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中分班考試這一天,家長和學生都如臨大敵,睜眼等天亮的人不在少數。閱讀靳珩像往常一樣起床,習慣性往身旁摸了摸,結果發現空空蕩蕩,只有廚房傳來輕微的響動。
他穿好衣服走出去一看,卻見聞炎正在灶台前煎雞蛋,對方眉頭緊皺,如臨大敵,油鍋刺啦直響,旁邊的盤子裡放了幾個煎糊的失敗品。
靳珩靠著門框,看了半晌,終於出聲問道:「你幹嘛?」
聞炎抽空看了他一眼:「煎雞蛋,看不出來嗎?」
靳珩還以為他在煎炸彈,聞言點點頭,想笑,卻沒顯出來,轉身去衛生間洗漱了。等出來的時候,聞炎已經布置好了餐桌,一盤子煎蛋,一盤子油條,兩杯豆漿。
莫名簡單,又似乎心意滿滿。
靳珩拉開椅子在他身旁落座:「為什麼要自己做飯?」
聞炎挑挑揀揀,用筷子往靳珩碗裡夾了兩個賣相還算好的雞蛋,又放了根油條過去,湊個一百分,說出原因:「樓下煎蛋賣沒了。」
靳珩想起今天的分班考試,理解了他的意思,看向那根金燦燦的油條,端起豆漿抿了一口:「油條也是你炸的?」
聞炎翹著二郎腿,坐沒坐相:「不是。」
靳珩猜他也沒那個技術,把煎蛋吃了,感覺有點油,但配著豆漿也還好:「你有點迷信。」
再說了,現在滿分都是一百五。
聞炎顯然沒注意到這茬,反正他小時候看別人家父母都這麼做的。自己把煎糊的雞蛋吃掉,又把杯子裡的豆漿喝乾淨,見靳珩吃的差不多了,起身道:「走吧,再晚就遲到了。」
靳珩穿上校服,結果發現拿錯成聞炎的,又脫下來換回去,看起來不緊不慢,無視了時間的流逝:「你不是天天遲到嗎。」
聞炎心想他遲到就算了,總不能拽著靳珩一起遲到吧,三兩下穿好鞋,懶懶散散嗯了一聲:「看在你今天考試的份上,陪你早起一回。」
完美詮釋了什麼叫皇帝不急太監急。
靳珩微微上前,把他抵在門邊親了一通,看的出來,聞炎因為早起本來就不怎麼清醒的腦子更混沌了,最後缺氧過度,連什麼時候被靳珩帶出門的都不知道。
大街上到處都是攤販,喧囂熱鬧,清晨的早飯攤子熱氣未散,裊裊飄了很遠。
聞炎雙手插兜,和靳珩一起往學校走,左肩背著黑色書包,裡面裝著一本稜角分明、沉甸甸的辭海。他總覺得沒磚頭有安全感。
快到六中校門口的時候,聞炎對靳珩道:「好好考,考個滿分回來。」
靳珩眉梢微挑:「你怎麼知道是滿分?」
聞炎斜睨著他:「你吃了老子兩個煎蛋,外加一根油條。」
靳珩不知想起什麼,默了一瞬:「……油條我忘記吃了。」
「……」
聞炎一腔苦心付諸東流,人都傻了,心想靳珩就吃兩個雞蛋,該不會考個零蛋回來吧。正欲說些什麼,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群人的到來,不動聲色眯眼,攥住靳珩的手腕將他拉到了自己身後。
蔣少龍退學之後,在家沒安分多久,成天跟一群社會人士廝混,現在也有了那麼幾個狐朋狗友,他心裡一直記恨著靳珩和聞炎,特意守在六中門口來逮人的。
蔣少龍身形高壯,打扮流里流氣,連帶著身後的四五個同夥,一副顯而易見的混混模樣。他老遠就看見靳珩了,帶著人走過去,一腳將擋路的易拉罐踢遠,皮笑肉不笑的道:「靳珩,好久不見。」
靳珩不理他,而是偏頭看向聞炎:「你打得過他們嗎?」
聞炎初步估測了一下雙方人數:「雙拳難敵四手你聽過沒?」
靳珩點點頭:「我懂。」
打不過唄。
聞炎用手機發了條消息出去,然後按熄屏幕,順手塞到口袋裡,一邊活動指關節,一邊道:「等會兒我喊一二三,你直接往學校跑。」
六中離這裡只有一小段路了。
靳珩問道:「你呢?」
聞炎心想我又不用考試:「問那麼多幹什麼,你跑你的就行了。」
蔣少龍見他們兩個旁若無人的竊竊私語,心頭惱怒,面色也一點點陰沉了下來,冷笑著道:「靳珩,你都死到臨頭了,還這麼多話?」
蔣少龍雖然不在學校,但不妨礙他得知靳珩的消息。聽說靳珩成績很好,聽說靳珩馬上要升重點班了,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壓下來,都讓他本就失衡的心態愈發傾斜。
蔣少龍知道今天分班考試,故意挑這一天來堵人的。
靳珩一點不見著急,他站在聞炎身後,對蔣少龍露出一個奇怪的笑,然後慢慢抬手,比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似乎在提醒他什麼:「快死了,還不讓多說幾句話嗎。」
蔣少龍莫名想起靳珩第一次反抗他時,手持刀片,身上那種深冷的殺意,後背有些發涼,卻不願意退去,咬牙切齒對身後幾人道:「就是他們兩個,一會兒上去狠狠的打,出了事算我頭上。」
他後面那幾個混混一看就是成年人,聞言直接走上前想找麻煩,熟料剛才一直漫不經心站在旁邊看戲的紅髮少年忽然一書包掄了過來,裡面不知裝了什麼東西,砸得人眼冒金星。
聞炎一腳踹在來人腹部,招式又狠又快,同時對靳珩喊道:「跑!」
他是想讓靳珩趕緊跑進學校去,結果靳珩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直接拉著他往反方向跑,身形很快消失在了擁擠的人群中,蔣少龍等人反應過來,在後面窮追不捨,嘴裡罵罵咧咧的:「艹他媽的!敢用書包掄我,揍死他!」
小混混打架是常有的事,只要不見血,不鬧出人命,都少有人管,周圍的路人見他們追逐,也都只是秉著不想惹麻煩的心理,紛紛往旁邊避讓。
聞炎被靳珩拽著跑,險些沒反應過來:「艹,我讓你去學校,誰讓你往這邊跑了!」
他心裡依舊惦記著靳珩的考試。
靳珩拉著他在大街小巷極速穿行,有一種瀕死逃亡的感覺,雖然事實上也確實在逃亡,疾風揚起他們的衣角,吹亂他們的頭髮,卻像是掙脫了束縛般,帶著一種毫無顧忌的痛快。
靳珩勾唇看了聞炎一眼,在這個時候,他竟然還笑的出來:「沒辦法,我方向感不好。」
風把他的聲音吹散了。
聞炎見蔣少龍等人越追越近,乾脆調轉方向,拉著靳珩躍過了路邊護欄,趁著綠燈最後幾秒衝過馬路,在街對面朝著原路返回,往崇明的校區跑去:「走,找徐猛他們!」
人少的時候拼實力,人多的時候就得拼兄弟了。
聞炎心想是不是自己閒了太久沒打架,就連蔣少龍這種阿貓阿狗都敢帶著人來堵他,一會兒不好好收拾一頓都說不過去。他拉著靳珩的手因為太緊而出了一層黏膩的薄汗,卻始終沒敢放開。
快靠近崇明校區外圍的時候,樹底下站著一群不良少年,粗略一數大概七八個,赫然是徐猛他們。
聞炎帶著靳珩跑過去,然後險險剎車,氣都沒喘勻,見狀沒忍住爆了粗口:「媽的,老子讓你帶人救場,你蹲這裡抽菸?!」
徐猛扔掉手裡的菸頭踩滅,從地上站起身,把手擋在額頭前,看了看追來的蔣少龍等人,又看了看上氣不接下氣的聞炎,拍拍他的肩膀道:「這不是他媽的等紅綠燈嘛,你又沒告訴我你在哪兒。」
蔣少龍等人追近,正準備開罵,結果發現徐猛等人也在,到嘴的話不由得噎了回去,一口氣梗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臉色鐵青。
現在雙方人數總算大概持平了,聞炎這邊還多了好幾個,用頭髮絲兒想都知道打不過。
蔣少龍原本只是想趁他們兩個落單收拾一頓,沒想到竟然失策了。也顧不上跟他一起的「兄弟」,不動聲色後退想跑,誰料肩膀一沉,被人從後面猛的推了一把,一個趔趄險些摔在地上。
「剛才不追的挺帶勁嗎,跑什麼?」
聞炎抬手把汗濕的頭髮捋到腦後,目光陰鷙的盯著蔣少龍,見對方面色逐漸慌張,想起自己剛才被這麼個鳥貨追的滿街亂跑,氣的差點笑出聲。轉身平復了一下情緒,然後毫無預兆轉身,腿風凌厲的將他一腳踹翻在地。
「唔!」
蔣少龍捂著肚子倒地,強撐著想爬起來,聞炎見狀把書包往他身上一掄,只聽蔣少龍又慘叫一聲,半死不活的躺了回去,只剩求饒的份了。
在大街上打群架到底難看,徐猛示意身後眾人把他們帶進巷口,笑嘻嘻的甩了一句話:「好好招待。」
靳珩跑累了,坐在路邊花壇休息,見聞炎走進巷子,過了好半晌才走出來,不知做了什麼,眼角眉梢帶著幾分還未褪去的狠意,在太陽下無所遁形。
靳珩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坐吧。」
聞炎看見他的時候,眼中暗潮褪去了幾分,照舊懶散沒正形的坐了下來,一邊用衣角扇風,一邊嘀咕道:「真他媽的丟臉。」
靳珩饒有興趣的笑了笑:「你指蔣少龍,還是你自己?」
徐猛聽見這句話,在旁邊調侃道:「當然指他自己了,被人攆的像老鼠一樣亂竄,丟人,他以前可不這樣。」
聞炎的骨子裡隱隱可以窺見幾分乖張狠戾,以前跟人打架打得滿身是血都不會認輸逃跑,但這次靳珩在,他沒敢打,因為心裡有了顧忌。
靳珩搖頭,不贊成徐猛的話:「命比較重要。」
他說著動了動指尖,似乎想牽聞炎的手,但幾番蠢蠢欲動,最後還是安靜蟄伏在了原處。
聞炎拉開書包,看了看裡面完好無損的一本厚辭海,在手上掂了掂,挺納悶的:「居然比磚頭好使,打那麼多下都不壞。」
靳珩笑了:「這就是知識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