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的大型浴池放滿熱水,不多時便霧氣升騰,楚綏抱著阿諾滑入水中,感受到懷裡的雌蟲似乎有些許緊張,終於鬆開手,然後將他抵在了浴池邊緣。
阿諾後背還有些許傷痕,大概是清剿異獸時留下的,還未完全褪去,楚綏垂眸摩挲片刻,指下觸感凹凸不平,阿諾想起雄蟲似乎都不太喜歡猙獰的傷口,無意識往後躲了躲。
楚綏見狀微微用力,一把將他拉過來,登時水花四濺,挑眉道:「躲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見的原因,楚綏總想逗逗他。
阿諾猝不及防撞上楚綏的胸膛,不知是不是水汽升騰的原因,總覺得呼吸有些沉促:「我怕嚇到您……」
楚綏心想阿諾上次挨鞭子的時候,可比現在更嚇人,他將阿諾重新抵在浴池壁上,讓他背對著自己,目光緩慢掃過他身上那些或大或小的傷痕,聲音在熱氣中顯得有些朦朧:「我看看。」
阿諾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覺得後背的視線幾欲凝成了實質,從脊背一直蔓延到尾椎骨,癢得令他控制不住的顫了顫,直到雄蟲溫熱的身軀陡然貼上來時,才變成壓抑的悶哼。
阿諾扶住浴池邊緣的手因為力道過大,隱隱有些泛白,渾身緊繃,線條流暢而又漂亮,他喉結上下滾動,卻吐不出半個字,只能無力的將頭抵在手背上,避免因為恍惚失神而滑落水中。
楚綏心想果然是太久沒做了,他捏住阿諾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用力吻了兩下才意有所指的道:「放鬆點。」
阿諾眼神失焦,過了那麼兩三秒才明白他的意思,這下連耳尖都紅了:「很抱歉……」
一直到浴池裡的水失了溫度,楚綏才抱著阿諾出去,原本體力充沛的雌蟲不知道為什麼,此刻手腳都無力了起來,只剩喘息的份。
餘韻將息的時候,阿諾才終於回神,然後像以前一樣起身穿衣,將床鋪整理乾淨,穿著白襯衫的背影一如既往清雋好看。
等他做完這一切,這才發現楚綏正坐在身後的椅子上,視線看向這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漆黑的眼中沒有以前輕飄飄無著落的感覺,莫名有一種塵埃落定的靜謐。
阿諾走到他身旁,低聲問道:「雄主?」
楚綏聞言似乎終於從什麼久遠的記憶中抽回了思緒,他嗯了一聲,然後從椅子上懶洋洋的起身:「我餓了,你做點吃的吧。」
這句話不帶任何指使的情緒,他只是單純想吃阿諾做的飯了。
阿諾笑了笑:「您想吃些什麼?」
楚綏往樓下走去:「都行。」
此時天色擦黑,一樓客廳里的燈就顯得愈發亮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阿諾回來的原因,家務機器人顯得很高興,來迴轉悠著,最後呲溜一聲繞到了楚綏腳邊,差點把他絆個狗吃屎。
家務機器人:「垃圾,垃圾,我愛垃圾。」
楚綏用腳把它揮開,心想明天就把你這個小垃圾送去修理廠:「掃你的垃圾去。」
阿諾下午回來的時候,楚綏還在修訂蟲族律法,此時那本書還擺在茶几上,沒來得及收起來,阿諾眼角餘光一瞥,似乎覺得那本書有些眼熟,正欲上前看一看,卻被楚綏側身擋住了視線。
楚綏似乎很餓,說話都懶懶散散的,催促他:「我今天什麼都沒吃。」
阿諾聞言果然無瑕顧及那本書,收回邁出的步子,轉而走向廚房:「我去替您準備晚餐。」
楚綏見他走進廚房,這才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一邊盯著阿諾,一邊把桌上的書和雜七雜八的筆稿收撿起來,正準備放到樓上,卻見阿諾切了一個果盤:「您先墊一墊肚子。」
楚綏聞言只能把書隨手塞進茶几底下的暗格,然後走進了廚房,他把阿諾手裡切了一半的橙子拿過來,三兩下吃完,站在阿諾身後道:「不用,等會兒吃飯就行。」
說完,也沒離開,維持著那個姿勢,從後面看像是抱住了他一樣。
阿諾感受到楚綏噴灑在他頸間的氣息,做飯的動作頓了頓,耳尖像是某種聽力靈敏的小動物,不自覺的輕輕動了動。
楚綏原本只是單純想看他怎麼做飯,卻莫名被他的耳朵吸引了注意力,想起存在光腦里阿諾小時候的照片,微不可察的笑了笑,總覺得一個軟乎乎的奶糰子長成現在這幅樣子,也算是個挺神奇的過程。
「你先做飯吧,我上樓躺會兒。」
楚綏說完這句話,轉身離開廚房,經過客廳時,順手抽走茶几暗格里的書,快步上樓回到了臥室,書房和臥室是連著的,他將自己的手稿紙拿出來,也顧不得上面有自己亂塗亂畫的筆記,把那本厚厚的律法書原封不動放回了書架上。
楚綏後退幾步,打量著書架,心想阿諾應該是不會發現的,畢竟平常也沒見他看什麼書,做完這一切,在床上躺了會兒,估計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下樓吃飯。
阿諾將餐點擺上桌子,都是楚綏喜歡的口味,他白淨的袖口沾了一塊污漬,大概是做飯時不小心弄上去的,看起來有些顯眼:「您先用餐,我上樓換一件衣服。」
楚綏坐在桌邊,原本正準備開吃,聞言把筷子又放了回去:「嗯,去吧。」
阿諾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眼神微不可察的柔和了一瞬,頓了頓,俯身在楚綏臉側落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這才上樓。
而楚綏則因為臉側突如其來的溫熱而楞了一下,反應過來,他拿起手邊的水杯,有些不自然的喝了口水,心想阿諾怎麼……怎麼越來越不矜持了?
阿諾回到臥室,反手帶上門,一邊解開襯衫扣子,一邊由上而下,打量著那些齊整的書,最後在其中一本大紅色燙金封皮的律法書上定格住視線,然後伸手抽了出來。
無論在哪個國家,這本書的分量都很沉,因為律法裁定生死,本身就是一件沉重的事。
阿諾出身律法官世家,也許本該和弟弟狄克一樣,投身政法界,但他卻選擇了一條截然不同的路,沒有別的原因,他僅僅只是覺得,這樣畸形的法律不值得去遵守,他也無力判定什麼。
這本書大概在近期被頻繁閱讀過,封皮上潔淨無塵,書頁也有些許摺痕,他指尖在厚厚的書籍側面無聲滑過,最後停留在縫隙最疏的那一部分,然後翻開,一頁頁的往後翻看著,就見通篇黑色的字體忽然多了大片密集的紅筆批註。
「雄主進門須跪迎」,這段話下面畫了一條橫線,然後用紅筆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再往下看,「雌侍財產盡歸其雄主所有」這段話下面同樣也有一條橫線,並且不知被誰在旁邊寫下了百分之三十這樣的數據。
阿諾若有所思,不知想起什麼,把書翻到了最後一頁,右下角有一枚純黑色的羽翼勳章圖案,但不知道為什麼,蹭了些許不易察覺的紅筆墨痕。
他在那細微得幾乎看不出來的紅色墨痕上定格一秒,然後重新將書合攏,原樣放了回去,沒有再做任何多餘的動作,換好衣服下了樓。
楚綏沒有動筷子,一直在等著他,見阿諾下來,也沒往別的地方想,出聲道:「吃飯吧。」
他餓的都快前胸貼後背了。
阿諾神色如常,看起來溫文爾雅,聞言笑著往他的餐盤裡夾了一塊點心,然後將袖口的扣子整理好,在對面落座:「抱歉,讓您久等了。」
他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面對面的用過餐,哪怕全程無交流,但氣氛就是和楚綏單獨在家的時候有很大的不同,一下子有了人氣般,連冰涼的房間都有了溫度。
楚綏都不用夾菜,每次吃的差不多了,阿諾就會不動聲色把堆滿的菜碟放到他手邊,然後再將他的空碟子拿走,禮尚往來,楚綏見狀也給他夾了幾筷子菜。
這對於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小被伺候長大的楚綏來說,絕對是一件破天荒的事。
阿諾將他夾過來的菜都一一吃乾淨,片刻後放下筷子,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楚綏笑了笑。
楚綏看了他一眼:「你笑什麼。」
阿諾有時候很內斂,有時候卻又很直白:「我在想,您很好……」
楚綏饒是天生厚臉皮,也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聞言正欲說話,卻聽阿諾繼續道:「如果別的雄蟲也能和您一樣就好了。」
楚綏總覺得這句話有深意,卻又抓不住什麼,聞言也沒在意,心想那些脆皮雞怎麼可能和自己一樣:「每隻蟲都是不一樣的,我只有一個,你也只有一個,不可能完全相同,跟性別沒關係。」
真是見鬼,楚綏心想他居然也有跟人講大道理的一天。
阿諾神色不變:「如您所說,確實和性別沒有關係,真是遺憾,那些雄蟲不能同您一樣優秀,所以……」
他不知想起什麼,後面的聲音逐漸消弭於無形,避而不提,給楚綏盛了碗熱湯,輕輕擱在桌上,藍色的眼眸看向他,帶著單純的亮光:「雄主,過幾天就是軍部的授勳儀式了。」
啊,這求表揚的場面真熟悉。
楚綏不動聲色喝了口湯,也沒戳穿,順著往下問:「有你嗎,再往上升是什麼位置來著?」
阿諾聞言眼中的笑意深了幾分:「是上將。」
楚綏恍惚間產生錯覺,看見了一隻藍眼睛的貓正趴在桌子邊,眼巴巴的看向自己,毛茸茸的耳朵一動一動,正在求表揚。
楚綏頓了頓,心裡莫名想笑:「是嗎,那挺厲害的。」
那隻「貓」的耳朵晃的更歡了,雖然語氣聽不太出來:「是您的功勞,我會為了您繼續努力的。」
楚綏心想再努力那不就是帝國的元帥了,蟲族四大軍區中目前僅有兩位元帥,不過早就退休了,僅僅只是榮譽掛名,年輕一輩里阿諾絕對能拔得頭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楚綏道:「那你就繼續努力吧。」
之後的幾天,第三軍第四軍清剿異獸歸來,星網都在報導這件事,勉強壓住了前段時間腥風血雨的修訂律法事件,阿諾和阿爾文同期晉為上將,接管了各自所在的軍區大權,正式成為了帝國聯盟會的一員。
楚綏從網上訂了一本新的律法書,正在焦頭爛額的修改後面的內容,如果他的記憶沒出錯,很快以阿爾文為首的自由盟成員就會在帝國議會上提出廢改雄蟲保護法的要求,並且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竟然讓其他元老忽略雄蟲信息素可以安撫血脈暴亂的軍雌這一事實,全票通過。
雄蟲群體怎麼可能同意呢,他們自命不凡慣了,完全沒有意識到已經變了天,對於廢除保護法這件事事持堅決的反對態度,並且上躥下跳的鬧事,像是挑釁一般變本加厲的虐打雌侍,最後都被軍隊帶走關押了起來,僅有零星幾個雄蟲倖免於難,接受調查後就被放了出來。
舊路重走,楚綏不知道自己的結局會不會改變,心裡還算平靜,也許多活了一世,有了別的想法和念頭,固有的思維也產生了改變。
他覺得大可不必鬧到今天這個地步,雄蟲對雌蟲好一點,令後者心甘情願的奉獻忠誠與生命,這二者並不衝突,不過現在這個局面,是大勢所趨,也是咎由自取。
楚綏想起了他在軍部上班時,認識的一些雌蟲,大多數都是和阿諾很像的。
簡單,直白,小心翼翼,稍微對他們好一些,就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你看。
認識了迦文之後,他也通過對方的圈子了解到,並不是所有雄蟲都和卡佩切爾西一樣糟糕,也有少數一些雄蟲不會隨意虐打雌蟲,但也只是少數。
楚綏看著還剩下小半的律法書,轉了轉手中的筆,只覺得任重而道遠,正準備歇一會兒,手腕上的光腦忽然響了起來,又是迦文發來的通訊請求。
楚綏早就過了焦慮期,與之相反的則是迦文,對方現在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火燒眉毛似的天天跳腳,點擊接通之後,聲音更是天塌了一般絕望:「完了完了,楚綏,你快看星網新聞!」
楚綏懶得看:「你直接說吧,又出了什麼事。」
他的淡定似乎感染了迦文,後者的情緒終於平靜了幾分,整理了一下混亂的語言程序,這才道:「聽說帝國聯盟會正在對廢除雄蟲保護法這件事進行投票,星網記者全程直播,他們全票通過,你的雌君也投了贊成票!」
重點在後面一句。
不過楚綏早就猜到了,聞言只是嘀咕道:「這麼快。」
迦文懷疑他沒聽清,又認真重複了一遍:「你的雌君阿諾也投了贊成票。」
楚綏加快了看書的速度:「我知道,還有什麼消息嗎?」
阿諾最近似乎很忙,早出晚歸,楚綏也忙的暈頭轉向,根本沒什麼時間去看新聞。
迦文瞠目結舌,沒想到楚綏對於這件事這麼淡定的就接受了,相比之下好像顯得他有點太大驚小怪了,聞言壓低聲音道:「帝國好像已經研究出了可以抑制軍雌血脈暴亂的藥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說還在實驗中,但我覺得八九不離十了,不然那些元老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全票通過。」
楚綏心想果然研究出了抑制藥,怪不得上輩子雌蟲會毫無壓力的造反,直接把雄蟲關押起來鞭打懲處,頓了頓:「你繼續說。」
迦文似乎想起什麼來氣的事,在那頭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那群沒腦子的蠢貨,看見雌蟲要求懲處他們,居然把鞭打雌侍的視頻上傳星網公開挑釁,惹了眾怒,現在雄蟲保護協會已經被帝國下令正式解散了!」
換言之,唯一能幫雄蟲說話的組織也正式宣告崩塌了,他們現在就像當初從松塔餅乾上掉落下來的櫻桃,已經岌岌可危了。
楚綏也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麼蠢的雄蟲,王者帶青銅也不是這麼個帶法啊,他放下筆,飛速登錄星網帳號,都不用刻意去找,最熱門的幾個視頻之一就是。
那些雄蟲錄視頻的時候,大概還不知道帝國已經研製出了抑制藥,否則借他們兩個膽子也不敢這麼做,楚綏匆匆掃了眼視頻,只看見幾名雌蟲被鎖住鞭打,渾身都是傷,血淋淋的一片,皺眉退了出來。
艹,這些錄視頻的雄蟲是智障嗎?這個關口還敢跳出來蹦躂,腦子簡直讓驢踢了。
迦文道:「我已經點了舉報,但星網後台一直沒有處理。」
楚綏心想星網官方當然不會處理,現在帝國擺明了要推翻制度,那段視頻可以輕易挑起雌蟲的怒火,到時候改革起來也事半功倍,自然是讓越多的蟲看見越好。
楚綏懶洋洋的道:「你別想那麼多了,洗洗睡吧。」
老實說,這不是憑個人力量可以扭轉的事。
迦文還是余怒未消:「我又不是缺心眼,怎麼可能睡得著,你還不知道吧,發布視頻的那幾個雄蟲已經被逮捕了,現在還沒放出來。」
他以為這件事說出來,楚綏會很詫異,但他依舊非常平靜:「原來如此。」
楚綏心想你別著急,到時候所有雄蟲都會被關押起來,咱倆誰也跑不了,有那個時間不如洗洗睡吧,進了關押室連床都沒有。
楚綏:「放心吧,好蟲有好報,你沒做虧心事,他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說不定迦文就是被釋放出來的那幾個幸運蟲之一。
楚綏說完,切斷了通訊,他目前只整理了百分之八十的修訂稿,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還沒來得及看,原本想慢慢做的,但事情的發展遠比他想像中要快得多,再耽擱下去只怕來不及了,拿著厚厚的一摞手稿放入了掃描機裡面,打算轉換成電子圖片然後上傳星網。
他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年代,出生的時候,那段最動盪的歷史早已經成為過去,他們的祖祖輩輩用身軀和鮮血將戰火的瘡痍撫平,最後只剩下一片乾淨澄澈的藍天……
楚綏從來沒有親身經歷如蟲族一般這麼動盪的歷史,就像毒瘡爛疔,想要歸順平整,只能等它徹底爛到骨子裡,再剔骨抽血的弄乾淨。
掃描機的工作效率很高,不多時電子圖片就已經加載完畢,楚綏看了眼罵戰四起的星網,然後又看了眼自己過百萬的粉絲關注量,思索一瞬,還是把他修訂了很久的律法條議進行上傳。
畢竟雌雄比例懸殊,蟲族不可能像他生活的那個年代一樣平等,只能一雄多雌,但其實想想中國古代,那個時候的男人也是三妻四妾,不過起碼保有基本的禮節,彼此之間可以做恩愛夫妻,不愛時也能相敬如賓。
作者有話要說:楚綏:就是淡定的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