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退了房,到停車場,已經停著八輛越野車。【記住本站域名】一排老司機在車門口嚴陣以待。州長和歌手們都來送他們。
旅遊局谷局陪他們同行。
何歡說:「今天我們出發去福貢。怒江只有一條路,因為這條路正在建設美麗公路,所以往北的話是限行的。
只有一邊能走,路況比較差,而且經常會有落石,所以我們換乘越野車。那種顛簸狹窄的路,越野車才能過去。落石的時候,小車也可以躲得更快。」
專家們捂臉,「小白龍,你不要嚇我們好不好?」
何歡笑道:「別擔心,我們請的都是當地有經驗的老司機。而且現在是乾季,比雨季山崩的風險小很多。也因為是乾季,所以搶修道路。我們這還是特殊放行。」
大家看著他,不由膽戰心驚。但是來都來了,怎麼都要走一趟的。
跟歌手們和州長告別。
何歡又跟司機們握手,叮囑了注意事項,配發了對講機,把全團的性命交給他們了。何歡將白龍旗插上第一輛車,坐上去,秦懷殿後。
攝影師們除了每輛車裡跟一個,又坐了兩輛開天窗的車,一前一後拍路景。
車隊向北進發。
路過澡堂,山坡上的村民們紛紛站起來揮手,「小白龍!再見!一路順風!要回來啊!」
何歡把頭探出車窗,大聲道:「你們不說還好,你們這說的,我們還敢去嗎?」
「哈哈哈……」一坡笑聲。
這段路相對好走,越野車已經風馳電掣駛過澡堂,進入古樸美麗的怒江大峽谷。
兩岸分布著不少村寨,岸邊,山上都有。
江邊的村寨與江水親密接觸,山上的村寨則嵌在茫茫的高山懸崖上,令人膽戰心驚。或許只有那一座座教堂,讓每個村寨多了一份寧靜。
一條條懸索橋和溜索訴說著新舊交替的故事。
前方出現的工程隊,和黃色的警示牌,則告訴大家,這一片處子之地,正準備向世人揭開她的面紗。
剛好只能通過一輛車,司機們駕輕就熟地沿著江邊行走。
江水在車輪下流過,逐漸人煙稀少。一疊又一疊山脊,讓人看不到太遠的地方,只能看到瓦藍的天空,雲朵飄來盪去,一下挨著高黎貢山,一下挨著碧羅雪山,仿佛調戲兩座山神的仙女。
急得他們頭都白了,不由陣陣嘆氣,嘆得山間雲霧繚繞。一身青衣翠袍,直落到碧綠的怒江里,衣擺打濕也渾然不覺。
怒江卻沒有他們那樣的愁緒,她確實是三江里的大姐,端莊美麗,一往無前地往南流去,毫不停留。
老司機們淡定地越過一個個坑窪,蹦蹦跳跳地往北跑去。峽谷越發幽深,寧靜。
大家也忘記在坐越野車還是蹦蹦車了,甚至覺得在這裡死了也是無憾的,因為感覺這條路就是通向天堂。
「你們看窗外啊!」何歡在對講機里把大家召喚回來,「江心那塊石頭叫老虎跳!傈僳語叫臘瑪登!現在水淺,露出得多。雨季的時候,露出點尖,激流險灘,咆哮而過。」
「噢!」大家畢竟不想死,還想看更多美景呢!
司機們全神貫注,沒空看風景。他們對怒江大峽谷里的一草一石,一彎一坡也早已熟悉了。
九十公里的路,開了三個小時。
中午抵達福貢地界,匹河。
看到路邊一塊大石頭,何歡在對講機里說:「全部靠邊停車,下車放放風。」
車隊停下,大家下來,揉揉被癲麻的屁股,何歡朝後走,迎著專家們,「都還好吧?」
「還好還好!有點癲!但為了那麼美的景色也值得了!」
「還好今天沒有落石。」
「那我帶你們看一下超級大落石!」
大家看著小白龍,欣然跟著他。
何歡往路邊階梯走上去,「看!這就是一塊大石頭,石頭上的房子叫石頭房,石頭上的石頭,叫飛來石。」
大家走上那塊大石頭,就見三合院中一塊巨石立在院中,緊靠著一側屋檐。
何歡說:「這就是飛來石。1983年一天凌晨飛來的。專家學者們找遍碧羅雪山和高黎貢山,也沒發現哪裡缺了這麼一塊大石頭,也沒看到石頭滾動的痕跡。
反正它就大半夜轟然一聲,不偏不倚落在院中,讓當時住在這裡的老師們大大體會了一把死裡逃生的感覺。」
專家們點點頭,看著那緊靠著屋檐的大石頭,人在旁邊非常渺小,可以想像當時有多嚇人!
「既然找不到它從哪裡來,人們就給它創造了一個美麗的故事。
據說有一對怒族青年相愛,但是被家裡阻撓,兩人相約逃婚,但是不幸失散。小伙就在怒江邊,天天等著心上人歸來,年深日久化為一塊磐石。
有一天,被困在碧羅雪山上的姑娘看到了,也化為一塊巨石,投入到情人的懷裡。所以,這裡的村民稱之為夫妻石。你們看,是不是很契合?」
大家圍著石頭看,沒有砸到房屋,也沒有砸壞石頭,而是緊緊地嵌合在一起。真的很神奇!
梁安歌望著巨石,「這又是傈僳族上刀山下火海之後怒江的又一未解之謎!但你既然說怒族青年,咱們是不是到了?」
何歡笑道:「對!福貢就是怒族世居地。再往前走會兒,就到老姆登了,是一個怒族村。是怒族語,人喜歡來的意思。我們今天就去那裡。」
「好哎!」梁安歌歡呼,「我喜歡來!」
大家又上車,沒過多久越野車就往旁邊一拐,一般人還真容易錯過。
正要上村道,路口兩個人揮起手攔住他們,谷局和何歡下車。
「谷局,您也來了。」當先的中年男人笑得有些勉強。
谷局介紹:「福貢文旅局的盧局長。」
「歡迎小白龍音樂團啊!」
雖然他說歡迎,何歡卻感覺他好像面有難色。
盧局笑笑,「中午了,你們遠道而來,我們先去吃飯吧。」
難道是村子裡不好招待嗎?
雖然他們本來是打算在村里吃住的,但是他們人多嘛!
如果不方便也沒關係。
何歡又招呼車隊跟著盧局。
往前開了一段,到一家飯店門口停下。
因為離縣城還有一段距離,這裡平時就是過路司機吃飯的地方,比較簡陋。但大家也沒挑剔。
「這是福貢文旅的盧局。」何歡介紹,「應該是來自鹿部落。」
盧局笑笑,跟專家們握握手,招呼他們入座。但何歡總覺得他有點心事重重的。
吃過飯後,何歡說:「盧局,如果您有什麼不方便的,您就說,沒有關係。」
「不是……唉!」盧局嘆口氣,「我一直等著你們來。我想等你們吃完飯再說。」
「嗯,您說。」專家們都認真地看著他。谷局一臉擔心。
「很抱歉啊!我們是找了幾個老人來給你們唱怒族的調子。現在吧,他們又不願意了。有兩個還走遠方的親戚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躲我們。」
「啊?」大家驚訝,「為什麼啊?」
一路走來,都受到熱烈歡迎!還真沒想到到這兒鄉親們躲了!
「因為會唱怒族小調和跳民族舞的都是老人,歌唱和舞蹈內容就是他們原始的一個生活狀態。
但是他們又是很虔誠的嗯……因為信仰原因,就不願意唱民族調也不願意跳民族舞了。那跟他們的信仰有衝突嘛。
因為怒族人少,老人都不唱了,不跳了,沒人傳沒人教,年輕人就更不會了。所以我真的很抱歉,你們這麼遠過來,還在修路。
我也是一早過來,先到村里了,去找那些老人,就找不著人了。我真的……唉!」
大家相互看看,萬萬沒想到啊!
盧局擔心地看看他們,一臉的歉疚。谷局也皺著眉,「怎麼會?」
梁安歌不解,「民族歌舞跟他們的信仰有什麼衝突呢?」
何歡看看專家們,「這個確實是有的。」何歡又看看盧局,不知道他的信仰,也沒有深講。
只說:「可能原先答應,他們沒有太考慮清楚,會唱嘛就答應了。現在突然不想唱不想跳了呢,可能是這段時間想了想,又覺得違背了他們的信仰。
確實是存在這個戒律,不能唱跳原來的歌舞。他們可能對戒律遵守比較嚴格。突然跑掉,心理應該也比較糾結,所以我們也理解。」
盧局點點頭,鬆了口氣,小白龍真是大度!他都很不好意思。
谷局看看他,「怎麼就不能呢?傈僳也有這樣的戒律,這不是唱得好好跳得好好的嗎?」
「傈僳人多嘛,會唱會跳的人本來要多一些。願意唱跳的人也多一些。但咱們怒族,確實是不好找。」
盧局看看專家們,「其實我們也想保護和傳承我們的民族文化,我們也想借著專家們來,把我們本民族的文化宣傳出去。
可能也是因為你們一路過來,聲勢浩大。他們作為信仰特別虔誠的,可能對於要公開宣傳另外的東西,就比較猶豫。
但是我們要發展旅遊嘛,肯定要有自己原來的一些東西。老人的思想……是很難改變的。我們也希望一些年輕人能夠重新認識到我們民族文化可貴的方面。
美麗公路就要通了,你們先來了,這是多麼好的機會!我們肯定要抓住嘛。因為遊客來這裡不是體會西方宗教風情的,他還是想了解我們更古老的,民族本來的東西嘛。」
盧局嘆口氣,「但一些群眾他接受了一個信仰,他就完全不接受其他的了。咱們也不好做思想工作。這個多年形成的思想很難改變。」
專家們還是一頭霧水。
不過聽盧局這麼說了,還有昨天在澡堂,谷局他們也還是歡喜他們本身的民族文化的。
何歡就不拐彎抹角了,展開解釋:「怒江峽谷民族多次起義,其中就有因為傳教士不讓他們信仰其他宗教而爆發的。
因為他們的民族歌舞實際上就是他們的生活、歷史、信仰,其中呢相當一部分是原始宗教的內容。
比如《創世紀》、《喪葬經》、《指路經》、《狩獵調》、《叫魂歌》、《請神調》等等祭祀類歌舞,它對自然與人類來源的解釋,是與他們現在的信仰完全相反的。
他們相關的生活習俗,送祖歸宗、叫魂、請神等等儀式,也有悖於現在信仰所傳達的觀念。
因此,最初,外國傳教士就在『摩西十誡』的基礎上,增加了『禁止唱民族歌謠,跳民族舞蹈』、『禁止講述祖先傳說』、『禁止祭鬼神』等等,專門針對他們的教規教義。
在一些宗教看來,舞蹈和讚美詩之外的歌謠,是魔鬼的。當時因為這個事情,在怒江爆發了大規模的反抗。
燒了教堂,傳教士逃到春城。要求清政府賠償三十萬兩白銀,還要派兵鎮壓他們,把教堂建起來。
因為涉及到外國嘛,那時候清政府也沒什麼本事,就鎮壓他們,也賠了錢,也建了教堂。
一次一次的,開始抗爭的人被鎮壓後,最後就是西方宗教,取代了原始宗教,在怒江峽谷形成了普遍信仰。
它不像佛教很包容,傳到一個地方就跟當地民族的本土宗教融合起來。它是一神教,是有排他性的。所有才會出現那樣的起義。」
「唉。」專家們嘆口氣,也不知道說什麼。信仰自由嘛,你不可能說一代代人抗爭、最後接受了,你又來挑起他過去的記憶,或者指責他什麼。
只是難免有點傷感,對於時代,個人是無力的。
秦懷說:「所以這確實是我們現在追尋民族原始歌舞,挖掘民族傳統文化的一個難點。
因為大家已經接受別的東西了,而且接受的過程也很艱辛。你再去挖掘他原本的東西,那他們心理確實會比較糾結。」
「沒有信仰的人可能理解不了,有信仰的人確實對某些戒律看得比較重。」何歡道。
大家嘆口氣,也沒有好的辦法。
谷局說:「要不再找找?看看有沒有會唱怒族歌調的?」
何歡知道,這並不是發個通知的事。本身人就少,會唱的人更少,他有了別的信仰,他不會出聲的。
「好了,既然來到這兒了,那我們就放下工作,當一回遊客!」何歡笑道,「帶你們去知之羅玩兒一下!」
「好!」
何歡笑道:「不用擔心,人們創造歷史和故事包括信仰,都是跟著利益走的。沒有人說我來人間是專門來吃苦的。正是因為想解脫苦,所以才產生了信仰。
只要他們發展旅遊,重視這方面,遊客有需求,他們有錢掙,自然就有人來做這件事。大家不要著急。也許等美麗公路修通了,大家的思想也就通了。」
專家們點點頭,只能寄希望於未來了。希望那時候還有人會唱跳他們的歌舞。
大家站起來,專家團變遊客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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