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風與潮之夜Ⅱ(5)

  第325章 風與潮之夜Ⅱ(5)

  「喜歡牛郎店的話,下次再買一間更好的送給你。」老闆微笑,「不用管愷撒和楚子航,你的工作一直都只是確保路明非的安全,直到我們偉大的救世主決定踏上戰場。」

  「老闆你確定這一次偉大的救世主還管用?說真的連我都不敢相信一個生物甦醒的動靜會有這麼大。」

  「只要他下定決心,那麼神在他面前也不過是殘缺卑賤的生物。」老闆頓了頓,「我並不擔心神,我只擔心赫爾佐格,有一點源稚女猜得沒錯,赫爾佐格是遠比神可怕的東西,我想他的目標不止復活神那麼簡單。」

  「可他畢竟只是個人類,一個人類的極限能有多少?就算他進化成純血龍類,極限又有多少?」

  「是的,他是人類,但他是我所見過的最強的人類之一,一個奉行龍族準則的人類。面對這種對手你不得不小心。」老闆輕聲說,「從資料上你們是無法了解赫爾佐格博士的,但我了解,因為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啊!」

  電話掛斷了,恰好在這個時候酒德麻衣回撥過來。

  「怎麼不接電話?老闆的意思是不用管愷撒小組,只保路明非。」蘇恩曦摁下接聽鍵。

  酒德麻衣直接掛斷了電話,背景音已經說明了她為什麼不接電話,電話那頭槍聲如雷。

  「真沒禮貌!」蘇恩曦抬手打穿另一名槍手的大腿,擦肩而過的時候攬住他的脖子,用巧勁把他摔暈在地。

  最強力的管帳丫鬟就是要文武雙全,她從槍林彈雨里信步走過,已經照顧好了方方面面。蘇恩曦不禁有些得意於自己的效率。

  「該死!那死丫頭還在房間裡!」她忽然站住,臉色變了。

  她還是漏掉了一個人。蘇恩曦已經習慣於忽略那個女孩,倒不是對她有意見,只是她太冷漠又太強大,總是站在所有人的視線之外,默默地做好自己的事,從來不需要別人操心什麼。

  可今天的情況不同,今天她的膝蓋受了重傷!老闆也真是神經病,就算他在助理中最寵信的是這位皇女,可她現在連自保都很困難,把她送到高天原來就能保護路明非?

  零的臥室里硝煙瀰漫,外面霰彈槍連發,每顆子彈都會爆出數以百計的小鋼珠,在臥室牆上彈跳反射,滿牆都是彈孔。灰塵瀰漫,能見度幾乎是零。

  「他媽的這些是什麼人?搶銀行麼?可這裡是牛郎夜總會,能有多少錢啊!」芬格爾大吼,「只有些男色,想劫個色就直說啊!」

  他和零躲在洗手間裡,槍手們站在門口開槍,如果不是洗手間的門恰好位於槍手的死角,他們早被打成篩子了。

  昨夜零睡在地下室里的臥室,今晚她被轉移到四樓座頭鯨的臥室,芬格爾負責照顧她。

  座頭鯨的床是張18世紀在佛羅倫斯製造的古董立柱床,床上鋪著奢華的羽絨墊子和絲綢床單。芬格爾很無恥地要求零「往那邊去去」,然後舒舒服服地占據了床的半邊,和零同床同枕。

  開始零很警惕地看著這條糙漢,不知他爬上床來意圖為何,但是芬格爾吹了幾分鐘牛皮後就酣然睡去,鼾聲如雷,零才略略放下心來,原來芬格爾只是貪圖這張好床。

  但這一覺差點要了芬格爾的命,如果不是零的聽覺敏銳,芬格爾會跟那張奢華的大床一起完蛋。零把他搖醒之後不過十秒鐘,霰彈就撕裂了房門,無數鋼珠嵌入床里,床墊里飛出海綿和彈簧。芬格爾抱著零從床的那一側滾下,連滾帶爬地躲進了洗手間。他們還沒來得及弄清楚情形,彈雨已經把柱子床打塌了,那支槍的威力可想而知。

  零後背貼牆單腿站立,手中提著一柄鉛筆刀,如果槍手衝進來,她能找到機會一刀切斷他的手腕。但槍手非常謹慎,只是站在門口連射,看樣子是想用強猛火力把牆打碎,然後一槍解決問題。

  「是職業槍手,他不會犯錯誤,他不進來我就沒辦法。」零撩起裙子看了一眼膝蓋,「以膝蓋目前的狀況我跑不快,否則可以趁他換子彈的時候衝出去解決他。」

  「還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啊女王殿下?」芬格爾哆哆嗦嗦地,「如果沒有別的辦法……我就不跟你討論了,抓緊時間寫遺書先!」

  「沒有別的辦法,要麼有人來救我們,要麼就是等他把牆壁打碎。」零看了一眼芬格爾,「抱歉連累你了師兄,要不是因為我的腿傷,你就有機會逃走了。」

  「唉!其實我也很想扔下你逃走啊,可我想你是我兄弟的女人,扔下你逃跑會被兄弟打爆的,也還是死無葬身之地啊!」芬格爾撓頭。

  零愣了一下,想明白了他所說的「兄弟」是誰:「我不是誰的女人。」

  「我知道你們沒有什麼苟且的關係啦,不過你對那傻逼那麼好……要是你真死了,傻逼就會感覺到你對他的好了,就會很難過,那樣還是會打爆我。」芬格爾嘆氣,「多少紅顏為傻逼,多少傻逼不珍惜啊是不是?」

  槍擊暫時停止了,外面傳來更換彈匣的聲音,門口只有一名槍手,他只有一支槍。

  但他更換彈匣的速度極快,幾秒鐘後,霰彈槍又吼叫起來,牆上的泥灰簌簌地下落。

  「他更換彈匣的時間大約是6秒鐘,我如果能在5秒鐘內跑到門口就能解決掉他。」零低聲說,「師兄你能把皮帶借給我麼?」

  「你要皮帶幹什麼?我沒有皮帶的話就只能提著褲子了。」芬格爾說。

  「我用皮帶給膝蓋做一個暫時的封閉,」零說,「讓膝蓋骨再支撐我幾秒鐘,幾秒鐘就夠了。」

  「你瘋啦!」芬格爾瞪眼,「這樣搞膝蓋骨會廢掉的!以後就成獨腿海盜了!跳不成舞也走不了路,只能蹦蹦跳跳或坐在輪椅上。」

  「總比死在這裡好。」零淡淡地說。

  「媽的!你這不是逼老子麼?」芬格爾大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上來!」

  「什麼意思?」零不解地看著他。

  「殿下您可以騎著我上陣殺敵啊!您腿不行不要緊,我雙腿俱全跑得飛快!不過我得坦白交待,射擊和格鬥兩科我都是一路混過來的,也就能當匹馬騎,我只管扛著您在5秒鐘之內跑到門口……」芬格爾嘆氣,「剩下的就靠您了,學妹你一定要保護我啊!我要是死了,你的師姐們都會傷心的。」

  零看著芬格爾那寬厚的肩膀,有些遲疑。

  「好啦好啦!」芬格爾猛拍自己的脖子,「我知道你在學院裡外號叫真空女王,不喜歡別人碰你,不過我保證我今天早晨有洗澡!不信你摸摸我的脖子,是乾淨的!就算髒一點也沒關係吧,你是願意膝蓋廢掉還是願意騎一騎一個有點臭的男人?我可告訴你,要是截肢了裙子都穿不了了哦,就算再漂亮的裙子和再漂亮的小腿,金雞獨立也沒有美感吧?不小心摔個狗啃泥還會走光哦!」

  零還在猶豫,芬格爾一貓腰直接鑽進零的裙下把她扛起,零急忙伸手按住裙子。

  芬格爾深呼吸之後雄獅般半蹲下來:「這個高度怎麼樣,你能順手廢掉那傢伙的手麼?」

  這時候零才真正感覺到芬格爾的強健,肌肉群仿佛水波般起伏之後收緊。芬格爾的自我評價不錯,他是匹好馬,甚至是絕世名駒。

  「差不多,我會從肩胛著手。」零說,「記住,只有5秒鐘的時間,他的彈匣又要打空了!」

  「汪汪汪!」芬格爾吠了幾嗓子,「殿下您要相信我是匹好馬,我也相信您是個好刀手,我們都把命押給對方,很公平對不對?」

  「你這不是馬嘶,是狗叫。」零說。

  「逗逗你開心嘛,放鬆點放鬆點,至少把你死死摁著裙子的那隻手鬆開……你要是緊張了手抖了砍偏了我豈不是也得給你陪葬啊。」芬格爾說。

  零愣了一秒鐘,放開了摁住裙子的手,無聲地笑笑:「以前也有人用差不多的方法逗我開心……謝謝。」

  「這樣子才比較像正常女孩嘛。」芬格爾拍拍零的腿,「這麼好看的腿要是缺了一條多可惜。」

  很罕見的,零沒有覺得這種肌膚接觸讓她不適,芬格爾粗糙的手透著一股強大的熱力,把她的雙腿緊緊壓在自己的肩上,兩個人如一個整體般難以分拆。零能感覺到芬格爾的發力動作,就像在舞蹈中雙方都能順應舞伴的小小暗示而配合行動,即興動作也像是經過很長時間的排練。

  槍聲中斷,芬格爾抬腳踹開了那面搖搖欲墜的牆壁,向著槍手狂奔而去。槍手正在更換彈匣,芬格爾的速度比零想像的還要快,以這樣的速度顯然對方來不及換好彈匣。

  但另一個槍口從灰塵中探出,指向芬格爾的眉心!門口的槍手呼叫了同伴,同伴剛好趕到,他的彈匣是滿的。

  霰彈槍吐出火焰,芬格爾猛地躍起,空中飛踢在牆上,以極其凌厲的轉身避開了彈幕,落地的時候恰好在兩名槍手面前。零手起刀落,把鉛筆刀插進了一名槍手的肩骨縫,芬格爾抬腿踹在另一名槍手的小腹上。中刀的槍手還想反撲,單手去拔腰間的戰術刀,零在刀柄上大力一拍,把鉛筆刀連柄一起拍進肩胛骨里。芬格爾正面老拳把他的鼻樑打斷,零順手抓過了他剛剛裝填完畢的霰彈槍。芬格爾跟著猛踹另一名槍手,槍手橫過霰彈槍阻擋,但芬格爾腳力之大,竟然把霰彈槍踹為兩段。槍手仰面倒地,芬格爾跳起來雙腳踩在他的頭上。

  槍手們應該遺憾自己遇上的不是愷撒和楚子航而是這兩位,愷撒和楚子航雖然兇猛,但是目標簡單,只是要擊倒對手,而芬格爾搏鬥起來好似一條瘋狗,你死了他都會再咬兩口。

  零低下頭,吃驚地看了芬格爾一眼。芬格爾的格鬥能力超出了她的想像,也超出了芬格爾對自己的評價,他何止是一匹好馬,他是一頭彪悍犀牛和一頭矯健獵豹的結合體!要在零點零幾秒的時間裡做出那種凌厲的避彈動作,無論反應能力還是體能都要處在混血種的巔峰才行,更重要的是膽略,那一刻你絕不能畏懼,即使面對的是千軍萬馬弩箭如雲,也要穩准狠地發力,才能求得一線生機。芬格爾偏偏就做到了,不愧是曾經的A級!只是以他此刻的狀態,讓人很難相信他會跌到F級去,即使愷撒和楚子航,也未必能做得比他更好。

  零透出疑惑的眼神,芬格爾完全沒有覺察,他還在猛踹那個槍手,一邊踹一邊怒噴髒話,不到十秒鐘已經凌辱了槍手家的歷代女性祖先……零隻好猜測他的降級主要還是心智方面的原因。

  趕來馳援的槍手們震驚了,走廊盡頭瀰漫著嗆人的灰塵,牆壁上彈痕累累,灰塵中某個超過2米高的人形怪物正兇殘地猛踹倒地的同伴,它有著巨大的頭部和修長的上身,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人類。

  他們驚恐地舉槍齊射,霰彈打在牆壁上濺起大片泥灰,槍手們什麼都看不見,但不敢停止射擊。他們知道這間店裡藏匿著極其優秀的混血種,如果遇上,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彈雨淹沒對方。

  彈匣打空了,槍手們拔出手槍戒備,同時給霰彈槍更換彈匣。「這麼密集的彈雨,已經結束戰鬥了吧?」他們都這麼想,那東西就算有犀牛般堅硬的皮膚也該被打成碎片了。

  輕靈的黑影從煙塵中躍出,落向槍手們的頭頂。槍手們根本來不及抬高槍口,他們沒想到對手會那麼靈活。根據體型估算,對手的體重應該在200公斤以上,如公牛般凶蠻。一頭公牛怎麼能那麼輕盈地跳躍?幾乎同時,又一條黑影衝破了灰塵,徑直地撞向槍手們。槍手們根本來不及思考,手槍齊射,優先攻擊正面的目標。

  子彈打在那傢伙身上,發出清脆的砰砰聲。那傢伙竟然毫髮無傷,撞翻幾名槍手之後又是抬腳猛踹,還是瘋狗戰術。

  其他槍手想要救援,卻被上方落下的黑影以肘部重擊,黑影藉助肘擊的力量再度起跳,掃腿把一名槍手封喉,同時伸手拔出了他腰間懸掛的作戰刀,落在瘋狗的肩膀上。

  芬格爾扔掉用來擋子彈的鋼板,伸手抄起兩支霰彈槍。零猛抽一名槍手的面頰,彎下腰把他腰間的作戰刀也拔了出來。

  雙刀在零的手中翻滾,芬格爾把霰彈槍抵在腰間。

  「個子很高嚇到你們了吧?」芬格爾齜牙咧嘴地一笑,忽然下蹲發力。

  霰彈槍噴吐著火焰,芬格爾向炮彈一樣射向其餘的槍手,零雙手劃出繚亂的刀弧。

  這種戰術非常危險,任何失誤都會拖累對方,但這一刻芬格爾和零像舞伴那樣配合默契。

  芬格爾旋轉著從槍手群中越過,猛地剎住,槍手們幾乎在同一刻倒地。零精確地用刀背斬擊他們的頸動脈,令他們瞬間昏迷。槍手們誤判了局面,芬格爾的架勢太過唬人,腰間雙槍怒吼,儼然是隆隆推進的重裝坦克。這麼近的距離上,槍手們跟他對射的話,結果就是同歸於盡。槍手們還沒有跟瘋狗同歸於盡的覺悟,即使對無畏的武士來說那也不算是光榮的死法,所以他們整齊地臥倒避彈。其實芬格爾的槍口只是略微抬起,彈幕射空,真正的進攻全都在零的戰術刀上。槍手們畢竟不是死侍,若非絕對必要,卡塞爾的專員是不會對他們使用致命武力的。

  「優先離開這裡,王將的目標不在高天原,他要的是紅井裡的神!」零說。

  「神的胚胎不是被你們用水銀和燃燒彈殺死了麼?」芬格爾意猶未盡地猛踩那些倒地的槍手。

  「你看看窗外……富士山噴發了,那座火山已經沉默了幾百年,高天原的遺蹟被發現的時候,也導致了海底火山的噴發。」零望著窗外,西邊的夜空是火紅色的,仿佛大地上燒起了巨大的火爐,它的光照紅了雲層的底部,「能夠如此劇烈地影響日本的氣象環境,只能是神的復甦,我們低估了那個生命體的活性!」

  「得令!汪汪汪汪汪!」芬格爾狂吠著奔向走廊盡頭。

  路明非扛著源稚女,跋涉在齊胸深的積水中。他們好不容易從變成水窖的地下室里來到一樓大廳,可一樓大廳也已經變成了水窖,四面八方都是水聲,路明非大聲呼喊,但是無人回應。

  不遠處似乎傳來砰砰的槍聲,全世界都亂得一塌糊塗。

  過量的失血令源稚女的體力開始下降,就算想見哥哥的心愿再強,他作為普通人類的身體還是有上限的。他變得那麼蒼白,近乎透明,像紙那樣輕薄,無力地倚在路明非肩上,仿佛隨時都會放手,隨時都會被水流帶走。唯一能證明他還活著的,只有那隻緊緊扣著的手。他抓著路明非的肩膀,因為只有這個男人能帶他去找哥哥。

  可路明非累得連這張紙都扛不動了,累得直想哭。一直都知道自己很弱小很無力,可原來是這麼弱小這麼無力,沒有路鳴澤在幕後幫忙,他連這麼一個小小的心愿都沒法幫源稚女完成。源稚生就在這棟樓里啊,你他媽的有空砰砰砰地槍戰,就不能撞塌幾層樓板來見見你弟弟麼?你弟弟就要死了,你那麼牛逼能叫一艘氣墊船來救他麼?那麼多年他一直等著和你見面啊,你殺了他,他那麼恨你,可還是想見你,你長點心吧,來見見他吧……路明非累得又想破口大罵。

  所有的燈都黑了,唯有那好死不死的音響還在咿咿呀呀地放著中文歌:

  「有誰一任平生,可以不拖不欠,

  漫漫長夜,想起那誰的人面,

  想到疲倦的人間,不再少年,

  好不容易又一年,渴望的你竟還沒有出現……」

  唱得那麼慘兮兮,慘得人心都要碎了。

  「不行不行……我真他媽爬不動了,要不你待這裡等一會兒,我爬上樓去叫人來救你。我跟你保證我會回來的,我一個共青團員我能騙你麼?」路明非雙手扶著牆壁呼呼喘氣。

  源稚女沒有回答,他根本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有那隻手還緊緊地扣著,好像他剩下的力氣都在那幾根手指里了。

  「好吧好吧……收到……了解……我們繼續走,我們去找哥哥,我們去找你的傻逼哥哥……」路明非嘆了口氣,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上帶了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