人知道。

  盛川沒聽到想要的答案,也並不失望,他心裡早就知道答案。聞言伸手捧住沈鬱的臉,然後吻了吻他唇邊譏諷的弧度,低聲糾正道:「不蠢……」

  就是有些笨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