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奈看見男生愣住沒有動,奪過畫,二話不說走到門外走廊盡頭扔進垃圾桶。回來臉色不善。
包廂里玩夠的同學們陸續散場,梁貞開車來接喬奈,問起她今天玩得如何。喬奈心不在焉,看著窗外城市的燈火輝煌,說:「孟殷在家?」
梁貞笑:「平時表現得完全不在乎,這不關心起來了。」
喬奈知道梁貞誤會,但她沒解釋。
梁貞又道,「聽成瀾說他們在老家,今年過年不在北城。」
喬奈不出聲,那副畫除了孟殷她想不起會有哪個男生送,思及自己今天的行程被孟殷了如指掌,曾經的恐懼讓她背後生起寒意。
對方臨上飛機前給她的道別猶在耳畔:「我會回來的。」
這句回來不單單是指他本人回到孟家而已。
喬奈煩得後悔沒在剛才的畫上踹幾腳。
新年開學她有一陣子提心弔膽,好在孟殷只是送了一幅畫再沒接下來任何動作,開學舉辦高考宣誓的活動,眨眼高考在即,每天大量的練習冊繁重得壓的人沒多力氣說話,吃飯走路按秒計算,能剩下一分鐘多看一分鐘的題。
女生寢室里的八卦論題改成哪個城市讀大學更好,一半的人表示願意留在北城名牌大學,沒人問喬奈,以為她家在本地當然會讀北城的學校。
等錄取通知書下來,班級群里公布優秀學生考上的大學名單,喬奈名字落在南方南嶽大學後面,成為班級議論的焦點之一。
雖說南嶽大學是全國非常出名的一所學校,只是和北城比起來多多少少因為地理位置存在點差距,班主任曹老師可惜喬奈高考分數年級前十名,怎麼志願選得跟兒戲似的。
反觀班上的白晨晨,作為高考全市理科狀元,順理成章進入北城數一數二的學府,曹老師和一中的校領導樂開花,喬奈QQ上私聊道賀,白晨晨回:「要是孟殷在,哪輪的上我第一。」
喬奈找不到反駁點,客套地說:「你比他優秀,至少做人方面。」
白晨晨:「做人方面他也比我人氣高啊。」
喬奈:「……你幹嘛非得和他比。」
白晨晨:「不服,太不服了。」
這麼不服別人之前還非得和人湊著做朋友,喬奈發過去一串省略號。
白晨晨向她打聽孟殷的情況,比如說考上哪所學校。喬奈目前沒有孟殷的消息,白晨晨不信,「你們兩個關係那麼可疑,不可能沒有吧。」
喬奈:「少胡說八道。」
白晨晨道:「中考你送給他的橡皮擦,我借用一下他恨不得打死我,正所謂不打不相識。」
不是說借筆認識的麼……喬奈陷入沉思,白晨晨消息發著:「那橡皮擦你送的吧?上面有你的名字。」
是啊,確實她送的,初中隨手送給孟殷的生日禮物,名字是對方加上去的。
回憶起來,她的生日禮物孟殷每年都有贈送,而她除了那塊橡皮,不是忘記便是筆記本等之類隨手能找的東西。
白晨晨的消息她沒再回復,走出自己房間到客廳,迎面的梁父欲言又止,想說什麼被旁邊的梁母眼神示意攔住。梁貞拿著她的通知書在看,一直沉默。
半晌,他神情複雜:「你確定你要去南嶽?」
喬奈說是,梁貞放下通知書再沒說什麼,直到喬奈上樓都保持同一個坐姿,默默垂著頭。
後來送她去南方的火車站,梁貞叮囑:「學費和生活費都打到你卡里,我知道你不想再接受我的幫助……當是我借你的吧,可是……」
廣播聲雜音大,不停播報列車即將到達站台,梁貞在送行的隊伍里像定格的風景,「喬奈,你不欠我的,至始至終是我需要彌補你。」
和梁貞分別,以往的心結和顧慮統統敗給無法克制的感情,喬奈眼眶濕潤,和他進行一個短暫的擁抱。
「忘了吧,梁叔叔。」她低聲說,「我爸媽一定從來沒有後悔過他們的選擇。」
因為梁貞,是多麼好的人。
她頭埋在梁貞的胸口感受到梁貞的深呼吸,時間無比漫長,梁貞道:「謝謝。」
喬奈的脖子上儼然有濕意。
鬆開這個懷抱,梁貞強作笑顏地拍她胳膊,「車來了。」
身周擁擠的人流湧向車門,喬奈依依不捨地轉過身,不免回頭望幾眼。
一眼,梁貞還在,第二次回頭,依然在……不管身邊人流換了幾波,他挺直站在那裡目送火車啟程。
呼嘯的火車上,身邊坐著陌生旅客,靠窗縮著的喬奈抑制不住地捂臉抽噎,多麼好的梁貞啊——為什麼就沒有給她去愛的一個理由。
到新的一座不熟悉的城市,宛然如一次新生。
南方春冬漫長,夏季短,喬奈剛下火車,一陣秋天涼爽的風襲過,她看到自己身上的短衣短褲,莫名有點冷。
南嶽大學在郊區,離市中心坐車得要一個多小時,喬奈行李輕,只有一個箱子,秉著節約錢的美德她沒有打車,用手機查好公交路線。
進入大學報導,交完費領取到宿舍鑰匙,四人寢,上床下桌,帶獨立衛生間,有空調,比高中住宿環境好上幾個檔次,喬奈心裡一顆石頭總算掉一半。
還一半得看室友,她來得不算早,寢室已經有兩個女生在整理行李,其中長發個高的女生率先自我介紹說「你好,我是韓離離,離離原上草的離。」
喬奈笑回:「喬奈,銅雀春深鎖二喬的喬,無可奈何的奈。」
「哎呦喂,你們都是理科生嗎!」另外同是長發,卻漂染一頭個性的酒紅色,個子嬌小,但嗓音粗,「一個一個這麼文縐縐,我是張格丹,格丹的格,格丹的丹。」
喬奈:「……」
韓離離沖她扔過去一個枕頭:「普通話不標準,一個蛋!」
兩人正在各自的床上架蚊帳,被打的張格丹激動地要撿起枕頭打回去,結果散開的蚊帳絆住腳,摔在沒鋪床墊的木板,當即疼的叫喚。
「沒事吧,」喬奈衝到她床邊附近。
那邊韓離離笑得站不直。
「沒事,」對方痛苦地擺手,隔得近看,她相貌秀氣小巧,卻鼻孔朝天,垂死掙扎狀,「我……我還死不了……」
喬奈:「……」
好吧。
很快最後一個室友到齊——
「焦藍。」
名字是大學軍訓兩天後張格丹告訴喬奈的。之所以知道的這麼晚,首先這位室友並沒有向她們做自我介紹,聽說家在本地,非常有錢,獨生女,來的時候一家人上陣送進宿舍,氣勢浩浩蕩蕩,提進來的行李箱就有十個,七個放衣服,三個里全是鞋。
韓離離本想和家長們打聲招呼,但在聽完這些人對宿舍環境百般挑剔,瞬間發現自己和對方生活的不是一個檔次,沒敢尬聊。
焦藍放下行李便連續幾晚沒回宿舍,第一天班級報導和開學儀式缺席,軍訓展開的次日才露面。
如果張格丹不說自己前面站的是新室友,喬奈差點認不出,她不臉盲,只是焦藍開學派頭大,現在脫·下全身各種名牌換上統一的迷彩服,就發現……很普通。
一眼看過去抓不到特點。
對方不和她們主動說話,散場休息一個人坐哪是哪,不愛扎堆。
韓離離說:「我們要不要去認識一下?」
畢竟一個宿舍的。
整個上午頭頂大太陽熱得不行,喬奈沒力氣,沖韓離離和張格丹擺手:「你們去吧。」
兩個人去了不到五分鐘回來喬奈身邊坐下,一個比一個一言難盡。
韓離離抓發尾:「太高冷了,能一個字回答絕不說兩個字。」
張格丹不高興:「感覺不好相處。」
喬奈沒咋接話,下午太陽更毒,教官怕這群祖國的花朵太嬌嫩經不起折騰,特例先樹蔭下休息,大家彼此熟悉一番。
教官性格直爽,部隊當兵出來的,和他們聊天時態度像朋友,「大家介紹完可以盡情展示你們的才能,有表演的盡情拿出真本事,能不能脫單現在是關鍵!」
大家鼓掌笑,陸陸續續有男生女生展現才藝,唱歌的、跳街舞的、講笑話的……
喬奈不知道笑話也可以算……
輪到她,喬奈簡單地說:「喬奈,北城過來,會跳芭蕾,喜歡閱讀。」
她沒詳細介紹名字寫法,第一天班上自我介紹環節的時候她說過,至於在場其他不是同班的人,知不知道有什麼意義。
她不知自己如今在別人眼裡印象是什麼樣,但旁人清楚,教官見到這群男生各個感興趣地看著喬奈,為調節氣氛,起鬨說:「北城啊!大城市!來來來,芭蕾舞走一個!」
喬奈是坐隊形裡面,她不扭捏、大方地從隊伍里走到眾人面前跳起一段,抬腿旋轉,垂眼凝眸,陽光透過樹葉閃閃地躍過她細細的眉,眼角一點的紅痣,不施粉黛微汗的小臉。
風吹樹葉嘩啦啦的響動。
她收起最後一個姿勢,場面安靜幾秒隨機掌聲熱烈。
距離最近的隔壁機電系隊伍一群男生吹口哨,喊著:「小美女,給個微信號唄~」
這年頭流行加微信了。
她所在的隊伍起鬨回去:
「不給,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們內部自消。」
「你們光棍系想得美!」
「哈哈哈——」
鬧得引來教官的長官,對方同是一身迷彩服,繃著臉:「怎麼回事?還沒休息夠!」
大家一臉苦相,教官衝上司敬完禮,轉身對大家道:「起來!聽我口令!」
啊~開始訓練的噩夢,同學們苦不堪言。
……
喬奈這一跳在大家心裡跳出深刻記憶,軍訓期間會有中秋節,學校文藝團分批次輪流晚上為新生表演慶祝,南嶽一共三個大型操場,文藝團等於需要表演三次。
每一個操場上都有不同系的隊伍,文藝團的人表演完,裡面有的人遇到自己系的隊伍,會停下來和這個系的學弟學妹聊上一會。
於是不經意說到這兩個星期最火熱的招新。
然後喬奈不知道誰把自己給推薦出去了,微信上有人加她,直接說自己是學生會文藝團的學長,問她有沒有興趣參加明天的入團面試。
「不好意思,我已經加入別的團。」
喬奈婉拒,實際她撒謊。但她缺錢,梁貞給她的零花錢她一分沒動,大學期間除了衝刺獎學金以外,她打算剩下時間去兼職。
沒見過面的學長並不強求。
由於她開著電腦聊天,風風火火的張格丹走過去瞄到她的電腦屏幕,立馬一句臥槽,「文藝團?!」
南嶽校文藝團相當出名,和系裡的文藝團根本不是一個級別,前者上過國家台表演過,更厲害的是當紅女星孟玫茵以前是校文藝團的副團長,入團要求非常高。
喬奈無奈:「只是邀請我面試,而且我拒絕了。」
張格丹豎起拇指:「你真牛B!」
「至於嗎?不過一個校文藝團。」
這話出自焦藍的口。
軍訓白天強度大,晚上□□點才放,焦藍沒有再回家住。
這是她在宿舍和她們第一句交流,一邊把衣服往柜子里放,一邊回頭斜了一眼。
喬奈和張格丹相顧無言,不好說什麼。
她對這位後來新室友,突然沒啥好感。
第二天軍訓結束的早,喬奈吃完飯先回宿舍,冷不丁聽到宿舍里焦藍打電話的聲音,和面對她們高冷的姿態不同,在佩佩而談:
「一個染紅頭髮,我的天,鄉村非主流,我每次看見她憋笑得出內傷,還一個瘦高痩高的。營養不良跟鬧饑荒的難民似的,最後一個瞧著人畜無害,說話誰都不得罪,一副老好人,MD,肯定是個心機婊。」
被莫名戴上「心機婊」帽子的喬奈:「……」
裡頭說得滔滔不絕:「得了吧,我就住一個月,軍訓完就回去住……我沒挑,你是不是又嫌棄我囉嗦?我跟你說話呢……對,跟她們住一塊就覺得不自在~」
現在進去會不會不太好,喬奈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