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王
「1833年芝加哥還僅僅不過一座開荒前哨,只有不超過四百名居民,聚集在潮濕的土地上的一個個小型的軍事要塞的周邊。這個地方被當地人稱為奇加古,或野生大蒜之地。」路明非的眼睛裡倒映高架橋與城市的燈火,像是倒映出燃燒天空的赤焰。
他說,「這座城市的崛起如此突然和令人震驚,以至於許多觀察家得出結論,芝加哥的崛起一定是由大自然或上帝註定的,這一觀點與19世紀美國擴張和進步的必然性的信念相呼應,即所謂的天命論。」
1880年,伊利諾州前副州長威廉·布羅斯告訴芝加哥歷史學會的成員們,「自然的作者選擇了這座偉大城市的所在地。」
1923年,芝加哥大學地理學家J.PaulGoode在芝加哥地理學會的一個演講中說地理位置使其增長不可避免。他的演講題目是「芝加哥:命運之城」。
這是一座和命運難以分離的城市。
這是一座代表宿命的城市。
幸運的、悲哀的、慘烈的、悲壯的。
一切都在這裡如期而至。
「師兄不愧是文科男。」夏彌的眼睛裡有小星星。
路明非向諾瑪提出了離校申請,並在提出這個申請之後的一分鐘內得到了諾瑪的回應。
校方不但批准了路明非為期兩天的離校假期,還為路明非和夏彌兩人單獨開設了一班CC1000次列車的車次。
校董會從路明非的手中奪走了七宗罪,他們承了路明非的情,那麼對於一些並不過分的要求,加圖索家和他的盟友們不介意滿足路明非。
直到今天路明非依舊牢牢記住自己真正第一次來到芝加哥時的場景,他仍然能夠回憶起那一天的點點滴滴。
他坐在一輛加長林肯轎車行駛在寬闊的北密西根大道上,兩側是帝國主義風格的巨大建築。
那些稜角鋒利的石刻與金屬銘牌如載入墓志銘的青銅巨碑一樣纂刻著這些建築在美國歷史上所留下的豐功偉績。
曾幾何時,無措的少年趴在林肯后座的玻璃上,他被嘴裡叼著的高希霸的濃煙嗆得咳嗽連連,可還是睜大了眼睛。
在世界金融史上如皇冠上的寶石那般耀眼的建築群像是屹立在芝加哥城中的高山那般投下偉岸的影子。
昏黃的陽光在少年的臉上明滅不定,他能叫出來那些建築的名字。
約翰漢考克中心、怡安中心、芝加哥期貨交易所,還有如重劍般直直插入天穹的西爾斯大廈,讓人想起來太古時期人類為挑戰神明而鍛起的高塔巴別倫。
今時今日,時隔經年,曾惶恐無措的少年再次踏足這片城市,可這一次他已全副武裝、無所畏懼。
重臨芝加哥的路明非身邊跟著最颯的妞兒,懷裡揣著花旗銀行的黑卡,領子裡真的襯著黃金。
——
學院安排的下榻酒店是hyattregency chicago,正是上一段時空中路明非、楚子航和夏彌一起住過的酒店,依舊是總統套房。
不過這並不是因為什麼狗屁命運,而是因為這家酒店其實是學院的資產。
這間著名的酒店在芝加哥河的河邊,眺望出去可見白色的遊輪在夜色下的靜謐河水緩緩經過,船頭穿著白紗長裙的女孩們舉目遠眺城市的燈火。兩岸的夜景宛若浮生的夢境倒映在水波蕩漾的河面,女孩們的歌聲與音樂家們的大提琴聲被風吹進了城裡,真是悠遠得不可思議。
芝加哥市近些年來是美國境內犯罪率最高的城市,路明非當然不會帶著夏彌在這種時候外出遊玩。
總統套房內是兩張大床。夏彌這個時候正在洗澡,女孩窈窕的曲線若隱若無的出現在磨砂的玻璃上,橙黃色的燈光更是讓這曲線顯得朦朧而誘人。
嘩嘩的水聲挑動著路明非的心弦,他倚靠在二樓總統套房巨大的窗台上,上半身探出窗外,悠悠的涼風就拂過他的額發。
眼角的餘光偶爾撇向浴室的方向,夏彌的側影纖細、美麗。路明非這時候就會想一個女孩大概就是出浴的時候最美吧,亭亭玉立冰肌玉骨,膚若凝脂眼若含桃。
難怪董永那個猥瑣男會去偷看人家七仙子洗澡。路明非心想要是我的話我可不只是偷看,我得跳下去和她一起洗。
窗外垂下的常青藤在小路上落下陰影,有穿著碎花裙子沿河向旅客們兜售康乃馨和玫瑰的女孩。
女孩們蹦蹦跳跳,肌膚呈現漂亮的小麥色,筆直修長的大腿緊繃,抬眼間便見到了將身子探出窗外的路明非。
路明非就揮手和她們打招呼,女孩們咯咯笑著拋出飛吻,將手中剩餘的幾簇玫瑰或者康乃馨從丟出來,扔向二樓的男孩。
路明非接住其中的一捧,鮮紅的玫瑰嬌艷欲滴,看樣子是今天才從花園中採摘出來。他從口袋裡翻出幾張面值20的美鈔,折成方塊向女孩們丟去。
遠處三三兩兩簇擁在一起的摩登女郎們見狀就大聲歡呼鼓掌,她們把細長的鞋跟踩在地面上,小腿繃出優美的弧線。
是在為某種名為青春的東西歡呼。
夏彌這時候洗完了澡,她裹著浴巾從浴室中走出來,腰肢纖細,大腿筆直,濕漉漉的長髮就隨意的搭在肩上。
路明非轉過頭去,他的手中還捧著方才女孩們拋上來的玫瑰,目光卻已經和夏彌對上。
女孩的耳垂漸漸暈上淡淡的紅色,夏彌羞怯地裹緊了浴巾,她撲上屬於自己的那張大床,用薄薄的毯子把自己裹了起來。
「師兄,你是個色狼!」夏彌的聲音柔柔軟軟,分明是在罵人卻讓路明非覺得她在撒嬌。
他意識到自己犯了錯事,趕緊挪開了目光。
「所以我就說開兩間房吧,反正是學校報銷。」路明非說。
「學校報銷又怎麼樣?能省一分是一分啊。」夏彌哼哼著說。
她趁著路明非轉過頭去的時候藏在毯子裡給自己換上了睡衣,這時候電視裡正在播放辛普森一家,夏彌就盤坐在床上,圓圓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路明非和他手裡的玫瑰花。
「師兄,你開竅了,還知道給女孩子買花了。」夏彌說。
路明非撓撓頭髮,把那些玫瑰遞給夏彌,「師妹你以前應該經常收到男生送的花吧?」「也沒有啦,以前在北大附中讀書的時候我對外宣稱是有男朋友的,所以很少有男孩子會給我送花或者送禮物什麼的啦。」夏彌吐了吐舌頭。
女孩將目光轉向電視機,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她就被辛普森一家這部頗有些諷刺意味的動畫逗得咯咯咯的笑。
——
芝加哥市政歌劇院。
這裡曾是權力與財富匯聚的地方,60年前的芝加哥流金歲月,每個金碧輝煌的夜晚都有能在政界與商界攪動風雲的男人在這裡雲集,那些威嚴赫赫的領袖們擁抱最漂亮的女孩,世界上最高雅的音樂從出場價最高的音樂家手中奏響,侍者們就在大提琴或鋼琴的伴奏中高聲念誦貴客的名諱。
而今天,它已經成為了舊時代的遺物。
「二十一世紀像是迎面而來的狂潮,輕而易舉地擊碎了我這樣的老傢伙熟悉的一切。」
弗羅斯特·加圖索是今日此處唯二的兩個客人之一,另一個大概是他的侍從,就靜靜地佇立在弗羅斯特的身後。
他們暴露在開闊的空間中,仿佛四面八方都有狂風與刺眼的光襲來,可加圖索家如高山一樣巍峨,全不為所動。
歌劇院穹廬狀的天頂上,巨大的水晶吊燈把所有的陰影都驅散,被燈光映成金色的穹頂和四壁上繪製著古奧生澀的巨大壁畫,那似乎是《出埃及記》,摩西高舉權杖分開紅海,如神親臨,綠色曼陀羅花紋的羊毛地毯鋪滿開闊空曠的室內,黃銅的高椅承載弗羅斯特的重量,他的面前是足夠容納數十人共同進餐的長桌,長桌的盡頭兩把威嚴肅殺的刀劍交叉,刀劍的尖端狠狠插入黃銅的長桌之中,末尾嗡鳴。
那是神話中的鍊金武器。
七宗罪。
猩紅的酒液在弗羅斯特面前的高腳杯中蕩漾,這衰老卻如雄獅般莊嚴肅穆的男人全身的線條都如金屬鑄造,此時舞台上懸掛猩紅色大幕,仿佛只要幕布被拉開就將有席捲世界的悲劇上演。
「我很喜歡這裡,當初它是北美混血種的產業,我們將這座歌劇院買了下來。」弗羅斯特發出沉重的嘆息。
「我們給出了他們無法拒絕的價碼。」名為帕西的侍者微微躬身,他是修長高挑的年輕人,聲音溫潤如玉,淡金色的額發垂下來遮擋了半張臉,可即便是露出來的那半張臉也能看出他是一個何等俊美的傢伙。
「金錢毫無意義,家族長久以來的等待,就是為了那一刻的降臨,而那一刻已經臨近了。」弗羅斯特說,他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發出暢快的呻吟,「元老會和洛朗家族手中的刀劍,他們已經決定要將它們歸還給那個孩子了嗎?」
「是的,先生,洛朗女士會將她手中的暴食交由昂熱校長代為轉交給路明非,而分別由齊格弗里德、貝奧武夫和卡德摩斯擁有的暴怒、妒忌和懶惰也將陸續通過昂熱送回到路明非的身邊。」帕西說。
「有意思,」弗羅斯特冷冷地說,「迂腐的舊時代在妄想重建元老會的威儀,可他們錯估了加圖索家的目的和野心。」
熾烈威嚴的金色從弗羅斯特的眼睛裡迸出來,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兩柄似乎在憤怒地發出咆哮的刀劍。
傲慢,貪婪。
「愷撒少爺是命定的大君,命運無可阻擋,形如高山。」帕西愈發恭敬。
「這是很好的機會,加圖索家原本就在深思熟慮如何才能將路明非從學院內調遣到芝加哥城中,他只是一個新生,即便是校董會也沒有權力強行要求新生參加任務。」弗羅斯特悠悠地說。
帕西輕聲說,「命運站在我們一邊。」
「對,我們和命運女神同在。」弗羅斯特的身體前傾,他緩慢地活動自己的頸關節,那裡的骨頭就發出咔咔的聲響,「所有人都認為我們的目的是七宗罪,可古老的武裝雖然強大,加圖索家卻擁有更強大的武器,我們的真正目的不過是避免這七把武器完全集中在路明非的身邊,這將讓他有能力再次使用青銅與火之王的鍊金領域。」
「您的意思是……」
「『罪與罰』,冰海殘卷中記載真正能夠殺死王的領域。」弗羅斯特說,「舊時代的王只能死在新時代的王手中,而新時代的王,只能是愷撒.加圖索。」
帕西不再接話,當議及王的時候,僕從是沒有資格發表意見的。
「我們花了漫長的時間去鎖定一位已經復甦的王,並最終確認了他的人類身份,昂熱也明白這一點,同時也如我們一樣掌握那位王的行蹤,這也是他甚至動用CC1000次列車將路明非送到芝加哥的原因,我甚至懷疑那個老東西也同樣來到了這裡。」弗羅斯特說。
「一位王?」帕西的淡然都有些潰散,他仿佛不可置信。
「青銅與火之王諾頓,七宗罪的鑄造者,相比他,那個孩子殺死的那兩隻次代種只能算是孩童。」弗羅斯特低聲說。
他將一張照片放在長桌上,用高腳酒杯將它壓住。
「羅納德.唐,一個獵人,一個小人物,他不知道他的命運將在此次的芝加哥之旅中徹底改變,或許會作為舊王蒞臨世界,也或許會作為祭品獻給新王,命運已無可悖逆,戰場就在眼前了。所有人都要緊握手中的刀劍,因為在最後的命運降臨之時,我們別無他物。」
「去吧,帕西,把那弒神的武器交到愷撒的手中,這是家族的機會,也是他的機會,只要把那枚子彈送入諾頓陛下的心臟,愷撒將成為所有人的領袖。」弗羅斯特擺擺手。
帕西此時撩起他金色絲綢般的額發。
那對瞳子暴露出來。
居然如妖美的波斯貓,一隻冰藍,一隻暗金。
卻讓人有些觸目心驚。
「有一些來自中國的遊客正和龍王長時間同行,我們是否需要驅散他們?」他問。
「我們已經在戰場上死了很多人了,不在乎再多死幾個。」弗羅斯特說。
這時候整個歌劇院的燈依次熄滅,最後只剩下穹頂中央的巨型枝狀吊燈。
猩紅的大墓緩緩拉開,史詩般的表演將要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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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