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俊驚訝地看到，路明非與一個看不見的人牽住了手，『兩人』一起踱步到窗邊。
如果窗戶沒有提前封住的話，他甚至懷疑路明非會坐在窗台上。
接著路明非就靜止不動了，站在窗戶邊，面對嚴絲合縫的深藍色窗簾，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塑。
從握手的位置來看，路明非『靈視』中的那個人，應該是個孩子，一個男孩或者女孩？
陸俊沉默了。
他轉身看向站在考場最後面的陳墨瞳，發現她也在盯著路明非。察覺到陸俊的視線，諾諾朝他輕輕點頭。
「有意思……」陸俊喃喃自語。
他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的第一次『靈視』，那時他還住在深山內的帳篷里，在訓練營中，所有孩子都住在帳篷里。
他在一次集體訓練後的深夜，剛從外面起夜回來，半個身子縮回帳篷，再向外看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一片耀眼的星空。
「陸俊？」身後傳來一個顫抖的聲音，陸俊轉身，看到小夢裹著被子縮在帳篷的角落，露出鬢角的黑色碎發和一雙清澈的眼睛。
「沒事，睡吧。」
陸俊再次轉身，忽然間，一股暖流湧上他的心頭，沿著他的四肢向全身蔓延。
他回身看向帳篷外的天空，遠處是連綿起伏的黑色群山，頭頂的黑暗夜空中，一道紫紅色的閃電劃破長空，呈紛亂的樹枝形向四面八方伸展，整個天空支離破碎。天上像是打開一道門，從黑雲的縫隙中閃出一道青白色的光，令人肝寒。他的身體裡也像是打開了一扇門，有什麼東西噴涌著淌過全身。電光在群山之上閃耀，照出了在狂風暴雪間可憐發顫的一頂頂帳篷，接著又是一道耀眼的藍色閃電衝破黑暗，將天空劃開一個傷疤似的口子，掀翻沉重的黑雲，露出一大片血紅色的光。
陸俊的臉色慘白，他身體僵硬地站在原地，渾身上下縈繞著青白色的電流，帳篷的帆布在他眼前支離破碎，女孩尖叫著躲開。
漫天的風雪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卻沒有一片雪花能落到他的身上——它們在靠近他時就化為灰燼。
沉重的雷聲在山峰上滾動，金色的電火花在黑雲里翻滾，仿佛有一種輕微但柔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隱隱感覺到，在黑雲背後，閃電撕開的那道裂縫中，有一個巨大的生物正在注視他。它的眼睛釋放出血紅色的光，染紅了整片夜空。
那是陸俊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龍』，在他的幻覺里。
後來他的父親告訴他，這是每一個混血種覺醒時都會遇到的『靈視』，他身體裡隱藏著的龍族血統因為天上的閃電而被喚醒，於是他看到了『龍』。
後來陸俊執行任務時遇到過很多次龍類，可它們都令他失望。
因為那天夜裡他看到的龍，是巨大的，猙獰的，威嚴的，不可逼視的，占據整片天空，整個世界都在它的怒火中顫抖。
可他見到的龍類，都是虛弱的，渺小的，野蠻的，嗜血的——雖然大部分都很危險，也曾經讓他多次瀕臨死亡，但卻再也沒有帶給過他那種震撼心靈的感覺。
再後來……再也沒有龍類能威脅到他的生命，於是他獲得了父親的認可，從訓練營中畢業了。
「但如果是龍王呢？」陸俊喃喃自語，如果他有機會見到真正的龍王，或許還能夠重新找回那天晚上的感受——那種對心靈產生的極大震撼，是他夢寐以求但又求之不得的體驗。
等陸俊回過神來，驚訝地發現自己面前的白紙上已經寫滿了扭曲的龍文，整整齊齊，一共十排。
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寫上去的。
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剛才他竟然也走神了！
「該死……」陸俊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他在參加考試前，曾經暗自決定，在考試中隱藏自己的真實水平，即使能辨認出所有的龍文，也要故意寫錯一部分，避免引起卡塞爾學院的過分關注。
昨天晚上奇蘭給出的答案他看過一眼，確實全部記住了，但是……他沒打算全部寫出來！
他想著自己只要寫出六七題就足夠了，可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走神了，而且下意識地寫出了全部答案！
陸俊眯起眼睛，就要拿鉛筆在紙上塗抹，將答案重新修改一下，可就在這時，一隻手忽然伸過來，把他的答卷瞬間抽走！
「你！」
陸俊看向手的主人。
諾諾叉著腰站在他面前：「師弟，表現不錯嘛，剛才你的眼睛都閉上了，卻依然能寫出這麼多答案，看來你真是天賦異稟。」
諾諾一邊說一邊以極快的速度將他的答卷塞進一個黑色密碼箱中。
「等等，我還沒有寫完！」陸俊急忙攔住她。
「等什麼？考試已經結束了！」諾諾伸手一指，「你沒看到考場都空了嗎？我已經給你機會，最後才來收你們兩個的卷子！」
「這……」
陸俊的目光一掃。考場裡確實已經空了，只有他和路明非兩個人坐在原位上。蘭斯洛特站在會議廳門口等著他們，其他新生都已經離開了教室。看起來考試已經結束很長時間了。
路明非趴在桌子上，看起來也像是睡著了，而且睡得很香。
「他怎麼了？」
「睡著了唄。」諾諾伸手拍拍路明非的肩膀，後者像是觸電般跳起來大叫了一聲「啊！」
「你是豬嗎？」諾諾沒好氣地用指頭戳了戳路明非的臉，「一共考三個小時，結果你硬生生睡了兩個小時！臉上都是紅印子！口水都流到試卷上了！」
「晚上再喝咖啡我就是狗！」路明非哀嚎著轉身，哭喪著臉看向陸俊：「俊哥，完了……我昨天熬夜看了十幾集柯南，凌晨三點半才睡著……本來以為沒事的，可竟然在考場上睡著了！」
「沒事，寫上答案就好。」陸俊掃了一眼路明非面前的答卷，雖然紙上留下了他的口水變得皺巴巴的，但依然能清晰地看到上面的扭曲龍文，還有一張非常逼真的簡筆畫。
「畫得不錯。」諾諾看了一眼，不容分說地將路明非的答卷全部塞進黑色密碼箱。
「天吶……我睡著的時候幹了什麼？夢遊了嗎？我明明不會畫畫的！」路明非捂著臉大叫。
陸俊在旁邊深吸了一口氣，他確定自己是親眼看到路明非站起來走到窗邊的，可當他回過神來路明非卻在睡覺，在這中間的一段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剛才看到的，難道都是幻覺嗎？
總而言之，這場考試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和路明非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