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405鬼殺不死您,那就由神來吧,赫爾佐格博士

  直升機將他們放下在富士山的附近就離開了,家族不能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入和神的戰場,日本社會的陰影里罪惡無時無刻都在滋生,即便是末日降臨蛇岐八家也要保證混亂不會加劇到徹底摧毀原有秩序的程度。

  並非每一個混血種都是純粹的戰士,家族的領袖們更多趨近於政客。

  而政客總是會在一場戰爭開始的時候就規劃勝利之後的建設和利益分配,這就是伴隨人類延續了上百萬年的劣根性,或者說所謂的政治。

  源稚生站在無邊的暴風雨中,雙手提著日本刀,雨水浸過了他的鞋面也沿著刀刃滾落,像是一條溪流。

  「還能接收到信號嗎?」他的聲音奇怪,嘶啞堅硬,讓人覺得像是什麼類人的怪物在說話。

  「聯絡很勉強,但是尚且還沒有中斷,輝夜姬調用了能調用的所有衛星來保持信號能穿透那些異常的雲層。」清冷的女孩聲音淺淺地從耳塞中傳出來。

  「定位也還能運轉?」

  「抱歉,大家長,您的位置已經徹底從定位系統上消失了。」櫻輕聲說。

  「我說過不要叫我大家長或者少主這種稱謂,櫻,我能信任的人已經不多了,只有你始終在那個能夠被信任的名單中。」源稚生叼著被完全淋濕的菸捲,他全身都濕透了,蒸騰著裊裊的白汽。

  夜之食原的戰場惟有那些真正強大的戰士有資格踏足,可就連源稚生也沒有想到家族古籍上記載的入口居然只是一道死人國度與現實世界的裂隙,這裡絕非祖先們回到人間的大門,因為這座山真是太安靜了,安靜得像是一切都死去了一樣。

  可是富士山絕對是一座只不過在沉眠的巨大活火山,有科學家說當它爆發的時候整個亞歐板塊都要遭到衝擊,日本列島會徹底沉入海溝。為此首相們還想過要向中國或者澳大利亞申請一塊土地以用作這個國家滅亡時的流亡政府自治區。

  不過有鑑於這兩個國家從政府機關到民間組織對日本的全方位排斥,有人說如果真的去到那兩個國家可能會被送進集中營,這樣的計劃最終胎死腹中,內閣轉而將更多的資金投入到巴西的土地上,以希冀在未來的某一天南美洲的人民願意為走投無路的日本人提供一些能夠生存的空間。

  源稚生此刻的所有感官都被熾熱的龍血提升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僅僅是全神貫注時的聽力就接近言靈.鐮鼬所能達到的效果,他們面前那座高聳入雲的巨峰安靜地匍匐著,像是正在沉睡等待甦醒的巨人,但巨人沒有心跳。

  源稚生沒有聽到岩層中那些山溪的流淌,也沒有聽到岩漿沸騰的轟鳴,只能聽到雨聲和風聲,還有迎面而來的狂風中近似於野獸在磨牙吮血時的刺耳尖嘯。

  日本的GPS覆蓋率極高,尤其是在東京附近,甚至能精準定位到幾米的範圍之內。

  如果能接收到信號而無法實現定位,那只能說明他們現在已經不在東京了,或者說是存在於動靜與某個空間的交界之處。

  顯然,不知不覺間源稚生已經帶領自己的軍隊闖入了祖先的陵墓。

  「我們的祖先將夜之食原建立在這樣一座活火山的附近,是在等待宿命中必將降臨的毀滅嗎?」他低聲說。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或許夜之食原建立起來的時候古富士還沒有坍塌,神國就佇立在兩座大峰之間。」橘政宗輕聲說,有證據證明距今大約一萬一千年前,古富士的山頂西側開始噴發出大量熔岩。這些熔岩形成了現在的富士山主體的新富士,此後古富士與新富士的山頂東西並列,兩千多年前古富士的山頂部分由於風化作用引起了大規模的山崩,最終只剩下新富士的山頂。

  老人落後源稚生一個身位,抬頭的時候隱隱能看到那男人堅硬的面骨上細密如蛛網的裂紋。

  看來即使早已經做好要殺死弟弟的準備,可當風間琉璃迎著刀刃刺穿自己的心臟時,源稚生還是覺得悲哀像是心臟中滲出來的泉那樣蔓延全身,像是要把熾熱的龍血都澆滅了。

  那張覆蓋了源稚生面頰的外骨骼固定他的肌肉和神經,讓他無法做出悲傷的表情,於是源稚生就崩碎了那些骨頭,臉上的神情悠遠而幽深。

  「在《竹取物語》中說有許多武士將長生不死的靈藥在最接近天的火山上燃燒,因此這座山名為不死山,後來口口相傳才成了今天的富士山。」源稚生輕輕振刀,被近乎剔透的白金色手爪握緊的兩把日本刀便嗡鳴著顫抖起來,金色的紋路沿著刀柄向下延伸。

  日語中,「不死」和「不盡」的發音都與「富士」接近,所以富士山最開始是叫不死山和無盡山的。

  但時至今日已經少有人再這麼稱呼這座沉眠的巨峰了。

  「所謂長生不死的靈藥,其實就是神社中《古事記》中記載的聖血吧?家族的武士受命於每一代的大家長將死去的族人帶到火山口進行焚燒,神賜予的聖血便被歸還於神國,而那個維持著神國運轉至今的鍊金矩陣也得以獲得力量的補充而不至於崩潰……不久前學院襲擊了我們的白羽狗神社,盜走了歷代大家長的屍骸,我們隨後進行維護並的時候發現從幾百年前開始一直往前推的所有有記載的皇的棺槨中都只供奉著素色的狩衣,他們從沒有屍骸下葬,他們的屍骸都被獻給了夜之食原。」

  就算是如今蛇崎八家的血脈中皇血的比例已經稀薄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濃度,那些在源氏重工地下實驗室中被創造出來的蛇形死侍從牢籠中逃出來的那天依舊不遺餘力地狩獵大廈中分部的族人。

  對體內流淌龍血的怪物而言,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白王血裔更能為他們提供進化所需的基因的東西。

  聖血代表的是伴隨基因傳向後世的白王權柄,那是足以引起戰爭的東西,對混血種而言它是暴烈的鍊金試劑,幾千個甚至上萬個吞服這種試劑的人中或許會有一個幸運兒進化成新的皇,而這些人的壽命都長得匪夷所思,在古人看來簡直堪比永生,所以會稱聖血為不死藥。

  身為歷史上最後一個皇的天照命源稚生的血液甚至能引發死侍群的瘋狂,讓它們放棄唾手可得的食物轉而對他展開攻擊。

  如此一來就可以推測古代的先輩們用自己的血液來灌溉這片四人之國並非天方夜譚。

  上杉越離開蛇崎八家的時候殺死了那些存世的老人,也焚燒了幾乎所有神社中的資料,源稚生不知道是不是那場災難導致了傳承的斷絕,以至於這場綿延千年的獻祭在他們這一代徹底中斷。

  當然皇血的稀薄也是獻祭斷絕的一個原因,到了這一代整個日本能夠被看作體內流淌純正白王后裔之血的人大概只有三個吧,這三個人分別是源稚生、源稚女和繪梨衣,而在此之前的幾十上百年中上三家的血脈都已經徹底絕嗣,甚至連家主都是從下五家過繼的從子。

  蛇崎八家再也找不到尚且留存活性的皇的屍體,夜之食原與現世的接壤無人可以阻攔。

  源稚生緩緩地呼吸,漫天的暴雨便跟著一收一縮,這是因為這男人的血統已經臨近古龍的血限,他行動的時候所做出的任何一個行為都會引發一場元素的潮汐。

  這並非君王的特權,但歷史上也唯有能夠被列入爵席的親王能夠做到。

  「夜之食原早就該崩潰了,古老的妖魔原本該在數千年前就肆虐世間,可是我們的先輩用盡一切來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一直到某一場災難的降臨家族的傳承崩壞,再也沒有皇的屍體來獻祭給死人國度,它今天終於要和東京接壤。」源稚生緩緩用蜘蛛切與童子切在空氣中劃出淡漠的金色圓弧,刀光割過的空間崩碎,世界的喧囂從另一邊傳進來。

  果然,這座尼伯龍根已經脆弱得連源稚生都能將其洞開。

  但是祖先們做不到,因為它們早已經死去,血液乾涸肌膚腐朽,只是尼伯龍根中游離於空氣里的死亡金屬粒子置換了它們的骨骼,讓它們化作不死的怪物。使用過古龍血清之後在進化之路上狂飆的源稚生當然可以看到隨著風的流動而流動的元素,但死去的東西無法感知這些無處不在的能量。

  不管是上杉越還是守夜人其實都說錯了,夜之食原中遊蕩的確實是惡鬼,但並非死侍也並非屍守,真正的屍守是如高天原中那樣被殺死之後用鍊金術煉製的殭屍,真正的死侍是仍有生命但理智已經徹底墮落的野獸。

  而夜之食原的惡鬼只是被復活的屍體,沒有欲望也沒有靈魂,終日互相廝殺,千百年來死去又復甦,仇恨一切活著的東西。

  龍骨狀態幾乎常駐,源稚生好像聽見了炙熱的血在血管中流淌的聲音。

  走在腳下越漸腐朽的柏油路上他已經開始聞到那種有點像是血腥味的金屬腐蝕的味道。

  尼伯龍根中總是充斥這樣的氣味,青銅城是如此,芬里厄的狗窩也是如此,因為那是死亡金屬的味道,金屬元素在尼伯龍根中被殺死又復活,如此往復,最終成為能承載鍊金矩陣的超級金屬。歷史上無數鍊金術大師都在描述尼伯龍根時詳盡的描述了那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味道。

  他們的身後穿著黑風衣的男人們沉默地持槍戒備,幾十個人分散開,將那台從王將手中奪走的設備保護起來,至於只剩下脊骨的聖骸則重新被用液氮進行封印。

  橘政宗不知道源稚生想做什麼,但源稚生如今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在山中孤獨成長的男孩,而是肩負起責任的蛇岐八家大家長,所以他沒有開口詢問。

  從身後到身前暴雨中古舊接近腐朽的鐵質路燈逐一熄滅,灰色的帷幕將這支軍隊吞噬了。

  源稚生用壓抑的聲音低吼「向我靠近。」,所有人都行動起來保護著設備來到源稚生的身後。

  他這麼做並非是給自己找到一些安全感,而是保護這些族人。

  尼伯龍根中理應到處都是遊蕩的鬼魂,鬼魂中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古老的皇被製成了傀儡,今天的蛇岐八家很難對抗那樣的怪物。

  黑暗中忽然響起密集的像哭像笑像喘息又像呻吟的聲音,均勻的分布在周圍每個角落每一寸空間,好像整個世界都在黑暗中窺探著他們。

  隊伍的中間有黑色的雷克薩斯轟鳴著引擎緩緩來到源稚生的前方,車裡端坐著關西支部的老人,他們在家族最衰弱最黑暗的年代仍活躍在斬鬼的前線,其中大多數人的頭髮早已經花白,身上穿著白色的法衣,法衣下面則是黑色的西裝。

  自執行局在犬山賀的帶領下崛起之後,關西支部終於能夠退出歷史的舞台,所有的支部長都進入了家族分布在日本各地的神社禪修,以至於很多人都忘記了他們的威名。

  那些今天看來慈眉善目的老人實則是極惡的兇徒,血管中常年流淌熾熱的龍血。

  關東支部是仿照關西支部建立的機構,但以明智阿須矢為首的瘋子在老人們的面前簡直像是嬰兒一樣弱小。

  坐在駕駛座上的老人向源稚生點頭示意,卻沒有看向風中黑衣獵獵的橘政宗。

  雖然源稚生並沒有將真正的橘政宗已經死去的消息透露給除了櫻之外的任何人,但關西支部一直不太尊敬那個在過去看來頗有些軟弱的橘家家主,他們體內像龍的一半多過像人的一半,所以更慣於用龍的思維來思考問題,只尊重強者而蔑視弱者。

  家族中被這些人認可的男人大概只有兩個,一個是源稚生,另一個則是強大而神秘的風魔家家主。

  如橘政宗這種靠著政治手腕上台的人物被他們看作是投機取巧的小人,而犬山賀則被他們視作恥辱。

  三輛雷克薩斯並排,車前燈雪亮的光束撕裂黑暗,像是烏雲中的閃電。

  所有人都忽然站住了,因為那光束在空間規則匪夷所思的尼伯龍根中發生了奇怪的變化,驟然間像是每一滴雨中都倒映著輝光,於是周圍的一切都被漸漸點亮,黑暗以他們為中心被驅逐。

  真是瑰麗而夢幻的一幕,光似乎在這個空間裡無限制地折射了。

  但當富士山的真貌出現在源稚生面前的時候他還是覺得心臟中似乎扎進了一根冰針一樣全身都刺骨的寒。

  它居然坐落在一望無際的冰海上,頭頂是灰黑色的天幕,冰海的下面則隱約可見巨大的黑影緩緩遊動,那黑影比利維坦鯨還要龐大,脊柱的盡頭分出八條長頸,顯然是擁有八首的怪物。

  冰面上倒映出巨大山峰的影子,倒影中富士山的頂端匍匐著白色的龍形骨骸,雙翼垂下似乎觸及冰層,覆蓋了整座火山,巨大得讓人想起曾經入學卡塞爾學院時曾在油畫上看到的黑王尼德霍格。

  「神啊……」橘政宗顫抖著走向前方,這老人的臉上露出迷茫和驚駭的神情,嘴唇囁嚅著,乾枯的灰發在凜冽的寒風中像是系在冬青木上的死去藤蔓一樣飛舞。

  源稚生一把拉住了這個老人,他的體溫之高立刻把橘政宗的手臂燙出密密麻麻的水泡,可這個克隆體居然全然未曾流露出痛苦的神情,眼中透露出的唯有絕望。

  他將橘政宗拉到身後,背上森白色的鱗片下肌肉起伏如群山,兩排鱗片自行分裂,裡面有收束在一起的骨扇,骨扇纖細嶙峋,張開之後居然是龍一般巨大的雙翼。

  仍帶著血的翼舒展,凶蠻的背肌隆起,源稚生吐出那麼悠長的一口氣,胸腔里心臟轟鳴的聲音轟然奏響在所i有人的耳邊。

  執行局的幹部們似乎早有預料,沒有人露出震驚的神情,只是每個人端槍或者持刀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因為出現在眼前的一幕實在太匪夷所思。

  源稚生此時已經扇動雙翼緩緩升空,光火中他舉起一隻布滿白鱗的手,爪刃晶瑩剔透。

  所有人都停下步伐,仰頭看向那個擁抱黑暗的男人。

  「不能再向前了,我猜這裡並非夜之食原的出口,而是它的入口,我們已經抵達了現實與虛幻的邊界。」源稚生輕聲說,雨水劈里啪啦地打在他的面頰上,白金色的外骨骼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所有人都猛然一驚,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被神山下匪夷所思的景色迷惑了,而忽略了近在眼前的東西。

  直到源稚生提醒他們才發現原來這條路並非通往富士山,而是一座巨大的、橫跨那座山脈的橋,橋身泛著古老的銅色,表面鏽跡斑駁。

  它跨越高聳入雲的山峰,從冰面的倒映去看好像是搭在那具巨大的屍骸上通行,橋身的兩側卻似乎倒映著一座城市的影子,每一塊拼湊橋樑的古磚上都印著琉璃般的光火。照亮冰海和火山的並非神秘雷克薩斯的車燈,那東西大概只是引發了這座橋上的鍊金矩陣共鳴,讓它將某座城市的光火重新引入死人的國度。

  源稚生漠然地仰望,只覺得那座城市在暴雨中搖曳,像是世界末日之後的東京,它在雨水中沖刷了很多年,再無一絲生機。

  相比其他人源稚生要看到得更多,因為他的血統優秀,靈魂的深處有要吞噬一切的惡龍正在甦醒。理論上來說別人進入尼伯龍根是從人家跌入煉獄,而他進入尼伯龍根理論上來說最多算是闖進主人家裡的小賊。

  「世界上少有活人能進入死人的世界,貿然闖入只會迎來災難。」源稚生說,他回頭看向全副武裝的執行局,揮了揮手,「關西支部和我一起,你們沿原路返回,然後去源氏重工,幫助夜叉執守輝夜姬的主機。」

  事到如今沒有人相信神的復活是因為某種巧合,很多雙無形的手正在幕後操持著一切。

  比如被殺死的弗里德里希口中那個由暗面君主們組成的聖宮醫學會。

  如果最終到了走到幕前的地步,那些人一定會想要奪取輝夜姬的控制,以反制EVA對東京乃至整個日本的監控。

  這樣的話源氏重工就一定不能發生意外,源稚生甚至授予了夜叉在必要關頭摧毀輝夜姬主機的命令,即使這個行為可能會讓戰後的蛇崎八家徹底淪為密黨的附庸。

  匯聚起來的黑衣男人們悄無聲息地分作兩撥,那些年輕的面孔收刀之後朝著源稚生深鞠躬,然後沉默地退入暴雨,消失在尼伯龍根與現實世界的交界,那些頭髮花白的老人則默默地點燃黃金瞳,雨水中沿著這些人臉頰上的皺紋流淌,被金色的瞳光照亮則簡直像是細小的熔岩。

  「我以為會有山呼海嘯般的殭屍從富士山上一個巨大溶洞的深處衝出來,海潮那樣將我們席捲淹沒,卻沒想到會是這麼寂靜。」橘政宗低低地說,他仰著頭去看源稚生的臉,龍化之後源稚生的身高接近兩米。

  「沒有溶洞,這就是入口了。」源稚生說,「如果把夜之食原看作一個有生命的整體,說這裡是它的食道也沒有關係。」

  「食道?」

  「武士們選擇在這裡焚燒不死藥,是因為富士山的山頂就是最接近神國的地方,聖血在那裡化作被白王的力量碎片回歸尼伯龍根,支撐這座古老的國度以枯朽的方式繼續運轉。」源稚生說,「神最開始只是將一點點血分享給伊邪那崎,我們的祖先又誕生更多的子嗣,用血脈的延續來將聖血中殘缺的基因補全,夜之食原利用了這種力量來持續存在。」

  「所以這裡不會有死侍?」橘政宗皺著眉,他的腰間其實也佩著長刀,那把刀的名字是菊一文字,家族的傳承象徵,也是斬鬼的名刀。

  「進入兩個世界的交匯之處不需要烙印,夜之食原允許家族的武士來獻祭,當然不會讓死侍們打擾這種神聖的儀式。」源稚生說,他已經拉開一輛雷克薩斯的車門鑽了進去,橘政宗也從另一邊進入,兩個人並排而坐,車內的氣溫因為源稚生的身體高溫而升高。

  「但是深入其中就不一定了,我們說不定會面對真正的赤備。」他說。

  赤備是日本戰國時全部身著紅色甲冑的騎兵部隊,使用三米竹槍和小型鐵炮的近衛軍,被稱作是「孝雄陣前的銅牆鐵壁」。彼時組成赤備的精銳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蛇崎八家的族人,他們在戰場上如妖鬼般呼嘯來去,收割敵人的生命。

  所有人都鑽進各自的座駕,廂式貨車將設備裝箱,他們駛上古銅鍛造的長橋,凌空穿越富士山。

  源稚生向下方望去,冰面上可以看到富士山的扭曲倒影、可以看到巨大的生物擺動長尾游過,還可以看到此時正遭受磨難的東京。

  這裡極度混亂但又透著一種森嚴的美,製造出這個空間的人必然同時是瘋子和天才。

  一望無際的冰面像是將整座東京籠罩的玻璃罩子,源稚生則是透過雲層向下俯瞰的神,他看到東京灣中巨大的影子憤怒地扭動,湧入城中的潮水便緩緩褪去,此時這座城市的人們才有機會逃難,東邊的人開車往西邊逃,而西邊的人則往城外逃,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驚恐和畏懼,蒼白的皮膚下面甚至能看到他們的靈魂都在戰慄。

  「在神復甦之前進入夜之食原的話從這裡看下去我們看到的會是一座被潮水淹沒的東京。」源稚生輕聲說。夜之食原正在甦醒,此時他們看到的是兩個空間碰撞在一起時產生的扭曲現象。

  但在此之前這座死人國度還留在很多年前的時空,這裡的時間是靜止的,但仍能映照現實,所以他會這麼說。在大門被打開之前夜之食原永遠停留在高天原沉入大海的那一天。

  很多年前夜之食原就是高天原的影子。

  此時這個影子依舊保存著高天原的記憶,但它裡面沒有任何活的東西,只有已經化為枯骨的狩永遠彼此狩獵,仰望沒有光的天空。

  冰面中東京城那些潮水褪去之後的公路上重新亮起綿延的燈光,那是在洪水中倖存的車流重新匯聚,像是蛛網又像是河水的支流,最終匯聚成粗大的長河。

  這樣的車流量早就超過了道路設計的承載量,潮水中也有很多重要的交通樞紐遭到了破壞,所以所有人都在緩慢地前進,災難中就連如齒輪般精密地日本人也陷入了混亂,長長地車流中響起叫人耳中嗡嗡作響地鳴笛,最開始是只有一輛車在按響喇叭,最後是每一輛車都開始發出刺耳的聲音,仿佛這樣駕駛它們的人就能把自己的恐懼都宣洩出去一樣。

  真是末日啊,每個人都在發了瘋的跑,可如果最終神還是復活了,夜之食原也被喚醒,那他們又能跑去哪裡呢?

  源稚生想起白王預言書中描述的「戰勝之日「。

  那一天將會是白王血裔統治世界之日,白色的皇帝端坐在幾百人扛起的大攆上,她的足跡越過海洋和歐洲,去往大地盡頭紅色的高原,披掛著銅和金的侍從們為她揚起遮蔽了天空的長幡,敵人的鮮血濺落到那些高聳入雲的長幡上,要經過足足三日才流淌到土地里,她所到之處以敵人的枯骨為地基立起城池,所有的城連成堅不可摧的巨牆,從此巨牆以南都是她的皇都,被征服的一切族類都被流放到巨牆的的北方,唯有在冰天雪地中哀號,祈求著太陽早一點升起賜予他們一點點溫暖。

  但那時候的白王血裔應該是更高貴的東西吧,應該是純血的……龍吧,他們這樣身體裡混入了人血的雜種會被歸來的白王毀滅吧,那是她的恥辱,這個恥辱持續了幾個紀元那麼長。

  天下之大,再無容身之處。

  忽然源稚生愣住了,因為他注意到銀宿區的車流忽然發生了變化,他看過去,發現是道路中央所有的車輛都在往兩側擠,哪怕是勞斯萊斯這種皇室級別的座駕也在將努力將自己從離開這座城市的大路上擠出去,哪怕車身都變形了,哪怕甚至無法修復。

  接著是一整個車隊從那條被清出來的通道中開過,井然有序,但速度異常的快。

  「是些孩子吧,在種族面臨毀滅的時候,把基因延續下去從來都是生物的最優解。」橘政宗輕聲說,「用人類的話來說的話……以愛之名。」

  「以愛之名嗎……」源稚生低聲喃喃。

  他忽然笑出了聲。

  如果是半年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除了身為皇的職責之外應該為什麼而拼命,他的所謂以愛之名大概只能是「為了人類的偉大」這一類空無而搞怪的口號吧。

  可時至今日一切都有了變化,在這末日的大風雨里始終有個若隱若現的輕沉呼吸在耳邊迴響,如果源稚生想要給某個人說「愛」這種事情,那他的可以對耳塞對面的那個女孩說一萬遍。

  況且那女孩的肚子裡還有他的孩子,這個世界是很值得拯救的。

  「所以我們究竟要去哪裡?」橘政宗說,「如果這裡沒有死侍想要衝破束縛,那它們必然已經找到了另一個出口,現在我們最應該做的事情是去找到那個出口把影響降到最低吧?」

  「不,我們要徹底關閉夜之食原,讓它永遠也無法再被開啟,埋葬我們的祖先。」源稚生說。

  這時候車隊已經轟鳴著看來到了橋樑的最高處,翻過一個陡峭的長坡之後巨大的陰影鋪天蓋地地砸下來。

  那居然是一座高塔!

  分明就是愷撒和楚子航曾經在極淵中見過的那座高塔,源稚生有自己的渠道去弄到被校董會列入S級絕密檔案庫的資料,裡面有那座塔的影視資料。

  此刻矗立在黑鐵鍛造的古代城市中它顯得比在海水中的時候更加宏偉,高度接近東京塔的兩倍,純粹用金屬澆築,表面滿雕古老的文字和圖騰,這些花紋組成龍的形狀環繞塔身去往高處。

  而那座深黑色泛著金屬光澤的城市裡,洪流正呼嘯著崩騰,白色的浪花拍打著黑色的鐵牆,每座建築都像那座塔一樣宏偉,像是密集的群山,屋頂裝飾的鐵刺指向天空,鋒利得像把天空都切開。

  「如果繼續向前,我們就會去到夜之食原的出口,按照古代高天原的地理來接進行推論,神國的中心應該是在今天的東京大學附近。不出意外的話風魔家主和龍馬家主應該已經出現在出口了,正與那裡的守衛者並肩作戰。這裡就是這個尼伯龍根的最核心了,往下看你能看到富士山的山頂,很多年來我們的祖先就是在這裡向死人之國進行獻祭。」源稚生擺了擺手,暴雨中廂式貨車去到巨大高架橋的最高點,十幾個男人將那件原本被用來交換源稚女和弗里德里希血液的設備重新安裝起來,

  「躺進去。」他冷冷地對著橘政宗下令。

  看這男人手指的方向,居然是那個原本應該被弗里德里希使用的醫療艙。

  「什……什麼?」橘政宗臉上露出一絲愕然。

  「我的身體即將要崩潰了,但是王權無法關閉夜之食原更無法摧毀它。」源稚生從身邊神官模樣的關係支部老人手中提過被液氮封印的聖骸,跨入了源稚女本該死在其中的醫療艙,他把裝著聖骸的石英艙按進那個凹槽,雨水落在堅硬的面頰上,雙眼中的金色像是爆燃的烈焰,

  「這個世界上除了那些能夠毀滅空間屬性的滅世級言靈,唯有戒律能夠讓構築尼伯龍根的元素徹底區域穩定,進而摧毀它的根基,原本這項工作應該由守夜人來完成的,不過我觀察了你很長時間,你有原本的老爹的品格,所以或許你才是更適合的那個人。」

  橘政宗眼中流露出一絲茫然,還有一絲藏在至深處的、無法被察覺的……近乎於瘋狂的雀躍。

  「稚生,你知道我不會這麼做!」他憤怒地地說,「你沒有權力去做這種犧牲,整個家族都可以為你去死,你卻告訴我們你要死在最前面!」

  「如我所說這裡是尼伯龍根的核心,只要有一位君王在死人國度的核心使用接近太古權現的戒律,就能從根基上摧毀尼伯龍根。況且聖骸只會寄生皇,對其他人的寄生都是利用,因為唯有皇的基因足夠容納神的改造。」源稚生用煌煌的黃金瞳去端詳自己晶瑩剔透的雙手,蒼白色的鱗片緩緩張開又扣合,

  「我還使用過古龍的血清,相比稚女那種用進化藥推進到那種程度的混血種,我才是最適合的宿主……但是我被寄生之後這具身體裡的東西還會是我嗎?我很懷疑這一點,所以很早之前我就已經決定沿用王將的那一套理論了,那就是塑造一個新的、值得信任的神,讓這個神來摧毀夜之食原。」

  他擺了擺手,面無表情的男人們就按住奮力掙扎的橘政宗躺入了醫療艙,然後蓋緊了玻璃罩子。

  罩子裡傳出手掌拍擊的聲音,源稚生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神情,他在另一個醫療艙中躺下,石英玻璃由上而下將他緩緩蓋住。

  「這個過程中不要讓尼伯龍根中的東西來打擾我們。」他輕聲說。

  老人們深鞠躬,一言不發。

  死寂的雨聲籠罩了源稚生的世界,無人知曉的角落一把折刀悄無聲息地滑入掌心。

  那是把造型古雅的武器,黃銅包角被摩挲得閃閃發亮,大馬士革鋼特有的花紋遍布刀身,狂亂美麗。

  同時熾熱的血從源稚生的手腕開始向下流淌,他居然撕掉了自己的鱗片,用刀割斷自己的血管。

  下一秒,紫黑色的血脈忽然從那條被割傷的右臂上膨脹凸出於體表,裡面仿佛流動著有生命的東西,群蛇般向著胸膛的方向攀爬。

  同一時間,源稚生感覺到什麼東西割開了自己的脊背,有尖刺狠狠扎入了脊椎。

  「我已經知道了,變成比皇更強大的鬼依舊不能殺死你。」男人輕聲說,他的面骨下是刻骨銘心的猙獰憤怒,「卑鄙、陰險、狡詐,比世界上最骯髒的東西都要骯髒一百倍,可為了殺死你我們卻要付出那麼多東西,既然如此那就讓你追求了這麼多年的東西來殺死你吧,我尊敬的……」

  「赫爾佐格博士。」

  暴雨聲徹底淹沒源稚生一切的感官,他忽然覺得自己正徜徉在一片溫暖的海中,那是母親的子宮吧,真是美好又安全啊,只是可惜他和稚女都是試管嬰兒,從未有過母親這種東西啊……

  整個世界忽而變得死寂,只剩下黑衣的男人們在狂風中獵獵作響的風氅。(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