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子挺大。��孟殷道。
他說著這話,神色如常,喬奈摸不透他心思,頭垂得更低。
對方看了她兩眼,竟然輕易放過她,沒有找她收費,只拿回自己的水果刀。
喬奈跟在他後面回家,順人家東西被抓包和威脅同學被撞見,她羞得不行。
兩人間氣氛沉默,而高峰路段馬路上車笛聲此起彼伏。
她無聊地想踢路上的石子,考慮孟殷不喜歡,忍住了。前方少年背影欣長,步子邁得大,喬奈落後幾米時,他站在原地等。
這個小小的舉動放在喬奈眼裡受寵若驚,還沒回神,孟殷和跑來的一個小男孩撞上,校服全染上飲料汁。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從男孩後面追上來的媽媽連連道歉。
只有幾歲大的男孩睜著無辜的眼睛,手裡只剩下一半的橙色飲料杯,蓋子和吸管歪在一旁。
喬奈瞅孟殷的臉色,她某天喝水不小心弄髒孟殷房裡的地板,對方可是毫不猶豫給她一記冷眼。
出乎意外,孟殷相當平靜。
男孩媽媽在包里拿出紙巾要遞給他時,他說了聲謝謝,又說了句沒事。
女人將手裡的棒棒糖給孟殷和喬奈一人一個,當是賠禮。他們在這位長輩眼裡仿佛和小男孩一樣都是需要人哄一哄的。
喬奈接了,看著孟殷也接下,他面色淡得如水,唯有一雙不起波瀾的目光緊緊黏在女人的身上,對方察覺到不妥,再次道歉後拉著自己孩子走遠。
人已然看不見後,孟殷還保持這個模樣,他眼裡的東西太深,如同沉積多年的酒水看著無色,卻能聞味知深淺。
心生誤會的喬奈不舍地把自己的糖給他:「別看了,人家只給了兩個。」
雖然這糖看著就好吃。
孟殷偏低視線,嫌棄地橫她一眼,「蠢。」
喬奈:「……」
我咋看出你要不要吃。她委屈。
最後喬奈吃完自己的糖,又把孟殷的那個吃了。她晚上一邊做練習題,一邊吸棒棒糖,嘖嘖嘖的響。
孟殷拿起書砸她頭:「安靜點。」
喬奈故意吧唧嘴。
孟殷冷著臉盯著她,喬奈把糖咯吱兩下咬碎:「你給我吃的,你看我我也不賠給你。」
對方眼裡露出對她智商的絕望。
喬奈湊過去小心翼翼地問:「你真的不喜歡吃糖?」
孟殷放棄和她交流。
喬奈還想說你是不是喜歡年紀大的女人,有先見之明的孟殷直接一本練習冊甩她寫滿八卦的臉上,無比冷酷地說:「今晚做完這個。」
——奧數練習冊,和喬奈不死不休的對頭,頓時喬奈奄奄一息。
終於室內恢復安靜,只剩下她算題的沙沙寫字聲。
孟殷將書放下,桌上的鬧鐘時針指向九點,那些布偶用空洞的眼睛和他對視,皆是沒有表情他想起喬奈第一次踏入他房間裡神色流露出的驚恐。
他一步一步走近,等待她的掉頭。然而她留下了,選擇對恐懼視而不見。
孟殷今晚原本不會撞見教室里的一幕,走出校門發現以往跟在後頭的喬奈人不在,只是好奇喬奈難道真的要單挑馬寧。
人到教室門口,恰巧喬奈在舉刀奮起,他冷眼旁觀,誤以為的悲劇卻沒有發生,喬奈及時克制住內心的暴動。
對方流著淚一副倔強的樣子,像一記溫和的拳頭打向他的心臟,直擊內心深處的一角:
一面柔弱一面固執地撐在原地,一面哭著一面發狠威脅馬寧——多麼有趣。令人沸騰。
孟殷借著明光打量著她,這土妞五官圓潤,眉細而短,眼大而看似無害,忽視掉她身上的土氣,單論外貌長得並不差。
對於接受梁貞的委託,貌似並不是多難忍受的一件事。
……
關於喬奈如何單挑馬寧,除了當事人和孟殷其他人均不知曉,大家第二天看喬奈照常上課,驚訝地發現馬寧居然不找土包子的麻煩了。
哪怕和馬寧關係好的兄弟,操場上路過遠遠看見喬奈,沖喬奈揚下巴喊綽號,一向帶頭起鬨的馬寧竟沒參與。
有次喬奈做值日掃地,馬寧忘記收拾垃圾直接扔座位下,喬奈直言諷刺:「後面那麼大垃圾桶你看不見?」
人人伸長脖子等著看好戲,馬寧回嘴:「我又不是針對你。」
說著把垃圾撿起來丟到後面桶里。
眾人驚呆下巴。
好幾個和喬奈不熟的女同學下課湊到她座位旁邊,打聽那晚發生了什麼。喬奈忙著學習嘴巴里撬不出一個字,女生們自討沒趣又蹬著眼睛回去。
學校、食堂、住家、培訓班,四點一線的生活導致時間過得飛快,喬奈的長衫換成短袖,教室吹起吊扇,期中大考來臨,分數揭曉,喬奈的成績在班級里向上爬了十位。
名次進步不明顯,不過總分提升幅度大,班主任何老師點名表揚她。
班上的人幾多不屑,第一名的蕭玉尤甚。每次考試完都需要寫成績報告,喬奈成績總結的心得沒注意上交,本該幫忙遞到何老師辦公室的蕭玉不處理:「這是你的事,你自己不去幹嘛找我。」
喬奈沒有和她爭辯,拿著本子去找何老師,午後的驕陽似火,一路走廊過去她的臉曬得發紅,剛準備敲門打報告,聽到裡面傳出自己的名字。
另個她不認識的男老師說:「真虧你頂得住家長們的壓力,換喬奈在我的班上,估計我早和校長訴苦。」
何老師樂呵呵地笑:「喬奈挺聽話的一個孩子,學習又刻苦,她只是基礎差,留火箭班沒什麼錯。」
「那些家長們不是造謠說你收好處?要是這次期末考試喬奈考得不好,你怎麼交代?」
「清者自清,再說了我相信喬奈,校長考慮喬奈的特殊情況親自點頭讓她留火箭班,我還怕什麼。」
男老師咂嘴:「女人太喜歡母愛泛濫。」
「等你以後有小孩,你鐵定明白。」
門外的喬奈心震了震,本子被她捏出濕濕的手指印,她深呼吸好幾下,止住要哭的鼻酸,抬頭敲門,報告。
何老師聲音響亮地道:「進。」
她發顫地將本子放何老師桌上,何老師沒急著翻閱,問她:「你最近學習衝勁大老師確實高興,但我看你下課都不主動和同學們一起交流,是不是還沒交到新朋友?」
喬奈搖頭,她想說自己不需要朋友只想快點搞好學習,可她怕何老師擔心,換話說:「我和孟殷關係很好,他經常輔導我。」
何老師眉目放鬆:「想不到他還挺熱心。」
她一直覺得孟殷哪都好,就是看著冷冰冰不好接近。
喬奈連連點點頭,何老師擔心她拘束,放她回教室。
經過這天喬奈回到家,二話不說撕掉了自己的期末卷子,僅僅只提高十個名次對她所付出的努力來講,對何老師為她所做的而言,她不能心安理得。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面壁思過很久,到點遲遲不去孟殷家學習,梁教授略感奇怪。
接連幾天如此,梁教授坐不住了,用客廳里的座機打電話問孟殷是不是兩人鬧了矛盾。
後來她被叫下樓接線。
孟殷的聲音透過電流有種兜頭的清冷:「過來,做作業。」
「不要。」反正她如何做都沒有好結果。
「你以為你付出幾個月的艱辛就能贏過別人幾年的苦讀?」孟殷冷聲而笑,一語戳穿她的逃避,「蕭玉十歲起每天學習到晚上凌晨,連你最討厭的馬寧寒暑假都是各種提升的培訓班,你憑什麼認為你一定會成功?」
「那你呢?」喬奈大聲質問,「你每天只是隨便做作業,上上課,為什麼也比我厲害?」
這次考試他都考了全班第三,英語科目還是做到一半嫌削鉛筆塗卡紙麻煩而棄考。
電話那頭瞬間一片死寂。
坐客廳在敷面膜的梁母噗嗤沒忍住,對待喬奈她和梁父不同,接受喬奈不代表會親近喬奈,她不打算捲入孩子們的煩惱,可有一點她要替孟殷澄清的,她躺著沙發上對喬奈方向說:「你這孩子,孟殷他和你們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不都是人麼,喬奈自然不敢說出來反駁梁母。
梁母接著說道:「人家哥哥多厲害,老早給他實行優先教育,他上小學那會天天做他哥哥高中的題。」
喬奈撇嘴不開心,酸溜溜地說:「他哥哥對他真好。」
電話那頭啪地掛斷。
梁母忍住笑:「可不是,高中寒暑假作業全孟殷包的。」
喬奈:「……」
好吧,她錯了,她該給孟殷道歉。
她抱著練習冊怯生生去孟殷家敲他房門,久久無人回應,她喪氣地要走時,房門開了,孟殷面帶嚴肅地直面她。
喬奈低下頭,懷裡的一疊練習冊被奪去,孟殷每本隨意翻到後面,嘩啦啦的速度,每一本做好摺疊的標記。
「今晚做不到這些你別睡了。」孟殷還給她道。
這些幾乎是三天的量,但看著孟殷那張俊臉寫著一副不容拒絕的霸道,喬奈作出挽袖的虛動作,心說若學不好就往死里學!她定要成功!
……
日復一日,對於她的上進,梁教授看在眼裡不免欣賞,晚上和梁母睡前談話,提及此事,道:「我看喬奈是個好女孩,性格有韌性,你不妨多了解。」
梁母沒說好,也沒挑哪裡的毛病。
接連陰綿天氣,梁母嫌棄室內燈光下畫出的顏色和日照光看得不同,差些韻味,她對顏色標準要求極其嚴格,叫上李阿姨和她一起把畫架和繪筆的工具抬到院子裡。
上次法國老人下的訂單擱置了,無論她怎麼反覆動筆重繪,對方都給出否定的答案,定金已收一半,加上她在工筆畫圈名氣頗大,老人不想拂她面子,婉言說:「畫畫追求靈感一現,我不介意等待。」
她禮貌說謝,助理打聽告知,這位法國老人最近暗地聯繫圈子裡其他大人物給他動筆,他對梁母終究有些失望。
梁母好強,最近有空索性拿出這個訂單鑽研,紙上的花卉顏色熱烈,充滿生命的張力,她咀嚼後仍是覺得差一點。
喬奈星期五沒有晚自習課下午五點放學回來,天邊烏雲濃郁,大雨將至,她跑回院子裡便見梁母站畫架子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要下雨了。」她提醒對方道。
剎那間梁母眼睛發亮,怔怔地自語:「我知道差什麼!」
說完扭頭沖屋裡喊李阿姨:「你去叫司機來,今天我和喬奈晚些回來,不用準備我們的晚飯。」
她接著對喬奈道:「去把書包放下,陪我去個地方。」
「啊?」喬奈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