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瞿天齋呢?」夏新舟冷聲道,「你走後,留下人族一堆亂攤子,而後惹得萬族暴怒,人族受創。」
「但你有沒有想過,瞿天齋還留在戰域,他依舊是天門軍的一員。你這樣,讓他如何自處?讓他如何活下來?」
「砰——」一道血色滿月劍光滑落。
然而夏新舟不躲不避,反而直直迎上,硬是抗下了這一道劍光。
劍光斬落間,砍去他肩頭的血肉,只留下森森白骨。
「夏新舟,不要威脅我。」寧瑤的語氣很平靜,但其中的殺意,就算是隔著百米外的萬族都能感受到。
這一刻,寧瑤是真真正正對夏新舟起了殺心。
屠戮萬族,血脈悖逆,這一切的血海滔天,前路的無窮罪孽,都該由她一人承擔。
夏新舟,千不該,萬不該,將這注意打在瞿天齋身上。
寧瑤體內的氣息再度拔高三寸,她頂著身後四尊靈體的攻擊,硬生生一拳砸向夏新舟,將他納入雷劫的範圍之內。
然而夏新舟卻只站在原地,任憑寧瑤攻擊。
在雷劫之中,神曦虹光交錯閃現,大地天穹都因此開始震動,無數飛沙走石揚起到空中,而後又崩碎成齏粉。
寧瑤背後的血肉幾乎已經消融大半,而夏新舟更是從眉骨開始,延伸向下,有一道被劍光硬生生劈開的痕跡。
當她再次舉起手中的血色長劍,長劍劍尖抵在夏新舟的心口處。
寧瑤沒有半分猶豫,直接一劍刺入他跳動的心臟處。
緊接著,像是山水墨畫上的一點水墨暈染而出一般,一點殷紅大塊大塊的染就衣袍。
寧瑤凝著眉,「夏新舟,為何不拔刀?!」
夏新舟靜靜地看著她,「寧瑤,你殺不了我。」
哪怕她現在憑藉著某種未知的外力,也無法殺了夏新舟。
只因為在問道這個階段,同樣有三六九等的劃分。
寧瑤聽完後,冷笑一聲,手腕一轉,劍鋒下壓,直接順著他的心臟下拉,拉出一條長長的豁口。
「夏新舟,拔刀!」
夏新舟沉默了片刻,「寧瑤,回頭是岸吧。」
「回頭是岸?」寧瑤猛然抬起頭,雙眼的眼尾不知何時變成妖異的赤紅色,「你夏新舟憑什麼說這句話?」
「是你,是你們,將我推入無盡深淵的!如今,你憑什麼,又要大慈大悲一樣的來勸我迷途知返?你是誰?你是高高在上的天道還是漫天神佛?」
「我告訴你,你夏新舟什麼都不是!」
「你,你們,自始至終,都認為我只是一顆好用的棋子罷了!」
說到最後,寧瑤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嘶吼道,「夏新舟,拔刀!」
正在這時,一聲低微的聲音響起,「瑤瑤。」
那聲音極其低微,在漫天雷劫下,顯得那麼不值一提。
可偏偏是這樣,卻讓寧瑤眼眶猛地一酸。
她沒有轉過身,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時,眼中寒光閃爍,她咬著牙,幾乎是一字一句從嘴裡蹦出來,「夏新舟,你、找、死!」
瞿天齋不過金丹境界,夏新舟居然把他帶到這種滿是問道的地方來。
就當她要再次提起劍時,瞿天齋又道了一聲,「瑤瑤。」
寧瑤的身形徹底僵住,她一點一點轉過身。
在她身後百米外,正站著瞿天齋和夏淵亭。
她看著瞿天齋,鼻尖猛然一酸,先前的不忿與恨意,在此時此刻,仿佛都化作可以言說的委屈。
然而她卻什麼也沒說。
她只是垂下眼瞼,淡淡道,「乾爹,你也是來阻我的嗎?」
說話間,她的手緊緊攥著劍柄,用力到指尖都泛著青白之色。
瞿天齋可以感受到夏新舟警告的目光,然而他卻盯著這道目光,溫和一笑,「瑤瑤,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你既然心中有不平,那便去抒發這不平。你既然覺得心中有恨,那便去以血止恨。你既然覺得……天門軍負你,人族負你,那便……離開這裡罷。」
「只是,爹太弱了,接下來的路,只能你一個人走了。這片土地,承載了太多好的回憶,也承載了太多壞的過往。」
「在這裡,目之所及皆是回憶,心之所及……皆是過往。」瞿天齋幽幽一嘆。
他的目光深遠而悠長,仿佛可以看透寧瑤的內心,「此去經年,便縱有良辰美景,阿爹,也不能再與你看了。」
話音落下,寧瑤終於忍不住淚落而下。
瞿天齋什麼都知道。
在早就明白這次事情的緣由後,他就知道寧瑤要做些什麼了。
她已經生出離意了。
這片土地,再也不值得讓她征戰,再也不值得讓她流血又流淚了。
只是若非逼不得已,誰又會想著遠離故土,行走在無邊星空中呢?
夏新舟搖了搖頭,果然還是如此。
能教出一個像寧瑤這樣的人,瞿天齋,也遠遠不像外表看起來這樣柔和。
他修為雖低,卻將「外柔內剛」四字,詮釋得淋漓盡致。
另一邊,夏淵亭看著寧瑤,冷硬的面容緩緩浮現出一抹略顯僵硬的笑容。
「師妹。」他如是喊道。
寧瑤微微握緊了拳頭,但卻沒有說什麼。
夏淵亭又看向夏新舟,淡淡道,「父親。」
夏新舟心底隱隱泛起不詳的預感。
緊接著,他便聽到夏淵亭冷淡的聲音,他像是在追憶著什麼,「父親,從小你就跟我說,我輩修士,為守護人族而生,為守護人族而戰。」
「這句話,我至今都不敢忘。」
「只是時至今日,隨著我行得路越多,我逐漸產生了更多的疑問。為什麼有的人,生來便要像騾子一樣從微末中拼殺,而有的人,只需要悠然地坐在後方,坐享其成即可。」
「他們明明享受著更好的資源,他們明明擁有更強的實力,但他們卻像吸血蟲一樣趴在戰域千萬將士的身上吸血。」
「我不明白這點。父親,您明白嗎?」
夏新舟大怒,「放肆!」
「放肆就放肆!」夏淵亭沒有絲毫退讓,「在過去的千年,我聽您的話,我忍,我讓,我對他們文質彬彬。但是如今,我不想再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