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忍著笑,跟著他走到邊上開闊之地,看著壯麗的皇冠峰。【Google搜索】
「但是他是一神教啊!」何歡接著說,「傳教士肯定不允許你又拿著上帝的藥藥……」
「哈哈哈……」
「嚴肅,嚴肅!」何歡一本正經地往下壓壓手。
大家拼命忍住。
「又去祭祀其他神靈,載歌載舞取悅其他神。那麼怎麼辦呢?他們遭受過群眾的反對,所以再來的時候並沒有直接否定他們的神靈。
他們就換種說法,說天神和精靈在他們這個宗教里也是有的,只不過他們屬於撒旦那一邊,正義的神只有一個。
這種說法,咱們少數民族同胞接受嗎?」
大家看著他。
「接受!因為他們本來就不把神當成完美的。人無完人,神無完神嘛!我們國家的神都有自己的小脾氣!」
「哈哈哈……」
「崇拜神的人也有自己的脾氣,所以他們拜神,也罵神。現在,傳教士說你們的神還在,是撒旦那邊的。他們:哦。」
大家哭笑不得。
「然後傳教士就開始抬高上帝的地位。你看你們的神要你們供奉,上帝只要讚美。一下,就有了正邪之分對不對?
為此,他們專門用傈僳語編寫了讚美詩,灌錄了唱片,用唱片放讚美詩!天啊!唱片!那個年代!你們知道有多神奇嗎?
一個神奇的小玩意兒里居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而且用傈僳語說的!這就是上帝的聲音啊!你還不承認你是上帝的子民嗎?」
專家們捂額,這對於當時的群眾來說確實相當於神跡了!看似神的勢力劃分,背後卻是科學技術的推動!
「當時我們國家,沒有一個神靈能夠顯靈到這個地步!沒有一個神靈能直接與人對話!只有上帝做到了!
平時大家只能通過巫師,向神靈祈求。現在上帝顯靈了,可以直接向他禱告,群眾能聽見他說話,他肯定就能聽見群眾說話!
這不是大大增強你的信仰嗎?神靈是摸不著的,上帝卻是真實存在的!他們就利用了這個科技和信息差!」
「那也不是求什麼都靈吧?」梁安歌問。
「那你要檢討你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你是帶著原罪來到世間,你不是在受罪,你是來贖罪的。」
梁安歌捂臉,轉過頭去。
「所以怒族,也把天主教和基督教講成傈僳教!因為上帝講傈僳語嘛!」
大家無語。盧局點點頭,「是的,現在還有很多人這樣講。」
「然後傳教士又創造了傈僳文字,教他們唱讚美詩。
怒族和傈僳族都是鹽可以不吃,歌不唱不行的民族。嘴長著就要唱歌,腳生著就要跳舞。天生每個人都會唱歌跳舞,什麼事都要唱歌跳舞。
他們的歌舞除了聊天、表達感情、宣洩情緒,還是自然崇拜、神靈崇拜、祖先崇拜、圖騰崇拜這類原始信仰的載體。
不讓他們唱歌跳舞,無異於塞住他們的嘴綁住他們的手腳。
傳教士原來要拆除他們原始宗教的祭壇、神樹、神石等等,所以引起了他們的反抗。後來,他們就換了一種辦法。
既然你們喜歡唱歌,那就到教堂來唱讚美詩吧!
這樣就滿足了他們唱歌的愛好,讓他們逐步擺脫對傳統歌舞及其承載的原始信仰的影響和依賴,還以歌曲推進了基督教的傳播。
雖然他們可以用自己的語言唱讚美詩,但他們原來還跳舞,這是不可分割的。
同樣,舞蹈也承載著他們的原始信仰。比如跳神、模仿動物的舞蹈,很多都是來源於萬物有靈的自然崇拜。
原來大家圍著火塘、圍著篝火,在田野、在山林唱歌跳舞。但教堂是個肅穆的空間,唱讚美詩,只能雙手恭敬地捧著《讚美詩》,手腳不能亂動。
而且讚美詩的內容是單一的,開始大家是很不適應的。
後來,一代代傳教士經過收集,將德國音樂家的四部聲大合唱《哈利路亞》、英國電影《魂斷藍橋》的主題曲、蘇格蘭民曲、美國民歌都加進讚美詩詩歌集裡。
他們可以唱的就更多。但就是不讓他們唱自己民族的歌。」
眾人齊齊嘆氣。
「現在傈僳族還有四聲部合唱傈僳語版《哈利路亞》表演。」
谷局和盧局點點頭。
「曾經去大城市和國外演出,被眾多音樂家稱為藝術。我不否認那是藝術。但民族歌舞就是巫術嗎?」
何歡點點頭,「確實很多都來源於巫術,但也是千年來祖先的創造和傳承,是我們千年的歷史和文化。並沒有高下之分。甚或它的地位更重要!」
專家們嘆口氣,很沉重。
谷局點點頭,「開始問小白龍要不要去聽四聲部合唱?他說不去。」
「我並不是對此帶有偏見。我本來準備旅途結束,回程的時候去教堂聽聽。但是,我們首先要挖掘民族原生態的音樂。我沒想到到這個年代了還不能唱!」
盧局有點不好意思,看來小白龍雖然理解,但還是有點生氣。
谷局說:「確實傈僳族人多一些,信仰也雜一些,而且分布廣一些,跟外界接觸多一些。有些嚴格遵守戒律的就不唱不跳了,但很多年輕人還是樂於唱歌跳舞的。不讓他們唱歌跳舞,真的比砍掉他們的手腳還難受!」
何歡說:「我們的群眾本來對自然萬物眾多神靈的崇拜就是複雜的,他們接受人無完人,神無完神。
每個神都有自己的性格,所以開始他們承認上帝偉大,但也不嫌棄自己的神。在西方教剛傳入那會兒,傳教士讓他們建教堂,他們砍樹都要祭祀。
要向精靈和樹神唱歌跳舞祭獻,獲得允許了才砍樹。傳教士一看,皺眉,就說你們不用祭祀神和精靈,你們只要念著主和瑪利亞,就可以砍了。」
梁安歌不開心道:「精靈很生氣!」
大家笑了。
何歡笑道:「生氣也沒辦法。就因為咱們的神太人性化了,就有了人的弱點,就被鑽了空子。
萬物有靈的自然崇拜,往往被認為是原始社會落後的表現,但卻是對自然最友善的一種宗教。
你要狩獵、要砍樹、要開墾土地,並不是隨意亂來的,都有規定的。
打獵要唱獵神歌,讓你在哪個範圍就在哪個範圍,帶角的頭牛不能射殺,因為頭牛消失,會為牛群帶來滅頂之災。
雖然他們土地貧瘠,靠刀耕火種,但並不是到處放火,都有固定的範圍和時間。
砍樹,總有一片神林的樹不能砍伐,不能放牧。尤其是那些古樹,往往被他們當成神來崇拜。
正是因為這樣的崇拜,才為我們保留了這麼多古樹名木資源。
他們天天與大自然打交道,早就總結出一套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方法。
這在雲州少數民族十分常見,所以雲州以前的自然環境,保護得很好。因為人們崇拜樹、崇拜水、崇拜山和石頭,崇拜花鳥魚獸,崇拜這自然界和自然界孕育的一切!
這些崇拜,給了自然休養生息的時間,自然才能源源不斷給我們提供物資。
把萬物有靈的原始崇拜稱為迷信,把那些有完整儀式嚴格戒律信眾多的稱為宗教,這是不準確的。
這難道不是一種強勢文化對弱勢文化的霸凌嗎?
這世間的萬物確實有靈,你相信這一點,尊重這一點,你才會去保護它,才能惠益到我們自身。
沒有山神、樹神、水神、獸神等等這大自然所有的共有者,難道僅僅是人變成的神,能保護我們的家園嗎?」
大家點點頭。盧局和谷局也深有同感。
「我們的原始宗教就是樸素的,跟小孩子一樣赤誠的,認為萬物有靈。但現在,我們基本丟棄了這一點。
現在天天喊著環境越來越惡劣,天天說環境保護,難道不應該再推行這種萬物有靈的原始崇拜?對大自然,我們本身就該懷著敬畏。」
專家們深有同感。陳映滿眼欣賞。鏡頭光對著小白龍了!
「最後,他們喊著主和聖母瑪利亞,砍掉了他們千百年敬奉的神樹,用神樹的木材蓋起了教堂。
從此,破敗的村莊裡最華麗的教堂代替了所有的神和精靈。多神的原始自然崇拜變成了一神崇拜。
一神崇拜跟多神崇拜是衝突的,於是,那些神靈的代言人也消失了,那些儀式也簡化了。現在,連歌舞也不再唱不再跳了。就只能唱讚美詩和西方民歌嗎?」
眾人沉默。
何歡轉頭望著高黎貢山皇冠峰,「這是我們的土地,沒有人能阻止我們在自己的土地上唱自己的歌跳自己的舞,懷念我們的祖先,崇拜我們的神靈!我們可以選擇,但是沒有人能阻止。」
大家也望著這偉大神奇的山河!怎麼能不相信萬物有靈呢?怎麼能不在這偉大的自然面前唱歌跳舞呢?
「當然,我們不能去責怪他們。因為別人傳播文化和信仰的方式很聰明,而我們中原是怎麼做的?
華夷之分,兩千年來,中原王朝雖然把這塊土地當成自己的統治範圍,但沒有真正把這塊土地上的人當成一家人。
文化和地位的邊緣化,勢必會讓其他勢力和文化趁虛而入。我們中原王朝也一直說教化,從漢武帝到朱元璋,到清朝,都是教化,然後說他們不聽教化。
那麼,封建王朝是怎麼教化的呢?朱元璋燒了五華樓,辦了很多學府,在雲州到處都是文廟。在保山以內,已經漢化得很成功了。
但是怒江一帶,一直是邊緣地帶。到三十年代,才在知子羅這裡建了漢語學校。他們也不願學,因為當時還是一個教化的姿態嘛。
而傳教士來傳教,他們不是用英語法語傳,他們用傈僳語傳,甚至根據他們的語言創造了傈僳文字。看出區別了嗎?」
大家點點頭。
「解放後,國家也幫助很多少數民族整理和創造了文字。挖掘和保護少數民族文化與我們主流文化並不衝突,而是會讓他們感覺到尊重,對自己的民族更有自豪感,對整個中華民族更有歸屬感,讓五十六朵花更加鮮艷。」
「嗯。」專家們熱淚盈眶,這就是他們工作的意義啊!
谷局和盧局深受感動,谷局擦擦眼睛,「對!民族的東西不能拋棄!我們不牴觸外來文化,但是不能以拋棄自己的傳統文化為代價!
幸好,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熱愛傳統文化了!昨天小白龍對我們傈僳族歷史文化的解說,讓我們傈僳同胞多高興啊!」
「我們包容外來文化,但不能忘了自己的根!」盧局也激動道,「沒有人能阻止我們崇拜自己的山川和祖先!沒有人能阻止我們唱自己民族的歌,跳自己民族的舞!」
大家也感到欣慰,希望怒族人也能再唱起他們的調子,跳起他們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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