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扎了一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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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照在硝煙上,泛著漂亮的金色,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路明非撐著那把狙擊步槍,茫然四顧。

  良久,他穿過草坪,走回綠化叢,在小樓前的台階上坐下。視線中是倒地的顧讖,是靠牆垂首的諾諾,再往前望去,四周屍橫遍野。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也並非大殺四方後的高手寂寞,而只是想一個人坐會兒,讓胸口突然湧上來的想哭的念頭緩和。

  但有人不這樣想。

  鏗鏘有力的進行曲忽然從四面八方傳來,那套啞了很久的校園播音系統像是打了個盹兒剛剛醒來。

  那棟掛著『執行部』牌子的建築忽然大門中開,穿著整齊的醫生和護士們蜂擁而出,他們沒有攜帶擔架,而是提著有『世界樹』徽記的手提箱,四散開取出注射器給每一具『屍體』打針,在默不作聲中有種奇怪的熟練。

  路明非的情緒剛剛差點到了,這會兒被眼前場面一打岔,竟然又懵又不爭氣地打起了嗝。

  一個穿黑色西裝,戴金絲眼鏡,腦袋禿得發亮的小老頭兒拿手帕捂著口鼻,一邊嘆氣一邊朝他走來。

  經過那些滿是彈痕的牆壁時,他的嘆息聲就越發感人,感覺他根本不是在乎這一戰死了多少人,而是心疼損失。

  「看你的裝束,是新生?還是來參觀校園的?」他眉頭皺著,上下打量路明非。

  「我...嗝~」路明非扯了扯嘴角。

  都說人在高度緊張或失落的時候,會陷入失語狀態,他現在就是如此。

  「我是風紀委員會曼施坦因教授。」金絲眼鏡老頭盯他兩眼,鄙夷搖頭,「現在的學生,入學不把課業放在首位,卻參與到這種無聊的遊戲裡來,很好玩嗎?」

  他說著說著就有了怒氣,指著建築外那些布滿彈坑的花崗岩牆面,「這些都是錢,都是錢啊!」

  路明非訕訕一笑,然後就看到有個護士撩起顧讖的襯衣下擺,在他腰上給了一針。

  「哎!」他下意識喊了聲,幹嘛啊,這是給人打針還是給豬接種呢?

  不過馬上他就清醒過來,是了,人都已經死了,在哪裡打針、被當成人還是牲口,又有什麼區別呢?

  路明非重新坐了回去,抱著膝蓋,低頭看著從台階縫裡鑽出來的小花。也叫不上名字,就是一朵小白花,指甲大小,有風吹過的時候就微微拂動。

  直到眼前投下陰影,多了一雙白色的平底鞋,哪怕是在硝煙漸散、人群匆忙的此刻,仍乾淨得一塵不染。

  他怔了下,能把小白鞋穿得這麼幹淨的,他只見過一個人。

  路明非抬起了頭,看到了背光的頎長身影。他手背搭在額頭上,像是躺久了要放鬆一下似的,另一隻手裡抓著摺疊粗糙的西裝外套,白襯衫因為大片的血跡而緊貼在身上,勻稱的腰線風騷顯露。

  路明非就這麼仰著頭,懵了。

  「看到老朋友死而復生的第一反應,不應該是...」顧讖笑著開口,下一秒路明非就用力抱住了他,少年瘦弱的胳膊此時格外有力,還不住拍著他的後背,他後半句話才輕聲說了出來,「過來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麼?」

  「咳咳。」旁邊,古德里安跟富山雅史互相攙扶著,眼神古怪地看著兩人,尤其是在看趴在顧讖胸口,像是埋頭啜泣的路明非。

  「我還以為是詐屍了。」路明非馬上鬆開顧讖,咧著嘴笑。

  他剛剛感受到了,人是熱的,還有清楚的心跳,無疑不在告訴他眼前之人還活著的事實。至於為什麼近距離被狙擊槍命中還沒死的原因,他壓根兒就沒考慮,此時他已經被『顧讖還活著』這一驚喜給沖傻了。

  就像海浪掠過沙丘之後,小小的螃蟹從洞裡鑽出來,留下一串腳印。只是看到就瞬間解壓,想要在沙灘上用力奔跑,甚至打滾。

  顧讖摸索著自己的腰,「你剛才看到是哪個混蛋給我扎的針了嗎?當我是豬麼,可疼死我了。」

  路明非只是憨笑,以前還不覺得,可現在看到對面之人活生生地站在眼前,跟他吐槽的時候,他就覺得格外親切,就只想笑著聽他說。

  而笑著笑著,眼睛就有些模糊,他忍不住抬手揩了揩眼角,吸著鼻子別過頭去。

  顧讖目光低了低,裝作沒看到,轉而問富山雅史,「老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富山雅史呆了一呆,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叫自己。

  古德里安一臉迷惑,「老富?」

  富山雅史輕咳一聲,「中文語境裡,稱呼前面冠上『老』這個字,是朋友之間親近的稱呼。」

  古德里安摸著下巴沉吟,「那老公、老婆...」

  「自由一日,剛剛發生的一切是因為今天是學校的『自由一日』。」富山雅史選擇打斷這個思路清奇的笨蛋,因為他很容易帶偏話題,而一旦話題被他帶偏將很難聊回來。

  「什麼是自由一日?」路明非多少恢復了冷靜。

  「簡單講,就是學生們可以自由行事,而不會受到校規處罰的這麼一天。」古德里安說道:「比如剛剛就是一場真人CS。」

  路明非『啊』了聲,既有些無語,也是因為對CS這個詞有點敏感,因為這太容易讓他想到被作為隊友的顧讖支配的時候了。

  「可你們渾身都是血。」他不解道。

  「這是一種很小的鍊金裝備,弗里嘉子彈,他們拿來當玩具的。」古德里安從兜里摸出一顆子彈遞給他。

  子彈的彈頭是詭異的深紅色,像是某種橡皮泥捏出來的。

  接著,古德里安又科普了一番『弗里嘉』這一名稱的由來,然後道:「它是有鍊金生物活性的彈頭,在擊中目標的時候,會迅速粉碎,然後汽化,不會傷到人,只會留下血一樣的痕跡。因為裡面混有麻醉劑,所以會讓人立刻昏迷。」

  大概是說的興起,這位有些脫線的教授用力把子彈戳在自己的手背上,笑著給兩人演示--那枚堅硬的彈頭在撞擊之下爆裂來開,化作一團血紅色粉塵,就像是中槍時噴出的血霧。

  富山雅史見此,眼角跳了幾跳。

  顧讖撫額。

  然後就見古德里安面部抽搐了一下,笑容僵硬著一頭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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