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塵光手指一彈,一條捆仙鎖瞬間將白馥芷牢牢綁縛住,她手中長劍再一次落地。
白馥芷還在顛三倒四地胡言亂語,司予默默將長劍拾起,一幅不知所措的模樣,看看白馥芷,又看看顧塵光,無助道:「顧哥哥,白師姐好像瘋了……」
顧塵光輕聲安慰她:「這種妖獸如何能魘住華陽門弟子?她……」他頓了頓才道,「不過是想脫責罷了。」他接過司予手中的長劍,塞進白馥芷手中,又一道禁言術封了白馥芷的口,才對白馥芷道,「師妹,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待此間事了,我自會帶你去執法長老處請罰,你便先與予兒在此處吧。」
司予:???
臥槽?鑒、鑒婊達人顧塵光?
如此明察秋毫,該不會也發現了她的小動作吧?
她略微尷尬地偷偷瞧著顧塵光,正要試探試探,眼角餘光忽而瞥見有人驅趕著三兩妖獸向著他們三人跑來。定睛一看,不由心中震顫。
中間那頭妖獸身上馱著的人,有著熟悉的相貌、熟悉的氣質,周身綾羅綢緞,滿頭繁複珠翠,穿著飾品奢華得不似赴戰之人。
那是……
司予腦子裡「嗡」地一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炸開。
她下意識地向那人跑去,可沒跑幾步就被人捉住了手腕。
她意識有些恍惚,扭頭見是顧塵光,忙道:「顧哥哥,是九姨姨啊,那個人……」她茫然指著騎在妖獸背上,那個殺意重重的女人,急得直跺腳,「是九姨姨啊。」
顧塵光反應了一下,才明白司予說的「九姨姨」是司家九夫人。
幼時他借宿司家時,少與司家人接觸,其實早已記不清司家九夫人的樣貌,只記得她的裝束頗為奢靡,後來在那一夜中,為救司予而死。
重逢後,司予一次也未提及司九夫人,甚至從未提及司家。他本以為六年過去,她對那段往事早已釋懷,可看她如今情狀,那司九夫人怕是她心中的一道坎。
司九夫人於司予,大概便如過去六年間的司予於他。
顧塵光一手攔著掙扎的司予,一手持劍當空劃下。「喀嚓」一聲,青石磚的地面驟然出現一道深痕,裹挾著巨大殺意,自近處延向前方。逼得三頭妖獸不得不退到幾十丈之外,四腳刨著地面怒吼。
那與司九夫人極為相似之人從妖獸背上滾落。在廝殺的嘈雜背景中,叮叮噹噹的金玉碰撞聲格外清脆。
顧塵光將手掌貼在司予額頭,溫言道:「予兒,冷靜。九夫人已經仙逝,就葬在司家祖墳。那人並非是她。」
司予不過是內心深處壓抑許久的希冀被突然喚醒,才以至於一時衝動。如今顧塵光也不知做了什麼,掌心中傳來的冰爽涼意,仿若一盆冰水兜頭潑下,使她立時便清醒過來。
今日是極樂門與弒仙宗聯手攻入華陽門赤陽峰,九夫人生在正道丹藥世家,怎會與妖獸為伍?
顧塵光見司予眼神重又清明,便將她推到身後,囑咐道:「你去與白師妹在一處,切莫上前。」
說話間,那三頭妖獸再次咆哮著跑來。
而那女人卻僵直地站在遠處,不進不退,面部沒有絲毫表情,目光越過司予眾人,看向更後方的遠方。
空見聰明了些,不再當著外人之面口吐人言,而是「吱吱」地叫著,以它自己的語言與司予交流,反正司予聽得懂。
它跳到司予肩頭,一手搭扶在司予的腦袋上,後退直立起身子,一手搭涼棚仔細瞧著:「臥槽!那妖人怎能與當年隔壁那女人一模一樣?老子還以為老子眼花了!」又憋不住吐槽,「瞧她穿得都是什麼玩意兒!品味幾十年如一日!老子眼不花都要被她閃瞎了!」
司予也在觀察著那個女人,皺眉道:「你覺得她是什麼?」
「看不出來,反正不是人類。」空見很快就對她失去了興趣,轉而瞧起了顧塵光,「那小子身手不錯。」
顧塵光一人對付三頭妖獸,卻也並未落下風。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三頭妖獸個個殘疾了,一頭沒了眼睛,一頭沒了後肢,還有一頭甚至連腦袋都被削去了半個。
他左手結印,右手落塵劍一挑,一道白色鳳凰狀光影展翅而出,以極快的速度向三頭妖獸擊去,並在半途凝結成一道純白劍氣。
劍氣沒入妖獸體內,下一刻,三頭妖獸皆炸裂而亡。
碎屍肉泥看得人一陣不適,濃郁的血腥味也有些作嘔。
「又是這招暴力噁心的招式。」空見咂嘴,「不過看起來倒是華麗得緊,好看好看。」它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華陽門的老頭兒們呢?都被魔道打上門來砸場子了,他們人呢?」
這問題司予倒是知道答案。書中說,華陽門老一輩們衡量過這場變故,覺得威脅不大,便個個坐鎮幕後不出手,只當成是對青年弟子的一次歷練。說起來是也心很大的一幫老頭子了。
顧塵光解決完三頭妖獸,回頭喚司予:「予兒,過來。」
司予一愣,不知顧塵光為何要叫她,忙小跑著過去。
顧塵光拉起她的手,道:「我帶你去看看,她到底是誰。」
那與司九夫人一模一樣的女人還保持著靜止狀態,呆滯地立在那裡。被噴濺的肉泥污血濺了一身,她躲也不躲。與最初騎著妖獸奔來時的靈活截然不同,就仿佛她突然失去了身體控制的自主權。
司予越看,眉頭皺得越深。
太像了。
她真的與九夫人太像了。
氣質、身材、外貌、五官、品味、裝束都太像了,甚至連額間發翹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但她也確實不像一個活人。
距離近了,司予才發現,她沒有呼吸,面色死白,身軀僵硬,完全不似活人的模樣。也能感受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死氣與寒氣,就仿佛是一具在冰室中浸淫了許久的屍體,突然被操控著,如木偶一般帶來這裡。
她到底是什麼?
見司予走近,僵立了許久的女人,突然轉了轉眼珠子。接著,她頭顱以極慢的速度,彷如一個生了鏽的轉盤,一轉一卡地僵硬地轉向司予。她空洞的眼神看著司予,唇部肌膚抽搐著,似乎想要說話。
空見奇道:「這貨還能說話?」
努力了半晌,那女人終於吐出兩個字。
聲音很輕,含混不清。
但司予聽見了,也聽懂了。
她說的是「毛毛」。
是帶著溫度的,帶著久別重逢的欣喜和激動的,「毛毛」。
仿若晴空霹靂當頭劈下,司予震驚地望著她。
她叫她「毛毛」?
這個因烏龍而來的小名,是九夫人給她的專屬暱稱,這女人怎會知道?
她到底是誰?
心神俱震間,只聽顧塵光叫道「當心!」她還未反應過來,便只覺得眼前青光一閃,顧塵光撐起一道法陣,將她牢牢護在懷中。
下一瞬,爆炸聲在耳邊響起,腳下地面連同著撐起的法陣都為之一振,鼻間火藥味濃郁,眼前揚起一片白霧。
那女人好端端的,不知為何竟突然爆炸了。
白霧散盡之後,那女人所在之處竟空無一人。
那麼大的威力,足以要了一個人類的性命。而那女人卻憑空消失,連絲血跡、連塊皮肉都沒留下,想來也只是消失,而並非被炸得不留全屍。
空見目瞪口呆:「這年頭,魔道越發出息了,這是個啥子術法哦?」
顧塵光也是面色陰沉。這種術法,即便涉獵廣如他,亦是聞所未聞。
司予倒是對這道術法並未上心,雖然她很快便從方才那一聲「毛毛」的震驚中冷靜下來,但她卻想起了另外的事。
九夫人死了,這是確鑿之事。可她穿的這本書,是修真界背景,凡事都沒那麼科學。
今日那女人定是弒仙宗的手筆,可弒仙宗畫蛇添足地來這一出,為的又是什麼?
還有啊,她的夜縛靈,其實如今的狀態便是非人、非靈、亦生、亦死,不算一個活人了。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能被她收在風回鈴中。那既然夜縛靈能以這般奇怪的狀態存活,九夫人可以嗎?依照這處修真界的設定,雖然沒有起死回生之法,但是會不會有什麼能讓已逝之人以非人狀態存活的術法呢?
原書中,極樂門夜襲赤陽峰時,並未與弒仙宗聯手。那個夜晚也並未出現什麼狀似司九夫人的女人。這些小小的不確定,都是因為她穿進書中而引發的蝴蝶效應。
妖獸與魔修漸漸被屠戮乾淨。一波餘震襲來,頭暈與噁心再起,赤陽峰又劇烈地搖晃起來。
原書中,此時的江半深應該已經受傷,而這波餘震會震裂赤陽峰的赤陽殿。不多久,赤陽殿便會坍塌,露出赤陽殿下方埋藏多年的古匣。江半深發現了這個古匣,解開了華陽門千年來的不解之謎,從而更得華陽門掌門、首座們與長老們的喜愛,漸漸超過並甩下顧塵光,隱隱有華陽門第一人的意思。
司予覺得,既然叫她提前知道了這種好事,便不能白白便宜江半深那個總是對她疑神疑鬼的壞蛋。
因念著這件事,她打著不放心師兄們的幌子,要去前面看看。
妖獸雖已清空,但顧塵光不放心她一人,將白馥芷交給尋來的元陽峰弟子,又交代了將人帶給執法長老後,便跟著司予走了。
司予生怕功勞被江半深所搶,一路小跑著到了元陽峰殿外。卻只見江半深好端端地與幾位師兄站在一處,身上連點血跡都沒有,哪有什麼傷?
再扭頭一瞧,險些沒吐出一口血來。元陽峰也好端端地立著,連一處裂縫也沒有,哪像是隨時都會坍塌的模樣?
除了江半深,其他幾位師兄身上都帶了些小傷,看見司予後,一窩蜂地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她好不好,有沒有受傷。
先前變故突起,幾人找不到小師妹,都快急瘋了。後期看見她與顧塵光在一處,才放下心來,專心應敵。
司予無奈道:「我很好啊,師兄們不要急。」
她扭頭把赤陽殿悵然地望著,尋思要怎麼在下一波餘震來臨時,在眾人面前悄悄把赤陽殿炸了。
她一定要趁機代替江半深,做華陽門大佬們的第一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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