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平舉著夜明珠,一步一步走進黑暗中。
借著盈盈微光,眼前漸漸出現一汪湖泊,因被夜明珠照著,隱隱泛出些粼粼波光。離湖泊越近,腥臭味越是濃郁,熏得司予捏住了鼻子。
這水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循著鐵鏈聲尋去,她在湖泊一角處發現了四夫人。
那應該是四夫人吧。
司予在她面前蹲下。
她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渾身上下鎖著腕寬的鏽鐵鏈,長發打著結飄在污濁的水面上,臉上布滿深可見骨的傷口,一隻眼珠被剜掉了,一隻手腕被砍斷了,岸邊也濺了些血,大約也是她的吧。
如今這個樣子的四夫人,哪裡還有當初盛氣凌人上位者的影子?彼時她布下噬魂續命陣將司予逼迫絕境,如今卻自己身陷囹圄,人之將死。
看得司予嘖嘖有聲,她那個渣爹下手是真的狠辣,也真的很不顧惜幾十年夫妻之情,是個幹大事的人。
即便是狼狽至此,四夫人還是掙扎著鐵鏈,用僅剩的一隻眼睛,惡狠狠地瞪著司予。這個時候的她看起來有力氣極了,仿佛能將司予生吞活剝,一點也沒有命不久矣的樣子。
司予總結道:「看來四夫人是真的恨極了我。但予兒勸你還是省省力氣哎,不然接下來幾十天的刑罰可怎麼熬呢?」
「你是來滅口的?呵!」四夫人咬牙切齒,「你個小賤蹄子!你的報應來了!我看你還能猖狂到幾時!」
四夫人的嗓子像是被火燙過,嘶啞得像是指甲在黑板上抓撓,聽得司予有點難受。
「四夫人說什麼呢!什麼滅口啊?我可不像你,我乾乾淨淨一雙手,為什麼要污了它?」司予歪著腦袋,一副天真爛漫的神情,「而且啊,我不過是一個八歲的小孩子,我什麼都沒做過,哪來的報應呢?」
一邊順口說著,一邊將空見從風回鈴中喚出來。她今日不是來看四夫人笑話的,她沒那麼多閒功夫與一個將死之人閒聊。
「小空空,你幫我找找二姐姐。」司予rua了rua空見的毛毛,一邊沖四夫人笑出了兩朵小梨渦,「對了,我今日來,是找二姐姐拿回我的東西。四夫人,你知道二姐姐在哪裡嗎?」
四夫人忽而咧開嘴,似乎是想要笑一笑:「你沒有機會了!」她又重複起方才的話,「你個小賤蹄子!你的報應來了!我看你還能猖狂到幾時!」一遍一遍重複,聲音越來越低。
司予沒理她,只隨口道:「不瞞四夫人說,予兒還打算猖狂個百十年呢。」
正說著,空見飛了回來:「小孩兒,奇怪,這水牢里只有她一個人啊。」
司予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得頭頂上「轟隆」一聲巨響。
「來了!你的報應來了!」四夫人猛地抬頭望向司予,眼中竟迸發出熠熠光芒,那是希冀之光,「綸兒得了我畢生修為,定會與段郎護綿兒周全。你想拿回根骨?做夢!你不過就是一個給我綿兒續命的人牲!呵!人牲!」
司予心頭一跳。
也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水牢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大塊大塊的巨石從頭頂砸落,揚起漫天陳年的灰塵,腥臭的潭水也被噴濺了出來。
眼看水牢就要坍塌了,司予掉頭便跑。
空見催促道:「小孩兒快跑快跑!」
身後的四夫人絲毫不避巨石,只張狂地笑道:「你的報應來了!來了!哈哈哈哈!」
狀如瘋婦。
也不知怎的,司予忽然為四夫人感到有些悲哀。她蠅營狗苟算計了一輩子,為了爭寵、為了子女,無惡不作、罄竹難書。可到頭來,丈夫、情人、子女竟無一人護著她,任由她被砸死在這腥臭骯髒的水牢。也是唏噓。
回到地面的一瞬間,身後水牢的入口轟然倒塌。
司予一口氣沒松下來,眼前的景象又讓她倒吸一口冷氣。
此時的司家已是橫屍遍野、火光沖天,弟子與無數黑衣黑袍之人殊死搏鬥,明月被烏雲遮蔽,夜風將濃郁的血腥味吹遍每個角落,一副末日景象。
一縷紅色煙霧盤旋著,蕩漾浮於夜空之中,莫名讓人有些心悸。
空見驚了:「那是魔道的滅門令啊!這麼大手筆,是誰與魔道中人有死仇嗎?」
司予一聽「滅門」二字,心中一慌,撒開腿就跑。
她手持桃枝劍,一邊避開魔道的追殺,一邊死命往芷蘭院跑去。
前院與內宅相距頗遠,即便是拼盡了全力,她還是在路上耽擱了太久的時間。
司予的心越來越涼,生怕回到芷蘭院時,見到的是一院子屍體。若她會御劍術,或是凌空步,想來早就能夠回到五夫人她們身邊了。是她學的不夠,是她還不夠努力。只希望夜縛靈能夠給力些,撐到她回去。
終於回到芷蘭院,司予踹開木門大叫:「娘!」
院子空空蕩蕩,房間一片漆黑,整個芷蘭院竟安安靜靜,與別處仿若兩個世界。沒有火光,沒有殺戮,沒有魔道中人,卻也不見五夫人、丁香、石蘭和夜縛靈。
司予又驚又懼,莫不是來晚了?
「娘?丁香姐姐?石蘭姐姐?叔叔?」
她的聲音打著顫,迴蕩在寂靜的夜空中,卻得不到絲毫回音。
空見四處飛著查探:「小孩兒別慌,這裡沒有血腥氣。」
司予當然發現了芷蘭院裡沒有血腥氣,可為何五夫人她們都不見人影?
「三妹妹,你回來啦。」
司綿拉著五夫人,從房內走出來。
司綿不同於方才所見的四夫人,她渾身沒有一處傷口,整個人完好無損,仿佛這些天在水牢遭受酷刑的不是她一樣。
五夫人雙手被綁在身後,嘴裡塞了棉團,而司綿正握著一柄匕首,架在她脖間,推搡著她走到院子裡。
五夫人一看見司予,眼中頓時滾下淚珠來。她說不出話,便不住地搖著頭,想趕司予走。
司綿以刀柄在五夫人額間用力一磕,嘴裡卻道:「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亂動呀,刀劍無眼,萬一再傷著你,三妹妹要傷心的。」
五夫人額間當即流了血,血水蜿蜒著划過她白皙的肌膚,觸目驚心。
司予只覺得一股怒意上了心頭。
芷蘭院中都是她的人,司綿敢傷小炮灰的娘?
司綿似乎極為滿意司予的怒意,她笑道:「三妹妹,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麼好端端的在這裡?那是因為我哥哥找到了我爹爹,他們早早地就將我救了出來。前些天水牢里的那個,不過是我的替身。」
見司予陰沉著臉不說話,又道:「三妹妹,你現在的心情是我這些天經歷過的,有多不好受我都知道。我們是姐妹嘛,合該共苦的,你說對嗎?」
司予方才好言好語氣四夫人時也不覺得怎樣,如今聽司綿故意學著她的調調說話,只覺得又煩又躁。
「夜縛靈呢?」
司綿想了想,不甚在意地道:「夜縛靈嘛,似乎被我爹爹困進結界裡了。」她得意道,「我爹爹是不是很厲害?比你爹爹厲害多了!若我知道我爹爹便是當今魔尊,我又怎會屈居司家這麼多年?」
司綿口中的「魔尊」,應該便是四夫人口中的「段郎」了。怪不得四夫人會那麼多陰損的術法,想來多半是跟她那位青梅竹馬的魔尊學來的。
如今魔界尚未一統,不少魔王都自號魔尊,夜姬如是,司綿的爹亦如是。只是姓段的魔尊,司予竟一時想不起是原書中的哪一位。
看來今日魔道屠戮,果然是司綸與司綿招來的。
司予又問:「丁香與石蘭呢?」
「誰?那兩個女的嗎?被我哥哥帶走了,誰知道怎麼樣了呢,說不定已經死了吧。」司綿笑道,「你也不必難過,很快你就又可以見到她們啦。你和你娘……」
司予趁司綿不備,將手中桃枝劍向前一甩,立刻身隨劍動,身形如鬼魅般欺近。
桃枝劍帶著凌厲殺意,直直往司綿手腕刺去,逼得她不得不鬆開五夫人,向一旁閃躲自保。
已到二人跟前的司予,一邊將五夫人攔腰一摟,旋著身遠離司綿,一邊召喚夜縛靈至她身邊。
她反手將五夫人往夜縛靈身上一推,急聲道:「叔叔,用縮地陣帶我娘離開。」
而後一轉身,剛好接住迴轉而來的桃枝劍,橫在胸前。
整個過程不過轉瞬之間,司綿尚未反映過來,夜縛靈已經帶著五夫人離開了。
到手的籌碼不翼而飛,氣得她指著司予道:「你何時這般厲害了?你這是什麼妖術?你修不了道,就自甘墮入魔道,小小年紀,竟這般陰險狡詐!」
送走五夫人,司予當即放鬆下來,便有閒工夫故意拿話氣司綿:「二姐姐,好端端的佛門劍法,怎麼到了你的嘴裡,就是妖術了呢?你自己家學淵源,陰損術法一套又一套,就覺得誰都跟你們一樣了?而且啊,什麼叫墮入魔道?這個墮入就很靈性了,萬一叫你爹聽見了,他可能會不太高興哎。」
司綿自幼在正道長大,接受的教育便是魔道都是邪魔外道。如今情急之下說錯了話,心中驚懼慌亂,司家已經沒了她的位置,她生怕再被親爹厭棄。
司予等的就是她的慌亂,趁其不備,再次閃身欺近,一把扣住司綿的脖頸,將桃枝劍搭了上去。
她臉上笑眯眯的,語調慢悠悠的,不慌不忙地將小手搭在司綿的左腹上:「二姐姐,我的根骨,該還給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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