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司公,我不後悔

  公孫琢玉俯身將杜陵春放在床榻上,卻沒有立刻直起身形。他用指尖將杜陵春的衣襟輕輕拂開,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頸,吻住上面一點殷紅如血的硃砂痣,濕濡溫熱:「司公……」

  那是敏感處。杜陵春僵硬的身軀不受控制的軟了下來,他微微發顫,一種無言的恐慌感直直傳到了心底。想逃離,卻又無處可逃。

  他纖細修長的手落在身下,死死攥緊腰帶,骨節泛青。仿佛那是旁人不得輕易觸碰的死穴。

  公孫琢玉好似沒看見他的緊張,繼續吻他,語氣單純:「司公喜不喜歡我?」

  杜陵春聞言,空白的大腦終於抽回一絲神智。他鬆開一隻手,有些怔然的摸了摸公孫琢玉的臉,心想這個傻子,自己若不喜歡他,會任由他如此肆意胡來麼。

  他偏頭,視線透過朦朧的床幔,依稀可以看見桌上擺著的油紙包,上面擱著幾塊吃剩下的米糕。明明早已涼透,杜陵春卻依稀還能記得它的溫度。

  「公孫琢玉……」

  杜陵春忽然攬緊了他的脖頸,很緊很緊的那種,緊到公孫琢玉什麼動作都做不了,仿佛要將他嵌入骨血才肯罷休。

  「嗯。」

  公孫琢玉不動,任他抱著。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他聽見杜陵春心跳的很快,有緊張,有不安,有惶恐,連指尖都在顫。

  「司公……」

  公孫琢玉抬頭,繼續親吻著他的臉頰,撬開杜陵春緊閉的牙關,長驅直入。同時一隻手緩緩下移,去解他的腰帶。

  杜陵春痛苦的偏過頭去,白著臉往後躲:「別……」

  他掙不過公孫琢玉,緊攥著的手被對方溫柔卻不失強硬的掰開,無助且難堪。腰帶被解開的一瞬,杜陵春控制不住的閉上了眼,像在等待凌遲死刑的犯人,無比煎熬。

  他渾身抖得厲害,猶如籠中困獸,捆縛難出。

  外間的荷花亭亭立於池水中,在月光下皎潔秀美。花瓣白淨,尖端沾染一點粉紅,如畫般暈染開來。在夜風中毫無遮擋的,盡情的展露著身軀。

  公孫琢玉行至最後一步時,杜陵春忽然按住了他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腕骨,牙關緊咬,近乎哀求的吐出了一個字:「別……」

  杜陵春雙目赤紅,他看著公孫琢玉,無聲動唇,似想說些什麼,卻又難以啟齒。墨色的瞳仁在黑夜裡閃著細碎的光,蒼白而又無力。

  公孫琢玉低頭去吻他的眼睛,舌尖咸澀:「司公在怕什麼?」

  自從遇到公孫琢玉之後,杜陵春怕的東西太多了,說不清也道不明,每天都在惶恐著失去。

  他在黑暗中摸索著尋到了一條緋色的衣帶,顫抖著蒙住公孫琢玉的眼睛,而後緩緩繫緊。紅艷刺目的顏色將男子膚色襯得愈發凝白,面如冠玉。

  公孫琢玉視線內一片漆黑,不解偏頭:「司公?」

  杜陵春抵著他的額頭,嗓子沙啞,難堪到近乎無地自容:「太難看了……」

  他說:「答應我,別摘下來,也別看。」

  杜陵春說這話時,感覺自己撕開了一處數十年都未痊癒的傷疤,任由它鮮血淋漓,血肉模糊,最後疼到呼吸都帶著刺痛。

  公孫琢玉眼睛上蒙著衣帶,什麼都看不見,他摸索著去碰杜陵春的臉,入手卻是一片冰涼的淚意,不由得頓住了。

  公孫琢玉緩緩出聲:「好,我不看……」

  杜陵春捧著他的臉,閉眼吻他,內心一片悲涼,恍惚間有什麼咸澀且滾燙的液體落了下來,連帶著舌尖都沾染了苦澀。

  他顫抖出聲,說不清是後悔還是不後悔:「公孫琢玉,我……」

  杜陵春擁緊了公孫琢玉,滾燙的淚水落入後頸,燙得讓人一縮,低啞問道:「我為什麼是個太監呢……」

  杜陵春從前不覺得做太監有什麼不好。他青雲之路至此起,富貴權勢由此來,那些身體健全的男人仍在官場苦熬,他卻已經取得皇帝寵信,走得很高很高,可以俯視千萬人。

  但此刻忽而悔意頓生。

  他連堂堂正正面對公孫琢玉的勇氣都沒有。那道醜陋的殘缺不僅成了旁人攻訐他的理由,亦成了自己的一塊心病。

  杜陵春無論做什麼選擇,都沒有任何餘地,他只不過從無數條後悔的路中,選了那麼一條不後悔的。

  公孫琢玉吻乾淨他眼角的淚水:「司公什麼樣,我就喜歡什麼樣,別哭……」

  人在身處黑暗中時,聽力和觸感會無限放大。公孫琢玉能感受到杜陵春溫熱的皮膚,還有急促的呼吸。他的吻如窗外雨絲般密密落在杜陵春身上,溫柔繾綣。緋色的衣帶系在腦後,有半截悄無聲息滑落下來,絲絲痒痒。

  公孫琢玉在杜陵春神智恍惚時,扣住了他身側的手,而後俯身,緩緩吻住了他的傷口。

  「不!」

  杜陵春陡然受驚,觸電般想起身,卻被公孫琢玉按住雙手動彈不得。他脖頸青筋浮現,竭力向後躲,慌的不成樣子,拼命搖頭:「別……別……」

  滾燙的淚水順著他眼角滑落,最後沒入枕間。

  公孫琢玉靠過來,緊貼著他的臉,像以前一樣,貓似的蹭著他:「司公,不難看,別怕……」

  杜陵春渾身抖的厲害,他沒想到公孫琢玉會這麼做,狼狽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大腦一片空白。

  公孫琢玉何曾遇過杜陵春這幅模樣,輕拍著他後背,無聲安撫著他顫抖的身軀,拉過被子蓋住他,好聲好氣的道:「司公若不想做,咱們便不做了。」

  一條細細的、艷紅的衣帶蒙在他眼睛上,看不清神情,但聲音卻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不見絲毫不耐與厭惡。

  杜陵春心頭忽然酸的厲害,說不清是為什麼。有那麼片刻,忽然覺得老天待自己也不算太過涼薄。他抵著公孫琢玉的肩,死死攥緊他後背的衣裳,渾身繃緊,艱難低罵出聲:「你這個……」

  混帳……

  那兩個字說不出口,縱說出來,也沒有什麼威懾力。

  公孫琢玉仿佛猜到他會說什麼,低頭有些委屈:「你又罵我……」

  杜陵春沒說話,隔著紅艷的衣帶,在他眼睛上落下一吻,然後是唇。仿佛做下什麼重大決定般,抽空了力氣似的癱軟下來,然後悄無聲息拉開了橫隔在二人間的被子。

  早晚都要有這一遭的。

  杜陵春閉著眼,如是告訴自己。

  公孫琢玉明白了他的暗示,在黑暗中摸索著咬住了杜陵春的耳垂。不疼,卻癢得人直發顫,一遍又一遍的低喊:「司公……司公……」

  杜陵春無力仰頭,像一條擱淺的魚,急促喘息著。脆弱的喉結暴露在空氣中,一點硃砂痣殷紅似血,無聲蠱惑人心。

  公孫琢玉雖看不見,卻準確無誤找到了位置,啄吻著那顆硃砂痣,而後在黑暗中吻住了他的傷口。

  杜陵春身形一顫,仍是想躲,卻又忍住了。他五指在公孫琢玉發間緩緩穿梭,而後又緩緩收緊,神智渙散,唇間溢出低語:「公孫琢玉……」

  仿佛只有這四個字才能讓他安心。

  公孫琢玉扣住他的手腕,過了許久才重新起身。眼睛上蒙著的衣帶悄然滑落下來,視線過了片刻才逐漸清晰。

  他看見杜陵春雙眼泛紅,連鼻尖都是微紅的,眼角沾著淚痕。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而後將人拉起來抱入懷中,在耳畔溫柔低語:「司公不必怕,不疼的。」

  然後果真沒什麼疼痛。

  杜陵春出了一身的汗,神智渙散,忽而知道了為什麼世間人都絆於歡愛之事上。他閉眼緊貼著公孫琢玉,不知想起什麼,心頭邪性忽而冒出,偏頭咬住了他的耳朵。

  公孫琢玉落在他腰間的手驟然收緊:「疼疼疼!」

  杜陵春悶哼了一聲,又咬了他一下方才鬆開,去親吻剛才被自己咬過的地方,啞聲道:「你想來沒少去青樓楚館廝混。」

  公孫琢玉心想技術太好也有錯?他故意讓杜陵春疼了兩下,才無辜且純良的道:「司公不要冤枉我。」

  語罷將被子一掀,蒙住了二人的身軀。

  窗外雨聲淅瀝,漸漸大了起來,順著屋檐滴滴答答下落。一方荷池激起數圈漣漪,荷花也難經受這般狂風驟雨般的擊打,掉落幾片花瓣。

  吳越守在門外,聽見屋子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喘息聲,然後是杜陵春難耐的、壓抑著的哭聲,似痛苦似歡愉。默默從衣角撕下一小塊布,然後一左一右塞到了耳朵里。

  但是作用好像不大。

  後半夜的時候,偏房叫了一次水,丫鬟將浴池倒滿了熱水,方才魚貫而出。

  公孫琢玉將杜陵春抱到了池子裡,身軀浸在溫熱的水中,方才有所和緩。四角的孔雀燭台燃著紅燭,驅散了昏暗的光線,周遭的一切清晰卻又朦朧。

  方才二人親密不過借著黑暗遮掩,如此明晃晃暴露在燭光下,杜陵春又忽的清醒過來,略有些狼狽的轉過身,背對著公孫琢玉。

  公孫琢玉從後面抱緊了他,現代人到底還是大膽一些:「已至如此地步,司公還怕什麼?」

  杜陵春本能抬手蒙住他的眼睛,在明滅不定的燭火中低聲問道:「你當真不後悔?」

  杜陵春這個人狠辣慣了,倘若公孫琢玉一直待他好,他自然傾心相付。可對方若有一日後悔了,那必然是要付出代價的,只盼莫要鬧到相怨相憎的地步。

  公孫琢玉將他的手拉下來,在掌心親了一下,撥開杜陵春濕漉漉的墨色長髮,在霧氣氤氳中,理所當然的說了五個字:「自然不後悔。」

  杜陵春不說話,低頭擁緊了他。

  外面的雨漸漸停了。

  吳越雙手抱劍,面無表情守在暗處,忽覺一陣寒涼,心想大概是秋天快到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吳越:這世間的悲喜並不相通,他們在歡笑親吻,我卻只覺得吵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