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甜蜜的家
「喵嗚——」一隻野貓突然跳了出來。
宋俊傑臉上的笑容頃刻間消失。
他垂下眼皮,金絲邊的眼鏡片上,閃過兩團血紅。
野貓感應到了極度的危險,立時弓起了背,碧綠的豎瞳警惕地看著他,口中發出威脅的叫聲。
宋俊傑忽然笑了,從包里拿出了一根火腿腸。
「要吃嗎,貓?」他蹲下去,拿火腿腸逗著貓。
野貓的背毛根根炸起,四隻腳在地上拼命刨著,仿佛想要逃跑,可卻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禁錮住了,身體在原地徒勞地打轉,發出悽厲的哀嚎。
「貓,運氣真好。」宋俊傑伸手在野貓的背上撓了撓,臉上交替現出厭惡與興奮的神色。
野貓的叫聲驟然停住,像是被人一把掐住了脖子。
再下一息,那雙警惕的豎瞳便成了又圓又大的眼睛,眼珠外層迅速蒙上了一層殷紅的薄翕,渾身骨骼也同時「格格」作響,幾根骨刺從它的背部穿出,黑紅的血肉裂開,血管與筋膜在空氣里捲曲著。
「喵——」它叫了一聲,張開的嘴裡現出長長的獠牙,涎水從牙齒上滴落。它伸出生滿倒刺的舌尖,溫順地在宋俊傑的手背上舔了舔。
宋俊傑一臉嫌惡地收回手,嘴角卻再度往兩旁拉開,好像非常開心,手指朝著火腿腸輕輕一划,便劃開了外包裝。
「吃吧,貓。」他將火腿腸掰碎了,扔在它的面前,然後站起了身。
「啪嗒」,一樣東西突然從他皮包里掉出來,落在地上。
他抬了抬眼鏡,垂頭看著。
高檔像紙製作而成的臨時記者證,還殘留著淡淡的迷迭香的味道,精緻的磨砂銀五弦琴Logo下方,「宮商藝文社」幾個字,反射出暗淡的微光。
「墮落啊,這世界。」
他低聲嘟囔了一句,搖了搖頭,抬腳跨過那張記者證,如同跨過了某種令人不齒的誘惑,走進了門洞。
「啪」,感應燈亮起了起來,濃稠的血色潑進眼帘。
牆壁、階梯、扶手、天花板……整個樓道涌動著暗紅與鮮紅的液體,像是經歷了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地面已經完全被血紅的液體浸透,大大小小的水窪冒出濕冷的氣息,不時有腥紅的氣泡翻滾碎裂;牆面上也掛滿了暗紅的瘤狀物與淡紅色的血管,血管里有混濁的稠液流淌,暗紅的肉瘤也在緩緩蠕動。
它們以一種詭異的節奏翻滾、碎裂與蠕動,整齊劃一,似是某種巨型活物的內腔,淡淡的硫磺味在周遭彌散。
宋俊傑轉動視線,欣賞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數息後,方才舒心地吐出一口氣,慢慢地往樓上走去。
「嗒、嗒、嗒」。
很輕的腳步聲,然而,黏稠的腥紅液體卻仿佛恐懼於這樣的步履,飛快地向著兩旁分開,如同被劈開的紅海,露出了骯髒破損的水泥階梯;一到五樓的感應燈也同時亮起,濃稠如血的燈光發出輕微的振顫,好似被什麼喚醒,又像在應和著某種節奏,明明滅滅,微微顫抖。
「咚、咚、咚」,腳步聲逐漸變響,變得越來越沉重,空間裡響起嘶啞的低語,電流般的噪音「滋滋」作響,低語聲人作了竊竊私語,嘈雜而又混亂。
宋俊傑面色如常,腳步輕快地一直上到頂層的五樓。
五樓朝東的那一戶,有著整幢樓唯一還保留著原樣的防盜門,門上貼著一張泛黃的全家福宣傳畫,畫上的每張臉似乎都被重新上過了色,白的臉、黑的眼睛、紅的嘴巴、誇張怪異的笑容,而在笑臉的上方,是加重塗抹的四個血紅大字:
甜蜜的家。
宋俊傑盯著那張畫,畫裡的人也陰冷地笑看著他。
片刻後,他拿鑰匙的手神經質地抽搐了一下。
但他很快便又笑了。
「到家了。」
他的嘴角又一次向兩邊拉開,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他沒有急著進門,而是在門前的地氈上仔細擦乾淨了鞋底,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背包,確定全身上下都無懈可擊,這才動作很輕地用鑰匙打開門,又輕輕摁亮了牆角的壁燈,像是生怕驚醒了屋子裡的什麼人。
奶白色的燈光亮起,照亮了這所不算大的兩居室。
相較於樓道,這套小公寓平凡到近乎乏味。
還保留著上世紀某些特色的裝修風格,讓整間房都顯出一種脫離於這個時代的陳舊感,就好像打開門便穿越到了上個世紀末,所有家俱無一例外都是老式的,有一些油膝剝落,露出了灰黃的木色。
房間裡唯一還算得上亮眼的,便是放在客廳角落的那架鋼琴。
從琴蓋上的英文字母看,這是一個很知名的歐陸大牌鋼琴,然而,歲月無情的流逝,讓那些金屬字母失去了曾經的光澤,只能折射出一點點黯淡幽微的壁燈光線,宛若光陰里落滿灰塵的記憶。
「媽,我回來了。」宋俊傑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輕聲說道,從鞋櫃裡拿出拖鞋換了,長舒了一口氣。
這一刻,他的臉上有著每一個下班回家的人都會有的淡淡的疲憊,以及回到家中後放鬆的神情。
燈光無聲流瀉,房間裡安靜得有些空闊。
他回身關上防盜門,掏出鑰匙反鎖了兩道,隨後走到臥室的門口,側著身體站在半敞的屋門前,神情專注地聽著,像有誰在與他說話。
約莫十幾秒後,他的唇邊現出溫柔的笑,向臥室裡面搖了搖頭:「媽,我不餓,我已經吃過飯了,您也快去吃點兒吧,這都快九點了。」
他看了一眼手錶,轉身向廚房走去,片刻後,突然歡快地蹦跳了起來。
「媽,我今天可以喝飲料嗎?」他頭也不回地大聲說著話,跳脫尖利的語聲,像處在變聲期的少年,蹦蹦跳跳地拉開了冰箱門。
食物腐爛的味道瞬間沖了出來,變質的蔬菜與肉類「滴滴嗒嗒」向下滴著水,污濁的液體將冰箱附近的地板腐蝕得變了形。
可宋俊傑卻像是既沒聞到、也沒看到,只一臉熱切地扭頭看向臥室的門,眼睛微微朝向上方,好似那裡站著什麼人,金絲邊眼鏡面上反射出慘白的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