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葬神之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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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4章 葬神之所(1)

  下方岩層就像被一柄無與倫比的巨型武器劈開了,留下長達上千里的傷痕,流出金色血液。路明非滿耳都是沉悶的爆炸聲,岩漿河就像是一柄巨劍浸在海水中淬火,卻不爆沸。

  「我好像聽見有雷聲。」路明非說。

  「是海水汽化的聲音。」楚子航說,「在這種超高壓的極淵中,海水的沸點會超過500度。岩漿和海水接觸,海水汽化,你聽見的雷聲就是海水汽化引發的蒸汽爆炸。但水蒸氣稍微降溫後又被高壓還原為液體,氣泡甚至來不及離開岩漿表面。」

  小故障之後的迪里雅斯特號運轉非常平穩,氣流通過閥門發出輕微的嗚嗚聲,儀錶盤中的指針跳動,各項數值都在合理的範圍內。愷撒控制著迪里雅斯特號下潛,勢頭很猛,這台老式機器越來越逼近岩漿表面。因為損失了部分氧氣,愷撒想節約一點時間,於是駕駛風格陡然變得暴力起來。

  「老大別這樣,你一手滑我們就掉進岩漿里去了。」路明非提醒。

  「放心吧我開車的技術你是知道的。」

  「這和駕駛技術沒關係好麼?距離這麼近的話,如果再失控一次我們就掉進岩漿里去了!」

  「我們不會那麼背運吧?日本諺語不是說麼?聖鬥士不會被同一招擊敗兩次。那麼迪里雅斯特號也不會兩次發生同樣的故障。」愷撒顯得很有自信。

  「老大現在我更堅信你的邏輯君已經陣亡了!」

  事實上愷撒也沒有多輕鬆,只是在這種不可思議的地方如果不說些話讓自己放鬆,心理壓力會把人壓垮。深度表讀數為8500米,迪里雅斯特號開啟了弱動力源,靠鋰電池驅動螺旋槳平穩地游弋,下方的海底裂縫如燃燒的深淵,從它上方經過的迪里雅斯特號就像一隻被火焰照亮的蠓蟲。這道深淵讓路明非想起北歐神話中那道金倫加鴻溝,在世界被創造之前,沒有天空沒有大地,空間中瀰漫著濃霧,濃霧中橫亘著金倫加鴻溝,它的一邊是火之國一邊是霧之國,烈焰和寒氣之間誕生了霜巨人的祖先尤彌爾和巨大的母牛歐德姆布拉,歐德姆布拉舔舐冰雪和鹽巴生存,尤彌爾吃它的乳汁活著。

  路明非俯瞰熔岩的長河,金色岩漿和黑色海水之間的分界異常清晰,暗紅色的小蝦在熔岩附近遊動,還有一些暗紫色的生物和小蝦共生。

  「不可思議是不是?原本人類不相信生物能在超過100度的高溫中生存,因為超過那個溫度身體裡的水就汽化了。」楚子航說,「但後來潛水員在深海中發現一些小磷蝦可以忍受400度的高溫,生活在海底火山旁,靠火山中的磷質為食。生命是很不可思議的東西,人類了解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有人認為海底火山就是生命最初誕生的地方,這裡有足夠的水分和溫度,火山噴發從地幔中帶出大量礦物質。」

  「金倫加鴻溝?」路明非說。

  楚子航點點頭:「教授們認為北歐神話中的金倫加鴻溝其實就是指海中的地裂,只有親身到過這裡的人才能描繪出那種宏大的感覺。」

  「古代誰能來這種地方?」

  「龍。神話中說這裡誕生了最初的生命,應該是暗指龍族是從類似極淵的地方誕生的。」楚子航說。

  此刻所有觀察窗都打開了,他們的視野幾乎是360度的,唯獨看不到的是迪里雅斯特號的表面。酒德麻衣站在駕駛艙上方俯瞰下方的地裂,熱得好像要燃燒起來。

  「外部水溫224度。」楚子航說,「雖然有隔熱層,但如今繼續靠近岩漿表面的話,我們自己未必受得了。」

  「現在還是蒸桑拿,再升溫就改烤乳豬了。」路明非抹去滿額的汗。

  駕駛艙里的場面稍顯混亂,愷撒小組幾乎全裸,每個人都汗如泉涌,屁股好像被燙化了黏在座椅上。這是個失誤,因為很少有人達到極淵底部,裝備部沒有資料可查,誤以為極淵底部是低溫環境,所以作戰服還有保暖功能,這時繼續穿著作戰服肯定會中暑。但楚子航仍舊繫著腰帶,插著長刀,愷撒抖動胸肌,讓汗水聚成小股從肌肉間的縫隙里流下。

  「你們介不介意我把內褲也脫下來?」路明非說。濕透的內褲像個燒熟的癩蛤蟆趴在他的屁股上,在這種極度酷熱的環境中,身上黏一根線都覺得熱。

  「請便,反正大家都是男人,」愷撒咬著雪茄,「艙外溫度又升高了15度,氧氣存量還剩38分鐘。」

  路明非扒下內褲往角落裡一扔,覺得好像扒去一件羽絨服那樣渾身鬆快。

  「天吶!豎起來的那根東西是什麼?」愷撒驚呼。

  路明非遲疑了一下,默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胯間……他抬起頭發現楚子航也狐疑地看向同一個地方。

  「老大注意節操!你肌肉再帥,可我對男人沒興趣!」路明非有點不好意思。

  「沒人關心你那根東西,」愷撒緩緩回頭,神色木然,「自己往外看,九點方向。」

  路明非從沒在愷撒臉上見過這樣的神色,驚悸、迷惘、震撼、惶恐。他像是見了鬼,又像是看見神在他的眼前降臨。

  路明非趕緊看向九點方向,只一眼就完全忘記了酷熱,他緩緩地打了一個寒戰,全身一個一個地冒起雞皮疙瘩。他居然看見了一座塔!一座巨塔!它矗立在地裂旁的緩坡上,岩漿的潮汐就在它不遠處漲落,黝黑的塔身被映照著,塔身仿佛即將融化的鐵胎。沒有人說話,此刻一切語言都顯得無力,所有的心情只剩下震撼、狂喜和恐懼。從下潛小組到須彌座上的源稚生到學院本部的施耐德和曼施坦因,所有人都在看那座塔,它好像已經在那裡矗立了幾百萬年,像神一樣巍峨又像神一樣孤獨,看到就讓人想要膜拜。

  「那不可能是人類的東西。」愷撒嘶啞地說。

  「不可能,」楚子航說,「人類絕不可能在8600米的深海中造起這樣的巨塔。」

  「龍的城市?」路明非嘴裡說話,卻聽不出那是自己的聲音。

  隨著迪里雅斯特號的前進,一座威嚴的城市浮現在視野的盡頭,以神國的姿態!

  越過一道海底山脊,下方的古老城市如畫卷般展開。它以高塔為中心,與岩漿長河為鄰,經歷千萬年不朽。迪里雅斯特號巡弋在這座古城的上方,就像飛艇穿行在摩天大廈之間。古城的一半已經滑入岩漿河,另一半也只剩下倒塌的廢墟,唯獨中央的那座巨塔經年固執地矗立著,象徵著這座城市昔日的榮光。即便從倒塌的廢墟仍能看出它當初的雄偉,連綿的建築,隆起的山形屋頂上鋪著鐵黑色的瓦片,瓦片上鐫刻捲雲和龍獸,數百米長的金屬鎖鏈掛在建築物的四角,鎖鏈上掛著黑色的風鈴,這些鎖鏈在海流中起伏,千千萬萬的黑色風鈴搖擺,演奏無聲的音樂。

  所有人都被這座城的古奧與威嚴壓得喘不過氣來,走遍世界上所有文明遺蹟都不曾見如此宏偉的建築風格,可那些已經毀滅的古老文明又都繼承了這種建築風格的一鱗半爪。這座古城仿佛是由神持巨斧在岩石上雕刻出雛形,再用黑鐵、青銅和白銀進行裝飾,留存至今的線條依舊那麼簡單和鋒利,它的美學經得起時間考驗。

  楚子航在紙上做速寫,繪製這個城市的地圖。依稀可見這座城當年的布局,縱橫的大道把城市分割為不同的區,廢墟中央是古羅馬鬥獸場般的圓形廣場,以它為發端,四條皇道通往東南西北。廣場中央矗立著最初發現的那座巨塔,塔身上有繁複的浮雕花紋,塔頂有長達數十米的鋒利尖刺,其他建築頂部也有類似的尖刺。放眼出去下方都是密密麻麻的尖刺,仿佛生鐵的荊棘叢。

  「城市以中央廣場為圓心向著四周擴散,東南西北四條皇道是最主要的通路。有道路的話說明這座城市是建造在地面上的,後來才沉入水底。」楚子航說,「巨大的廣場說明龍類經常有盛大的宗教活動。」

  「龍族信什麼教?神龍教麼?」路明非順嘴問。

  「這種時候就不要開槽王屬性了。」楚子航說。

  愷撒駕駛著迪里雅斯特號在古城上方巡弋:「氧氣存量還夠,我們儘可能繪製城市地圖,然後降到建築中用機械臂取一些樣本。」

  「龍族為什麼要建那麼高的塔?」路明非仰望那座通天徹地的巨塔,忽然間神思恍惚。

  「龍族習慣把戰爭記錄在柱狀的東西上,立在露天場合,戰勝了就記錄榮耀,戰敗了就記錄仇恨。」楚子航說,「塔的另外用途就是處刑。龍族習慣把罪人釘在塔上風乾,風乾一個龍類需要幾百年,在幾百年裡那犯罪的龍類被所有族人無休止地凌辱。」

  楚子航仍在做著速寫,沒有注意到路明非的沉默。路明非按著額頭,腦顱里有畫面在閃動,好像是什麼野獸要衝破桎梏。

  釘在柱子上的罪人,無止境的凌辱,悲傷的風和斑駁的血,這一切仿佛親眼曾見。在北京地下鐵的尼伯龍根中,他耗費了1/4的生命,召喚了路鳴澤,那一刻腦海中仿佛大海潮漲般湧出無數畫面。其中就有一個畫面,他走進了廢墟般的教堂,沿著漫長的走道進入教堂最深處的黑暗,在那裡他看見了白色的十字架,黃金裝飾的利劍把路鳴澤刺穿在那裡,小魔鬼遍體鱗傷,血染紅了十字架的下半截,他的黑衣撕裂,被人在身上刻下屈辱的印記。

  「你終於來看我啦,哥哥。」垂死的小魔鬼抬起頭看著他,眼睛是兩個血洞,「我聽出你的腳步聲啦,我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是一定會來看我的。」

  「這世界上的一切罪與罰,我們都會一起承受。」他輕笑起來,笑容里滿是悲傷。

  跟楚子航所說的那麼像,柱子,被釘死的罪人,永無止境的凌辱……是的,這一幕似曾重演過無數次,與不同的時間在不同的地方,而最初最初,好像就是在這麼一座通天的塔上。他仰望雲中,魔鬼的血化成紅色的長練流過黑鐵的塔身。

  「路鳴澤路鳴澤路鳴澤……」他在心裡呼喚這個名字想要召小魔鬼出來詢問。

  無人應答,他這才想起小魔鬼休假去了,載著小魔鬼的火車也許正在南美洲印加古國的國土上奔馳,小魔鬼也許正跟偶爾同車的女魔頭搭訕。在8600米的深海中,路明非的呼喊小魔鬼聽不到。

  迪里雅斯特號從高塔側面經過,楚子航臨摹著浮雕和那些古怪的文字。那些看起來是象形文字,由蛇形的曲線組成。文字和浮雕連成一體,像一條猙獰的野獸把四稜柱狀的塔身纏繞起來。湊近看,巨塔呈現出明顯的金屬質地,儘管鐵鏽一樣的細小貝類覆蓋了表面大部分面積,但仍有一些地方光明如鏡,所以塔身表面才會強烈地反光。如果不是它充當了路標,隔著一道海底山脊,愷撒原本不會發現這座海床上的城市。

  「一座金屬塔,泡在含鹽量極高的海水裡,居然沒有任何鏽蝕。」愷撒說。

  「這麼高的塔,塔身部分居然是一體成型的,沒有任何接縫,以人類如今的技術也做不到。」楚子航說,「這不僅是龍族的古城,甚至可能是一座王城。」

  「也許是那個胚胎的故鄉,它返回這裡重新孵化。」愷撒說,「是時候激活硫磺炸彈了。運氣不錯,不僅找到了龍族城市的遺蹟,而且胚胎到現在還很安靜。剩下的事情就是找到胚胎把炸彈丟過去。」

  「呼叫須彌座,呼叫須彌座。」他接入源稚生的頻道,「你們看到了麼?你們看到了麼?」

  「我們看到了,諾瑪系統和輝月姬系統正在保存你們傳回的視頻和圖片並進行分析。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控制攝像機指向不同的方向,你們拍攝的視頻每一秒鐘都是無價之寶,這是我們第一次直接觀察到龍族古城。這對我們研究龍族歷史和文化來說是第一手資料,施耐德教授正寫郵件向校長和校董會報告這一發現。根據氧氣存量來看你們還能在水下活動30分鐘,請抓緊時間尋找胚胎。」源稚生說。

  「胚胎應該在這座廢墟里沒錯,可這座城那麼大我們該從哪裡找起呢?」

  「迪里雅斯特號有一套聲吶系統,你們可以試試用聲吶搜索它的心跳。」

  愷撒打開了聲吶系統,迪里雅斯特號開始接收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信號。海水是聲音的優良介質,聲波是水中探索最有力的工具,以裝備部的技術實力能在海面上捕獲胚胎的心跳信號,那麼在胚胎附近的迪里雅斯特號依靠聲吶應該能很準確地定位胚胎。

  「奇怪,雜波很多。」愷撒皺眉,「這裡好像有回聲似的,各個方向都能搜索到有規律的心跳聲。」

  「總不會四面八方都是龍類胚胎吧?」路明非想想就覺得肝顫。

  「這東西要是也能量產那我們就不用混了,沒有人能阻止龍族稱霸世界。」愷撒說,「但確實很奇怪,好像胚胎的心跳聲來自廢墟的下方,但不是來自某個點,而是整座廢墟的地面都在震動。好像……是這座廢墟的心跳似的。」

  「那我們把硫磺炸彈直接扔下去?」路明非說,「打到哪裡算哪裡,我可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呆。」

  「沒用,胚胎不可能有整座城市那麼大,應該是它的心跳在廢墟中引發了共振。」愷撒說,「我們再找找。」

  「看前面那個東西,像不像一座鳥居。」楚子航指向前方。

  深潛器的正前方是一座傾斜的建築,確實很像日本神社前的鳥居,醒神寺中就有一座小型的鳥居。這東西其實是個很簡單的結構,用兩根柱子支撐起橫樑和枋,參拜神社的人要從鳥居下走過。但在神官們看來,鳥居其實是結界的象徵,一旦走過了鳥居就進入了神的世界。通常鳥居是用岩石或者朱紅色的木柱搭建的,但那座建築表面泛著青黑色的微光,看起來跟高塔一樣是金屬質地,即便京都伏見地區號稱最宏大的千本鳥居也不到十米高,但這座鳥居般的建築有近乎五十米高,令人覺得當初從這座建築下經過的一定是魁梧的巨人。

  大概是海底火山噴發的時候,高溫岩漿曾侵入這裡,建築下方的道路中填塞著黑色的火山岩,建築本身也熔化了一半,鐵水往下流淌,凝結成嶙峋的鐵牙。楚子航調節水下望遠鏡的焦距,建築表面的古老花紋呈現出來,那是寫實風格的雕刻,這種細節豐富的資料無疑是極其珍貴的,愷撒把相機轉過去拍照。

  幾秒鐘後照片就傳到了本部的中央控制室,呈現在大屏幕上。施耐德和曼施坦因是接觸過很多龍族古物的人,但在這樣細緻的雕刻面前仍舊覺得震撼莫名。繪畫、雕刻和文字是最有價值的古物,根據這些東西就能推想已經湮滅的古代文明,從生活方式到信仰,從工藝水平到政治制度。

  考古學家們曾在埃及法老的墓穴中發現埃及人劃著名獨木舟的壁畫,但如今的埃及是一片沙漠,僅憑尼羅河也不會出現舟楫來往的水上文明,所以考古學家們認為這是埃及人的幻想,因為生在乾旱地區所以期待來世降生在河流密布的地方。但古代氣象學家卻發現埃及在古代是濕潤多雨河流網豐富的地方,埃及人確實需要經常用到獨木舟,這不是幻想而是古埃及人真實的生活,埃及人認為法老在死後要乘坐太陽船去冥界,在那個年代,船其實是溝通埃及南北的唯一交通工具。

  這些雕刻描繪了成千上萬的鬼神在作戰,這些鬼神的形象在任何文明中都不曾出現過,如果那場戰爭卻曾有過而不是虛構的,可想而知它的慘烈程度超過了人類歷史上的任何戰爭。

  「人身蛇尾的形象很罕見。」曼施坦因說。

  「古文明中人身蛇尾的形象我只記得有印度的納迦、中國的女媧和古希臘的美杜莎。」施耐德說,「在文獻中從未記載龍類以人身蛇尾的形象出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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