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機關
長江底部。
路明非漂浮在青銅巨牆前方，滿臉好奇地打量著面前張開嘴巴的猙獰人臉。
這張人臉有點像是浮雕，張開大嘴，利齒如刀，但這番猙獰的造型並非完全出於某種藝術方面的設計——根據鍊金術的記載，它是「活靈」，也就是封入再生金屬中的某種「精神體」。
鍊金術中有關於「再生金屬」的記載，這是僅能由青銅與火之王所創造出的獨特物質，他將普通金屬徹底殺死後再用自身的權柄賦予其新生，金屬便成為了具備某種「生命」特質的東西，能夠像生物的血肉之軀一樣容納精神。
這被稱為鍊金術中最偉大的奇蹟之一，即便是窮究秘黨的歷史，再生金屬也只存在於寥寥數件寶物之中，每一件由再生金屬打造的寶物里都無一例外地封入了活靈。
鍊金術中對活靈的記載極為稀少，甚至可以說是大多來自於神話和古代鍊金師們的臆測。
比如有人認為鍊金術中有關「長生不死」的概念，就可以通過封入活靈的方式實現——先創造出足以容納靈魂的再生金屬，然後再把人的靈魂從血肉之軀里轉移到再生金屬中，以此擺脫死亡。
但後來這種理論被推翻了，因為某些研究表明，即便再生金屬可以容納「靈魂」這種抽象的東西，但在被封入的過程中，生命的「靈魂」本身就會被精煉、扭曲，最後變成純粹的精神元素，成為物品本身的奴隸。
從某種角度可以理解為泰國民間傳說里的「古曼童」或者「養小鬼」之類，把嬰兒死後的靈魂用某種辦法轉化為厲鬼並供養、驅使，應該沒人會覺得在變成了「小鬼」或者「古曼童」之後，嬰兒還算是「以另一種形式延續活著」。
而且「活靈」的智力大多數時候都是很低的，只是會本能地服從命令而已，無法進行有效的交流。
只是……
伸手撫摸著浮凸鋒利的人臉，路明非有點好奇，不知道自己從古一法師那裡學來的靈體出竅能力，是否能影響到活靈。
可惜他現在沒辦法嘗試，一旦靈體出竅，本體就不受他控制了。
片刻之後，曼斯教授的身影再次從天而降，頭上的射燈水裡像一條凝固的光帶。
給路明非比了個手勢，曼斯教授停在門口，路明非順著猙獰人臉張開的大嘴鑽進青銅城裡。
學院的設備基本有兩個來源，一個是裝備部，一個是校工部。量大管飽的量產型設備和量產武器多出自校工部之手，比如威力加強的槍械、普通的雷管、常見的手榴彈之類，雖然安全但威力有限，而那些高精尖裝備，基本都是從裝備部里走出來的，還有極少數是從古代遺留下來的鍊金寶物，威力巨大的同時也非常危險。
路明非他們使用的通訊設備以及定位裝置也出自裝備部之手，據說在校長的強烈意見下，裝備部勉強拆除了這一系列設備的爆炸功能，因此通訊設備和定位設備是極少數好用還不擔心會爆炸的裝備，深受廣大專員們的好評。
這套設備不僅能定位葉勝和酒德亞紀的位置，而且還能顯示他們剛剛游過的路徑，路明非順著路徑，在龐大而又複雜的青銅城裡尋找先一步進來的葉勝和亞紀匯合。
青銅城裡的水似乎比外面更加清澈一些，能見度也更高，讓路明非能更容易地看清周圍的環境。
他的周圍是無數巧妙組合在一起的齒輪、傳動杆軸承和其他機械部件，路明非莫名想起來前不久看過的一部叫做《秦時明月》的動畫，在這部秦朝背景下動畫裡，墨家是一個擅長機關術的組織，不僅有能飛在天上的機關鳥，大本營還是一座建在山體裡，由無數精巧機關構成的城池，這些機關依託滔滔江水為動力，構成了一座堅不可摧的要塞。
路明非現在就有種自己在漫遊機關城的錯覺，這些充斥著他視野的機械結構目前還是靜止的，不知道它們動起來會是何等壯觀的場面。
一邊遊動，路明非一邊四顧張望，用「鏡瞳」把這些機械結構全部記載腦子裡——這裡很可能是青銅與火之王親自建造的城市，這些機械運轉中肯定藏著龍類的高等科技。
路明非一直連著葉勝和酒德亞紀的通訊，知道他們兩個在進入青銅城後不久就分開行動了，他們經過了一片類似於宮殿的地方，水已經被淹到了接近穹頂的位置，穹頂上寫滿了龍文。
如此巨量的龍文資料非常珍貴，酒德亞紀留在原地對這些資料進行拍攝，葉勝則獨自去尋找青銅與火之王沉睡的卵。
路明非不得不感慨這位師兄是真的膽大，誰知道龍王會在自己的卵附近安排多麼恐怖的安保措施？尤其這枚卵還就在龍王的老家裡。
路明非決定先去找離自己比較近的酒德亞紀，因為他對龍文也很感興趣，青銅與火之王的宮殿裡所記載的龍文，總該跟鍊金術有點關係吧？
但出乎意料地是，他才剛剛要接近酒德亞紀，酒德亞紀的信號就直接在顯示屏上消失了。
「什麼情況？」路明非一愣，立刻切換頻道開口道，「呼叫摩尼亞赫號，酒德亞紀的信號消失了。」
「這裡是塞爾瑪，摩尼亞赫號已收到，」塞爾瑪道，「我們和亞紀之間的數據傳輸中斷，正在嘗試回收救生索，路明非和葉勝專員，請立刻前往信號最後出現的地方查看酒德亞紀專員的情況。」
路明非回應了一句，顧不得記錄周圍的機械結構，全速向著酒德亞紀的方向游過去。
「輪機上沒有拉力，」片刻之後，塞爾瑪的聲音傳來，「亞紀的救生索斷掉了！」
路明非已經游到了酒德亞紀之前所在的大殿，卻沒找到她的身影，即便用「鏡瞳」的洞察力搜索，最後也只找到了一條空空如也的救生索，它懸浮在幽沉的江水裡，像是一條垂死的蛇。
游到救生索附近，路明非把它拿到身前觀察：「救生索被割斷了，從斷口判斷是……應該是用某種利器造成的。」
路明非心中一動，順手抽出自己身上的救生刀，從救生索上割下一小段，仔細對比斷口後道：「救生索是被救生刀割斷的！恐怕是亞紀自己割斷了它！」
「繼續尋找！」曼斯教授的聲音在頻道里響起。
路明非繼續遊動，水掩蓋了一切痕跡，就算是「鏡瞳」在水域裡也分析不出酒德亞紀的去向。
好在他似乎運氣不錯，轉過兩個彎之後，他就看到了穿著潛水服的窈窕身影……
不對！有點太窈窕了！
雖然這麼說有點不禮貌，但路明非確信他面前穿著潛水服的女孩不是酒德亞紀，因為酒德亞紀不可能有這麼好的身材。
面前的人即便穿著潛水服都遮不住那鮮艷的曲線，絕非酒德亞紀能相提並論，在路明非認識的人里，似乎只有一個人有如此誇張的身材——
酒德亞紀的姐姐，酒德麻衣。
果然，隨著游近，路明非能透過潛水頭盔看見酒德麻衣那張明艷的臉蛋。
在水下，人的聲音傳播範圍會大大減小，通話基本都靠通訊設備，路明非和酒德麻衣之間沒連著信號線，就算大喊，對話範圍也不會超過五米，所以路明非也沒跟她說話，只是悶頭向著她游過去，同時心裡吐槽教授不靠譜，明明守在外面居然還把酒德麻衣給放進來了。
待路明非靠近之後，酒德麻衣朝著一個方向指了指，隨後朝著路明非做了個口型，路明非大概能看出來她在念兩個字——「亞紀」。
亞紀師姐在那裡？
給路明非指了方向之後，酒德亞紀一馬當先遊了過去，路明非一邊跟上去，一邊跟摩尼亞赫號簡單匯報了一下情況——青銅城裡出現了其他組織的人，對方正在帶著我尋找失蹤的酒德亞紀，目前沒表現出惡意。
跟著酒德麻衣遊了一小段距離，穿過一個中間有空洞的巨大青銅齒輪，路明非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酒德亞紀正背對著他們，嘗試……抱起一尊青銅塑像？
雖說那尊青銅塑像看起來只有不到一米高，但畢竟是純金屬構造，而且還是伸出在難以發力的水下，這番舉動對她一個B級混血種來說無異於蚍蜉撼樹。
路明非剛想上去查看一下酒德亞紀的情況，就看到酒德麻衣朝他比了個大拇指後，身子就這麼在水中淡去了，仿佛整個人消失在了原地。
靠！你這就不管你妹妹了？
路明非扯了扯嘴角，沒有去管酒德麻衣，而是向著酒德亞紀游過去，她的信號線和救生索都斷了，路明非無法跟她遠距離對話，於是只能游近一些。
卻不料路明非剛向著她游過去，酒德亞紀就硬生生地在水中提起了那尊青銅塑像！
見鬼了！路明非瞪大眼睛。
青銅是一種合金，密度取決於其中的成分，但通常比鐵更高，能把這麼一大塊金屬疙瘩在無處借力的情況下提起來，酒德亞紀這個身體素質不該是B級混血種啊。
路明非朝著她靠過去，卻不料他剛剛靠近，酒德亞紀就突然鬆開青銅塑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身上的救生刀，朝著路明非咽喉割了過來。
這算什麼？倒斗的怕同伴來搶自己的收穫所以乾脆先下手為強，把隊友砍死在墓里就不用分贓了？
可咱們是考古隊來的呀。
酒德亞紀的動作在路明非看來相當「悠哉」，以至於他不僅有閒暇在心裡吐槽，還注意到了酒德亞紀眼中閃爍著不正常的冷光。
路明非抬腕格住酒德亞紀的救生刀，另一隻手一拳砸在她小腹上。
酒德亞紀猛地瞪大眼睛，在巨大的力量下猛地咳嗽了一聲，仿佛要把肺里的氣體全擠出去，整個人瞬間脫力。
路明非連忙拽住要下沉的酒德亞紀——因為她剛剛的表現，路明非攻擊時稍微加了一點點力氣，卻沒想到好像力氣用大了。
不過他再看酒德亞紀時，就發現她眼中那反常的冷光已經不見了，也沒有再攻擊他的跡象。
就在路明非準備問問酒德亞紀怎麼樣了時，另一道他熟悉的身影遊了過來——是葉勝師兄。
路明非：……
當著師兄的面打了師姐該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
好在路明非剛剛那一拳並沒有用全力，酒德亞紀並沒有受傷，很快就恢復了——雖然她現在臉上還殘留著一絲痛意。
「師弟，你力氣好大啊。」酒德亞紀被葉勝扶著，苦笑道。
作為B級混血種，酒德亞紀生平頭一次體會到高階血統的壓制力，以往在學校里她也跟其他A級學生戰鬥過，雖然不低，但多少能周旋幾個甚至十幾個回合。
但在路明非手裡，只需要「輕輕」一拳，她就險些失去戰鬥能力。
路明非擺擺手，做出一副謙虛的表情。
潛水服的好處在於沒人能看見穿衣服的人有什麼身體變化，所以在進入青銅城之初，路明非就已經讓身上除了腦袋之外的地方都附著了龍鱗，力量之大就算是楚師兄或者老唐來了恐怕也很難抗住。
「亞紀，伱剛剛恐怕是陷入幻覺了，你連續對龍文拍照，相當於按照一種次序來讀龍文，會令你產生『靈視』，精神混亂，」葉勝指著沉底的青銅塑像，「這尊青銅塑像應該是具備某種特殊的能力，可以引導因龍文而產生靈視的人，產生特定幻覺。」
「不愧是青銅與火之王的宮殿，真是可怕，稍微不注意就落入了陷阱，還好你和路學弟及時阻止了我，沒引發更大的危險，」酒德亞紀心有餘悸，「真是抱歉，我給你們拖後腿了。」
「師姐別這麼說。」路明非游到之前放著青銅塑像的地方道。
「師弟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是成熟的專員，不會因此就陷入低迷的……」酒德亞紀道。
「不是，」路明非道，「我是指你那句『沒引發更大的危險』，目前好像不太好說，那尊被你提起來的青銅塑像，似乎啟動了某個機關，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四周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如同有人操著兩塊鏽蝕的鐵片，貼著人的耳朵狠狠地摩擦——此刻類似的聲音被數百數千倍地放大了。
葉勝和亞紀看向四周的青銅壁，數以萬計的青銅齒輪緩慢地開始轉動，巨大的鐘聲迴蕩在洞穴的內部，青銅齒輪上的鏽跡開始剝落，牙齒咬在一起發出咯咯作響的聲音。
葉勝猛地仰頭，看不清的黑暗裡，一座造型前所未見的巨鐘敲響了，青銅擺圍繞著軸承往復震盪，青銅壁上有無數蛇臉人銅塑，它們也同時動了起來，舉起手中的牙笏，細長的蛇頸彎曲，仰頭看著穹頂，像是一場古老的朝聖儀式。
「哇哦，精妙絕倫的機械結構，」路明非木著臉吐槽，「但青銅與火之王為什麼要在自己的宮殿裡搞這麼多朝拜他的銅塑機關？我有理由懷疑他其實是個悶騷。」
「我們可以等會兒再通過建築裝修來分析宮殿主人的心理畫像，現在我們得趕緊跑了，」葉勝道，「雖然不知道這個機關被啟動後會發生什麼，但肯定不是展開一張『歡迎光臨』的橫幅。」
「任何機關都需要動力和傳動，」路明非道，「這座城市的動力不明，但要說傳動的話……師兄師姐，你們退開一點！」
葉勝拉著酒德亞紀退後：「師弟你要幹什麼？這麼大的建築，就算破壞幾個傳動齒輪也很難阻止它運轉吧？」
路明非懸浮在水中，舉起雙臂，體內銀槲之劍的倍增之力與寒氣同時發動！
一圈不起眼的淡藍色球狀漣漪從路明非身上波動開，仿佛展開了一個結界般，在其範圍內的金屬軸承和齒輪瞬間被降低到遠低於零度的極寒，厚重的堅冰圍繞著它們生成。
片刻之後，雖然江水還在流動，但卻已經無比刺骨。
葉勝和酒德亞紀哆嗦著看去，眼前的青銅大殿仿佛已經變成了一座寒冰宮殿，原本在他們頭頂迴蕩不休的青銅大鐘此刻已經被凍成了一個嚴嚴實實的冰塊。
路明非拍拍手，轉頭看向葉勝和酒德亞紀，豎起大拇指：「搞定！」
在水中瑟瑟發抖的葉勝＆酒德亞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