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樣的話從康斯坦丁的口中說出。
上杉越與源稚女才有了一種,「這才是龍王應有的態度」的感觸。
步舜豎起右手食指,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框,緩緩說道:「打算殺光人類也算不上什麼稀奇事……我只好奇你為什麼沒有現在就開始動手?」
畢竟對真正的強者來說,這是很輕鬆的一件事。
以神之七階作為參考,第三位階『復仇』層次的強者就能縱橫一城、輕易消滅一隻現代化的軍隊。
到了第四位階的『恐怖』,摧毀整個人類社會,也只是單純的重複作業需要花費多少時間的問題。
影霧之惡魔、人龍狀態的諾頓……就是這樣的存在。
「而你即使是不完全的現在,也比諾頓更強,對吧?」
步舜的雙眼凝視著面前纖細柔美的黑髮少年:「超越第四位階,漫步於『光輝』的階梯,身披榮光者……按照我們那裡的評價,現在的你毫無疑問是『第五位階』的至強。」
康斯坦丁反而微微一笑:「我的狀態並不穩定,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厲害。」
「不過,想毀滅現在的人類倒是很輕鬆。」
「我擁有的是八大龍王中最無止盡的力量,只要我將構成我這個存在的束縛解開,足以在瞬間淹沒整個中庭。」
沸騰的湯鍋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上杉越現在很想往後再縮一縮。
這聽著就像是一個足以把整個地球炸上天的大炮仗……這到底是龍王還是什麼別的東西?把整個人類誕生以來的核武器加起來都做不到這種程度的事情吧!
步舜挑眉:
「那為什麼不呢?」
並未懷疑康斯坦丁話語的真實性,但他的表情卻也依舊從容:
「如果真如你所說,想要繼承諾頓的遺志滅絕人類,你就應該早早的去將其完成……而不是在這裡優哉游哉的和我在一家拉麵攤里講話。」
步舜深知,龍王是無懼死亡的存在。
即使是在這塵世沉淪染上了太多人類的惡習的耶夢加得,也是能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龍類。
很多時候影響龍王的並非他們自身,而是與他們命運相連的另一位雙生子……而康斯坦丁恰恰已經別無牽掛。
「我當然可以這麼做。」
「但那麼粗暴的做法,只會讓我與『真相』失之交臂。」
康斯坦丁目光深邃,瞳中燭光搖曳。
「異端之神啊,你覺得在龍族消亡、眾生淪落的現代,為何是人類笑到了最後?」
「侏儒、巨人、精靈、魔獸、神族……我們龍王創造了諸多的眷族,但如今這個中庭內,卻無法找到它們存在過的蹤跡。」
這的確是一個曾讓步舜深思的問題,此刻經由康斯坦丁這位龍王的話語,又讓他重新思考起了幕後所隱藏的秘密。
——但若只是「猜測」,其實也很簡單。
對方這種再明顯不過的引導,步舜自然不會不懂。他微嘆了口氣,說出了那個同樣藏在他心中許久的想法:
「這一切都有人在幕後引導。」
「奧丁——你在懷疑祂?」
視線移向櫃檯上放著的平板,康斯坦丁語氣罕見地變得有些激烈:「何須懷疑?!」
即使「殺兄仇人」當面,這位也未曾展現憤怒情緒的溫和龍王,在提到奧丁時雙瞳中的燭火竟是赫然升騰。
劫火熔煉,新星內斂。
仿佛無窮無盡的光輝蘊含在君王暗金色的瞳中,只欲照亮黑夜、撕裂虛無。
只是沉睡中的一個呼吸,便能釋放出更勝大伊萬核彈爆發的光熱,康斯坦丁就確實有著能將這顆星球蹂躪、強姦的力量!
即使這片鱗的力量未曾有絲毫外泄,但引而不發的毀滅氣息,也幾乎依舊令在場除了步舜與七實之外的所有人陷入昏迷!
幸好,步舜就有能力在這種時候來保護自己的學生。
天青色的光礫自步舜指尖點亮,於十方之地繪出神聖的軌跡。
切割空間、解離維度,超然凡俗的神之力顯現,神智超域的境界一瞬間分割了此界與彼界,將康斯坦丁的憤怒盡數拒絕於外。
步舜雙眼中神采閃爍,竟似乎然有些躍躍欲試:「如此神威……」
「在我見過的龍王中,我願稱你為最強!」
反正遲早也是要與曾經世界的【統治者】對上,他倒是想見識見識,這超越了四階的力量究竟能去到何等的地步!
但這狹小空間中的對峙,僅僅維持了只言半語的剎那。
「抱歉,是我有點激動了。」
審視著步舜身側環繞的天青色光陣,少年姿態的龍王首先收斂了自己的怒火。
「看來你真的沒打算和我在這裡一戰。」
被打斷了興致的步舜眉頭一挑,卻也不得不暫時收斂了自己突然興起的戰意。伸手支起下巴,他饒有興致地問道:「看來你們都對奧丁很有意見,當初祂到底是把你們坑的有多慘?」
二人無形的交鋒,難分勝負。
於是再度進入對話時間。
「若非奧丁的偷襲,我不會在戰爭中首先敗亡,也不會成為哥哥的拖累。」
康斯坦丁低頭,凝望碗中漂浮著油脂的麵湯:「正是那場戰爭……導致了我等的一敗塗地。」
從曾經支配九界的眾神,到如今被掃入垃圾堆的遺老。
——龍族的衰落,有兩個最重要的「節點」。
『一』即是,白王率領三分之一的龍族反叛。
身為龍族一龍之下、萬龍之上的大祭司,白王創造了龍族的文化,引導龍王們的成長。
也是祂與水之王一同,創造了最初的龍類。
只有君王而沒有臣民的種族,根本稱不上是『文明』。
……可以說,沒有白王,就沒有龍族文明的誕生與興盛。
然而戰爭毫無徵兆地到來,又最終以白王的敗北作為結束。
即使是參與其中的八大龍王,也不知為何身為大祭司的白王要掀起這場註定失敗的叛亂……
『二』則是第二次龍族內戰。
那場戰爭的始末,受限於第一次內戰落下的後遺症,康斯坦丁所知有限。
但他本人正是死於偽裝於『天空與風之王』的奧丁之手。
欺瞞與陰謀。
這就是那個叫作奧丁的男人,留給康斯坦丁最深刻的印象。
如果沒有奧丁的襲殺,戰爭的結果定會不同吧?
康斯坦丁正是懷揣著這樣的憤怒,度過了數萬個溢滿苦痛的長夜。
「曾屬於我的領地、九界之一的『穆斯貝爾海姆』也被封閉了。」
「這並非我或者哥哥所為。」
康斯坦丁的聲音中傾瀉出了冰冷的感覺:「能做到這件事的,只有那一場戰爭最終的勝利者。」
——然而,那一場戰爭的勝利者,並不是任何一位龍王。
此刻二人的交談,又回到了最初的疑問。
「在龍族消亡、眾生淪落的現代,為何是人類笑到了最後?」
「龍族並沒有成為勝利者,反而是人類最終成為了世界的主人……正因如此,你和諾頓才決定要滅絕人類?」
步舜皺眉:「你覺得,奧丁與人類間有什麼關聯?」
康斯坦丁坦然地微笑:「有嘗試的價值。」
這個瞬間,步舜又一次意識到,面前微笑著的少年乃是真正的龍族君王。
溫情與冷酷、熱切與殘忍……如此矛盾。
然而這便是龍王。
所以步舜相信,康斯坦丁的確會去毀滅人類,僅為了證明這背後可能存在的陰謀。
「覺醒的龍王,都會為了毀滅人類而行動吧。」康斯坦丁抬頭,望向屋台車頂端搖曳著的昏黃燈泡,「如果他們也覺得,是奧丁操控著人類的話。」
「那就有不得不為敵的理由了。」步舜搖了搖頭,撇了一眼還在縮頭的上杉越,「我的學生,可還有想要保護的人活在這個世上。」
康斯坦丁也覺得面前的男人實在是有趣:
「為了學生,才決定與我們為敵嗎?」
「那與我做個交易,如何?」
輕薄的微風不合常理捲起了櫃檯上的平板,藉由祈禱主的手送至了康斯坦丁與步舜的中央。
平板上,顯示著楚子航揮刀,將源稚生打倒在地的畫面。
康斯坦丁伸出手掌,將平板拿到手中,目光掃過那個傲然立於月夜下的青年身影。
「他是被奧丁選中的人,對吧。」
「我想與他簽訂一份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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