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人一騎，三軍可敵（三）
「撤撤撤——！」
「攔住他們！」
「走啊——！」
秦狄正面的戰場上，四處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和沙塵氣息。士兵們手持刀槍，奮力拼殺。兵器相撞聲、慘叫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亂的聲響。
血跡斑斑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地，有的士卒身首異處，有的則被砍去了四肢。傷者的哀嚎聲與死亡的沉默無聲形成鮮明對比，透露著戰爭的冰冷殘酷。
此刻，猛虎校尉秦廣已經渾身是血，肩膀和側腰都中了一刀。他手上的銅錘更是只餘下一個，另一個已經不知所蹤。
然而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悲色，有的只是置之死地的決然。
他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天色，知道眼下已經到了破曉前的最後時分。
再等一會，等到天亮，他就親自留下來斷後，爭取殺出一條血路來。
他不指望自己能活下去，只希望這一次，能逃出多少算多少。
心中正這般想著，遠處的哀嚎動靜突然變大。
扭頭望去，卻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身影在戰場上信步閒庭，所到之處，無論秦人士卒還是秦人校尉都避之不及。
秦廣的臉色變得越發陰沉起來。
這個狄人中脫胎換骨的老怪物，已經殺了他們太多人了。
若不是此人似乎想要慢慢圍殺他們，一個也不放過，只怕秦人中的校尉早就死乾淨了。
可是他們又能怎麼辦呢？
脫胎換骨境的狄人高手，他們怎麼可能打得過？！
整個邊軍之中都找不出來此人的對手啊！
殺到快崩潰的時候，秦廣也不是沒有痴心妄想過，他們有沒有可能等到援兵。
可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自己否決了。
那些狄人降軍就是陷害他們的元兇，這些人根本不可能來救援！
而守在營地的，便只剩下兩個校尉了。
雖然其中趙猛的部隊乃是邊軍之中的王牌，但那是對於普通狄人士卒和軍官而言的，
若是對上這個脫胎換骨的老怪物，就算趙猛的王牌隊伍來了，也根本不可能阻擋得住，反而平白死傷。
所以援兵是指望不上了，只能他們自己殺出一條血路去。
搖了搖頭，秦廣將腦子裡的雜念甩去。
儘管此刻他感覺身體已經虛弱到了極致，但依然努力站直身子。
恰逢此時，兩個秦人校尉被逼著靠攏過來。
三人連帶著手下的士卒聚在一起，頓時引得那白髮蒼蒼的老者往這邊走來。
「你便是秦人中的猛虎校尉吧。」
來到近處，那狄人老族長卻是停下腳步，饒有興趣地打量三人，隨後用一口怪怪口音的秦語說道。
「老東西，叫你爺爺做什麼！」
秦廣卻是破口大罵，引得身旁親兵和兩個校尉忍不住看過來。
畢竟他平日裡給人的印象，一直是那種不苟言笑的世家將領模樣。
然而眼下這般爆粗口，反而不像是秦人邊軍的大校尉，更像是一個普通士卒粗漢。
「呵呵，秦人的大校尉，老夫我還沒有殺過呢……」
「你大概不知道，是那個叛徒出賣了伱們吧。」
「如何，我與你做個交易，只要你肯投降於我，我就留你一命。」
那狄人大族長也不氣惱，依舊輕鬆地說道。
「做夢！」
然而秦廣卻是繼續罵道，而後提緊了手中的銅錘。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留你了……」
「老夫倒是要試試看，殺一個秦人大校尉是何滋味。」
狄人大族長的神色漸漸變得冷漠起來。
而到了此刻，秦廣也是深吸一口氣，心中存下死志，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戰死沙場，無怨無悔！
「殺！」
「嗖——！」
然而就在秦廣怒吼一聲，提起銅錘就要下令進攻的時候，忽而一道刺耳的破空聲響起。
緊跟著那白髮的狄人大族長皺眉，以極快的速度回身斬去。
「砰——！！！」
刺耳的金屬交擊聲，還有劇烈的爆鳴動響。
所有人都被嚇一大跳，然後才看清楚，那狄人大族長一刀斬開的，竟然是一支黑色的鐵箭！
「這是……」
秦廣看著那一支鐵箭，只覺得分外眼熟。
隨後他下意識朝著鐵箭射來的方向看去，臉上頓時露出不可思議地神色。
卻見秦狄戰場之上，正有一匹快馬極速衝來。
那馬上坐著一道身影，一手拿著鐵弓，一手持著長槍。
凡是擋在他路上的狄人，無一例外，具是被一槍挑飛，砸倒一片！
不過片刻功夫，那騎馬的身影竟是生生從戰場上，筆直地殺出一條血路來。
一人一馬，竟是如入無人之境！
隨著那一人一馬臨到近處，借著沖天的火光，秦廣看清楚了來人的模樣。
但正是因為看清楚了來人的模樣，他面上的震驚之色才越發盛烈！
他想不到！
他萬萬想不到！
值此生死絕境之時，居然真的有援軍出現了！
來人還不是別人，正是他一直器重的屬下，大秦邊軍神弓校尉趙猛！！！
……
「哼哼，有點本事。」
另一邊，狄人大族長側身回望，緊皺的眉頭反而舒張開來。
他帶著幾分輕鬆寫意的態度，打量來人。
隱隱倒是記起來了，秦人之中確實有一個射箭很厲害的校尉，想來就是此人了。
「你……」
這位狄人大族長張口，正要說點什麼。
然而下一刻，那趙猛已經騎馬來到近處，二話不說，張弓搭箭，又是一箭射來。
「噔——！」
再次斬開鐵箭，這位狄人大族長的面色頓時帶起不悅。
他本來還想問問，這秦人校尉怎麼敢衝進來送死。
但此人竟是如此不知好歹，便送他一個痛快好了！
提刀前行。
此時四周的狄人軍官早已反應過來，待那騎馬的秦人校尉來到近處，他們迅速圍攏過去。
然而趙猛眼看鐵箭傷不到那白髮的老頭，當即連弓速射，一口氣將剩下的鐵箭全都射出去，卻是朝著周圍的狄人軍官射去的。
莫看那狄人大族長擋箭輕描淡寫，然而輪到這些狄人軍官的時候，如此近的距離之下，他們根本反應不過來。
只是瞬間便死傷一片！
「小賊找死！」
原本還有些輕鬆寫意的狄人大族長，頓時臉都黑了！
揮刀擋箭的時候，他已經預估到這秦人校尉的箭法相當厲害了！
但他萬萬沒想到，這秦人校尉的箭法比他預料的還要威猛！
氣血大成的高手，近距離之下竟是擋都擋不住？！！
就剛才這麼一會的功夫，這人射殺的軍官，比一整晚戰場死得還要多！
他腳步頓時加快，朝著那秦人校尉急奔而去。
臨近身前。
彎刀輕揚，急速斬去。
然而趙猛卻是渾然不懼，大笑一聲，舉槍便挑。
刀槍相抵，猛烈的巨響爆發！
這一瞬間，無論長槍還是彎刀，都扭曲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嘶吼——！」
這一刻，趙猛胯下的雲山大馬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隨後完全支撐不住這巨力的衝擊，四肢一折，被活生生砸趴在地上，一片血肉飛濺！
而那狄人大族長更是臉色劇變，整個人被砸得連退近十步，這才勉強穩住身形。
等他再抬首的時候，面上具是無法掩飾的驚駭之色。
只是方才交手的那一瞬間，從對方槍上傳來的巨力完全超出他預料之外。
這樣強大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是一個氣血大成的校尉可以發出來的！
能與脫胎換骨境力敵而不落下風的，只有同為脫胎換骨的高手！
眼前這個傢伙！
居然也是脫胎換骨之境？！！！
另一頭，趙猛從馬屍血肉之上爬起來，眼中不但沒有半點痛惜，反而興奮異常。
他忍不住仰天狂笑道：
「痛快！痛快！」
「某一路所行，未曾見一敵手能接我一槍之合！」
「如今見了你這老東西，這才打得舒服啊！」
「再來！」
爆喝一聲！
趙猛持槍，急身撲上！
「等等……！」
而那狄人大族長卻是面色劇變，即刻出聲。
但是趙猛臨近身前，根本不管他到底要說什麼，舉槍便是一砸。
那狄人大族長後半段話被生生砸回肚子裡，只能揮刀格擋。
刀槍相擊，劇烈的金屬碰撞聲急烈響起！
兩人短時間裡便交手近十招，趙猛每出一槍，便前進一步！
而那狄人大族長卻是接連退卻近十步，越打越是心驚！
他本就年老體衰，壓制氣血大成的秦人軍官還沒事。
但是與這樣年輕力壯的同境高手交戰，卻是肉眼可見的落入下風！
若是再這樣打下去，他覺著自己會當先支撐不住，被活活打死去！
「速來圍攻此人！」
狄人大族長當即厲聲淒喝。
周圍循聲趕來卻看傻眼了狄人軍官們，頓時醒悟過來，紛紛舉刀，奮不顧身地沖入到這兩位脫胎換骨高手的爭鬥之中。
然而趙猛此刻愈戰愈勇，滿面都是猙獰與亢奮！
面對周圍圍攏上來的狄人軍官，他卻是傲然大笑一聲，舉槍揮舞，竟是一人一槍，將所有敵手全都圈了進來。
「爾等鼠輩，能耐我何！」
張狂肆意的聲音在狄人包圍圈中響起。
只是短短交手幾個呼吸的功法，上來圍攻的狄人軍官已是死傷大半。
餘下眾人終是嚇破了膽，也顧不得大族長的命令，紛紛逃開。
到了此刻，剛剛得到片刻喘息的狄人大族長卻是臉色煞白，不得不再次舉刀接戰衝上來的趙猛。
然而他越打便越是氣力不濟，動作也越來越慢。
口中想要求饒，卻是被壓得沒有喘息說話的間隙。
直到某一刻，趙猛一槍刺來，這位狄人大族長竭力揮刀去擋。
然而下一瞬息，那長槍猛然前竄一大截，竟是直接避開了彎刀的阻擋，直接一槍刺進了狄人大族長的身軀之中。
「啊——！」
悽厲的慘叫聲響起，這一刻，蒼老的大族長感到了死亡的逼近。
他已然明白過來，自己今日逃脫不掉了！
然而在這絕望之中，他卻是生出了幾分決斷，眼中顯露出狠色。
自己既然活不了了！
那無論如何也要拼死對面這秦人的脫胎換骨高手！
否則他的部族必遭滅頂之災啊！
心中有了決斷，這位狄人大族長卻是再也不顧生死，竭力抓住槍身，然後奮力往前撲去！
然而下一刻，原本被他牢牢抓住的長槍，忽然一抖，頓時生出一明一暗兩股糾纏的勁力來。
這明暗雙勁一爆發，頓時直接掙脫束縛。
只是一挑，便將大族長那蒼老的身軀挑飛半空！
「老賊！」
「受死——！」
長槍一抖，斜半沖天！
只是瞬間，一槍刺穿身體，活生生將這脫胎換骨之境的狄人大族長刺穿在半空之中。
然而脫胎換骨之境豈是尋常！
蒼老之軀，遭此重創，那奄奄一息的狄人大族長竟是還沒斷氣！
在兩軍將士，眾目睽睽之下，他被串在半空，卻是悽厲大罵：
「爾等秦人，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當年便奪走我族鑰匙！」
「關我族造化之門！」
「絕了我等的進路！」
「難道今日還要趕盡殺絕嗎！」
嚎著嚎著，隨後竟是悽厲大哭起來。
然而趙猛懶得管這些，卻是槍身一甩，將那老不死的直接甩飛出去。
那蒼老的身軀在地上接連滾了幾圈之後，終是再也支撐不住，斷絕了氣息。
狄人大族長。
一代垂垂老矣的脫胎換骨之境高手。
今日便以這樣悽慘的方式，死在了這裡……
……
秦狄正面的戰場上。
遠處的廝殺聲音還在繼續，然而在整個戰場的正中心部分，一種詭異的死寂卻是以不可思議地速度向著四周蔓延。
沒有人說話……
或者說，沒有人還記得該如何說話。
所有人，無論秦人還是狄人，無論是氣血大成的軍官校尉，還是普通尋常的陣前小卒，這一刻都呆呆地看著場地中央。
有人長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站在那裡，卻像是木頭；
有人雙腿止不住的戰慄，五指之掌居然抓不緊一把彎刀，任由掉落；
但更多的人卻是在忍不住狂咽口水，大腦一片空白。
直到站在場中，為眾目所視的趙猛，抖動槍身，這才打破了戰場的死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