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073.同悲萬古塵(3)
路明非全身的細鱗一張一合,虬結的肌肉如鐵筋般凸出。
那些鱗片的縫隙里汩汩的血流迅速蒸發為紅霧。
爆血技術,再次激活。
血統又一次被純化,高壓血流洗過全身,不可思議的細微變化深入每一個細胞。
濃郁如酒的權與力在血管里流淌,有些人即便知道這是縮短生命的禁忌之力也依舊沉醉於這無與倫比的力量。
可路明非只覺……仿佛一切如常,這力量似乎本就為他所有。
屬於人的心臟再次戰鼓般跳動,強硬地擠出龍的熱血。
路明非和昂熱幾乎同時動起來,可老傢伙忽然意識到什麼,停下了腳步。
——
白裙的女孩以巨刀斬開赤與白的領域,她的瞳孔璨金,毫無感情,口中卻低聲說,
「哥哥,我們千年未見,再見時已是你死我活。」
沒有人知道那一瞬間汞蒸氣中發生了什麼,只見到風的領域潰散,白裙的女孩直墜下來。
路明非如矯健的雄獅那樣撲上去,接住了她。
夏彌像是一片墜落的花瓣般輕盈,胸口染著刺眼的紅。
路明非把夏彌緊緊擁在懷裡好像擁抱整個世界,他的表情威嚴憤怒,如怒目金剛。
夏彌的嘴角溢出鮮血,她撫摸路明非的面頰,溫柔至極。
「師兄,我想能和你站在一起。」她說,虛弱得像是風中將要凋零的花卉。
路明非深深地呼吸,他摸到夏彌的脊背有一縷還未褪去的鐵鱗。
她在與諾頓接觸的瞬間喚醒了身體裡的王,可一觸即潰。
「好。」路明非說。
那把能殺龍的刀來到他的手中。
夏彌沒能聽到他的回答。
她已經失去意識了。
路明非放下陷入昏迷的女孩。
「校長,幫我看好師妹。」
提刀站起,路明非低垂眼瞼,他早該想到的,某個該死的、悲哀的事實。
路明澤早已經說過,世界上的悲哀總是守恆,你從命運的手中奪走一個人的命,那命運就從伱的手裡奪走更多的命。
在此之前,路明非對諾頓依舊存有某種怪異的惻隱。
那種感覺就好像時隔多年的好友在戰場上重逢,你和他早已經成為了生死廝殺的敵人,周圍倒下的全是你的袍澤,血已經將他們淹沒。
兩個人都傷痕累累,這時候即使他已經不認識你,你也已經不認識他,可冥冥中依舊有人在你的耳邊說放過他吧放過他吧。
看見鮮紅的血落在夏彌素白的身體上,如紅豆印在一張白紙上,路明非意識到,如果他真的將諾頓從命運的手中奪去,那命運一定會將更重要的東西從他的手裡拿走。
「校長。」路明非看向昂熱,他點亮了黃金瞳,手已經摸到了原本貼緊貼自己身體藏好的某個東西。
「愷撒就在這附近,對嗎?他的手中大概有一枚賢者之石雕琢的子彈吧。」
昂熱直視路明非的眼睛輕輕點頭。
夏彌的突然襲擊延緩了諾頓對言靈君焰的推進。此時專員們正有條不紊地往後撤離,可他們能否離開全在君王的一念之間。
「我來給他創造機會,而愷撒他所需要做的,僅僅是將那枚子彈送入諾頓的心臟。」路明非說出此話的時候,分明是人類的模樣,眼中卻暴射出古龍那般的光。
昂熱忽然將雙手搭在路明非的肩上,他站在男孩的身後,是一個長者在扶持自己的後輩的姿勢。
他發出幽幽的嘆息,「明非,現在的你遠不是諾頓的對手。這是我們這些老傢伙的戰場,我這樣的人一百年來一直被仇恨折磨,也該死在尋仇的路上。」
「校長,我還有絕殺沒用。」路明非居高臨下地凝視下夏彌那張素白的臉,精緻而美麗,明媚得像是春日的陽光。
他忽然想師妹的確是很好看的姑娘,或許和這樣的女孩過一輩子也不錯。
可他很快甩掉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絕殺?」昂熱目光閃爍。
他是歷史中極少數幾個知道真相的人,莫非路明非準備……
「還記得我在摩尼亞赫號上和奧丁對砍嗎?」路明非說。
昂熱愣了一下,「記得。」
「我其實斬裂了他的面具,那下面是一張人類的臉,身體也是人類的身體。」路明非摸到的那個東西似乎在發出溫熱的氣息,它在渴望接觸滾燙熾熱的龍血。
「我想,或許奧丁確實是某位王,可那一次我遇見的不是真正的他,而是他的影子。」路明非說出自己的猜測。
「那副面具將王的力量借給了那個人類,讓他擁有了王的權威。」
一張面具被他拿在手中,古老而粗糙,是某種銀色的金屬。
昂熱的瞳孔驟然收縮。
「奧丁的面具!一張新的……」
「這是我的必殺技,能殺死王的只有另一個王,讓我們重現遠古的諸王之戰。」路明非直起了身,他面無表情,但眼神卻猙獰瘋狂。
「那麼哥哥,現在還繼續交換嗎?那卑賤的逆命之人居然膽敢傷害你的女孩,你要讓他見證真正的諸天之怒!」小魔鬼還在他的耳邊輕聲說。
路明非微微搖頭,「我想再試一下,如果不行的話你就拿走我的四分之一吧。」
他如此說,便將奧丁的鐵面覆在自己的臉上。
狂烈的風再次被掀起。
但那風的源頭換作了路明非所處的位置。
此時所有人都看見了,忽然低空中便不知道何時匯聚了那麼大片的雲,呈漩渦狀向下探去。
天地間忽然響起了馬蹄聲,清脆、震耳,於死寂中發聲。
伴隨著低空那怪異雲象之中閃出的電光和隆隆的雷聲。
暴雨幾乎在頃刻間來臨。
某個東西的甦醒或者降臨,居然引發了……
元素亂流!
「現在,所有人立刻撤離,戰場由我接管。」昂熱直接越過弗羅斯特的權限向所有人下達指令。
龍王的力量驚世駭俗。路明非變身為龍王更是如此,這一幕還是看到的人越少越好。
希爾伯特.讓.昂熱的聲音在密黨的世界中無人不知,他是如今世界上近乎一半混血種的領袖。
幾乎沒有猶豫,北美分部的專員們立刻撤離。
狂風驟雨中,馬蹄聲似從世界的盡頭傳來,卻又如此清晰,緩慢而沉重,每走一步都在震動大地與天穹,昂熱甚至不認為那是一匹馬,而是一頭龍。
他抱起夏彌,轉瞬間消失在暴雨中,只剩下翻飛的康乃馨花瓣,那些白色的植物纖維被沉重的雨滴擊中,被無情地撕碎。
諾頓忽然肅穆起來,他灼灼的黃金瞳望向路明非的方向。
什麼東西就要來了。
不對。
他已經來了。
某個巨大的影子佇立在暴雨中,路明非已經消失了,原地站著一位戴著面具的騎士,他的馬有八條強健的馬腿,它叫斯萊普尼斯。
騎士的身後有虛幻的城市,似乎在蕩漾波紋,還有一條橫亘視界的高架橋。
尼伯龍根在他的身後。
「真的是……奧丁。」昂熱發出輕輕的嘆息。
他的形象太具有標誌性了,深藍色的大氅、肩上的烏鴉徽記、八足駿馬斯萊普尼斯。
可他也不像是神話中那樣,是英勇無畏的戰士,雖然高大,可渾身都投射著那麼濃烈的腐朽。
如枯萎多年的荊棘。
是白色泛黃的繃帶纏繞著這位神的身體,甲冑就覆蓋在那些繃帶的外面,像是某個被裹屍布包裹起來的法老又被裝進了堅固的棺槨中。
那確實是一位王。
一個真正的初代種。
路明非沒有撒謊,他確實還有必殺技。
很久之前,第一次與奧丁接觸,路明非就從某個死侍的手中奪得了這張面具。
現在他具備了不亞於龍王的威嚴。
自尼伯龍根中躍出的斯萊普尼斯就是他的王座!
他端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上,靜靜地仰望天空。
透過那張堅固的鐵面,路明非與諾頓對視。
「來,諾頓!讓我們延續那該死的宿命!」他如獅子咆哮,斯萊普尼斯便躍向如濤濤騎兵的烈火汪洋,斬馬刀拖曳著生長,仿佛要飽飲龍血,興奮著顫抖嗡鳴。
這匹神俊威嚴的怪獸踩踏烈焰與金屬的立柱,如無視了地心引力,隨後躍起那麼高,落向諾頓和他的鋼鐵王座。
這一刻,諾頓的臉上居然出現笑容。
「兄弟,我仍記得你將刀劍刺入我心臟時候的痛楚。」諾頓說。
神向王座上的東西發起衝鋒!
王對王的終極時刻,來臨了!
——
第二節:龍與龍
愷撒.加圖索沒精打采地靠在自己的布加迪威龍引擎蓋上,這輛昂貴的銀色玩具停在路邊就是一道風景線,更遑論穿著黑風衣的金髮男孩簡直長了一張普羅米修斯那般完美俊朗的臉。
路過的女孩們歡呼尖叫著和他打招呼,甚至要求一起合影,愷撒也都微笑著一一回應,並在離別的時候獻上一個飛吻或者一個擁抱。
這就是愷撒,一個真正的貴族。
貴族是不會拒絕女孩的要求的,在舞會中哪怕對面那個妞兒長了一張恐龍臉你也得強忍著噁心和她行貼面禮。
悠閒地從引擎蓋上端下一杯威士忌,看著歌劇院門口來往的豪車,愷撒打了個哈欠。
「你遲到了。」有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身後。
此時此刻,整個混血種社會掌握最多財富的男人,弗羅斯特.加圖索。
加圖索家族的代理族長。
「我一向不是一個守時的人。」愷撒聳聳肩。
「你差點要錯過分享一位王的盛宴。」弗羅斯特說。
「叔叔,我聽說你剝奪了路明非的武器,為此甚至不惜得罪元老會和校長。」愷撒扭頭,督了老人一眼,帶著微笑。
「你是我們這個家族,數百年來最被珍視的珍寶,你的血統、你的天賦,都是一流的,愷撒,你天生就應該是領袖。你本是命中注定的皇帝。」老人度步上前,和愷撒並肩。
「你知道嗎叔叔,路明非前幾天跟我說過一件事情,他說我是典型的中二病患者。可笑的是,我還一直以為那真的是一種疾病,還上網搜索了一下。可網上說中二病的意思是『初二年級青少年的某些病態自我意識』,得了這種病的人會常說些蠢話,『我與別人是不同的』、『錯的不是我,是世界』、『這才是真正的智慧。』之類的。」愷撒猶豫了一下,
「老實說我其實覺得那些話挺有道理也很有感覺,大概我真是中二病患者。不過你今天告訴我我是命定的皇帝……呵呵,叔叔,你大概中二病已經到了晚期了。」
「隨你怎麼想吧,可我想說的是,家族是愛你的。」弗羅斯特說。
愷撒嗤笑一聲,「我不想在這個時候與你爭論家族的愛,你所謂的家族在我眼中是一文不值的東西。」
「想想吧,愷撒,最偉大的那些皇帝已經死去了,黑王或者白王。如今尚且處在世間的僅僅剩下一一復甦的四大君主,這是一個人類強盛到極點的時代,我們殺死君王,覆滅龍類,混血種就成為新的龍族,而你,我的孩子,你將成為整個世界的王。」弗羅斯特的聲音輕緩卻充滿某種誘惑,那是誘人登上王座的蠱惑。
可愷撒仰頭將烈酒一飲而盡,「王?不,我並不這樣認為,即便是有朝一日我成為了皇帝,那也只會是家族裡那些老傢伙捏在手中玩弄的傀儡,我對成為這樣的王沒有興趣。」
「你並不信任我們,愷撒,可總有一日你會知道的,家族愛他的每一個孩子。」弗羅斯特也靠在引擎蓋上。
「那你們就繼續等著吧。願意等多久就等多久,等到鋼鐵枯朽,等到王座傾頹,等到神和龍都被殺絕!」愷撒望著遠處,烏雲正翻滾著聚集在蜿蜒的群山上空,色澤沉重如鉛塊。
「那裡是六旗遊樂園的方向,青銅與火之王諾頓此時已經在那裡甦醒。」弗羅斯特說。
「據我所知路明非和夏彌都在那裡,昂熱校長今天也來了芝加哥。有他們在,我並不擔心。」愷撒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低估了一位王。」弗羅斯特的面色陰翳,「失去了完整的七宗罪,他們沒有殺死諾頓的力量。」
愷撒舉起酒杯的手頓在了空中。
其實本來還有師妹和諾頓的對刀描寫的,不過有些失望可以一筆帶過,想了想也就懶得水字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