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287.溫泉中的繪梨衣
「神鍾愛世人,將他的骨血賜給他們,叫一切信他的不至滅亡,反得永生。」路鳴澤微笑,他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皮膚就皸裂,血肉之間的縫隙像是血色的蛛網那樣蔓延,猩紅的光從每一條縫隙裡面迸出來,這樣看去像是那副已經殘損的皮囊下面裝著一整塊閃閃發光的紅寶石。
路明非被夾在小魔鬼和那扇通往海雨天風之下的天台的之間,他進退維谷,回望的時候就能看到那扇泛黃的老舊玻璃窗外掠過熾白色的閃電。
路鳴澤輕聲吟誦的箴言的原文應該是「神愛世人,甚至將他的獨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他的,不至滅亡,反得永生。」,出自《約翰福音》3章16節,在宗教活動中這是一節極重要的經文,或者說是全福音要旨的縮寫,也是今天在使用的聖經的核心,馬丁路德甚至稱其為小型福音。
但路明非不知道小魔鬼要表達什麼意思,只知道他幾近崩潰,滿臉滿身都是血。
「你的身體……」路明非輕咬著牙觸碰路鳴澤的肌膚,摸起來是柔軟的、有裂隙的,每一滴血都滲著金色的光,像是血色的宇宙深處數以百計數以千計的恆星在閃爍。
「哥哥,你真的要推開那扇門嗎?」路鳴澤又一次問出了同一個問題,他張開雙臂去擁抱路明非,他身後的影子像是被結界封印的魔鬼要突破桎梏鑿穿地獄的壁壘來到渴求已久的人世間。
巨大的膜翼在那團影子的後面一張一合,路明非沉默地站住,仍有遍體鱗傷的男孩擁抱自己,把滾燙灼熱的血全部塗抹在他的身上。
「什麼意思?」路明非問。
他的表情沉寂,瞳孔里似乎醞釀著金色的風暴,這一刻好像整個世界都在顫抖。他的座下應有某個蒞臨權力頂峰的王位,而他的頭頂該是能夠手握一切命運的冠冕。
「你是這個世界最真實的錨定者,一切宿命的漩渦都以伱為中心界定未來將發生什麼。」路鳴澤抱緊路明非,他用臉頰蹭了蹭路明非的胸膛,委屈得像是一隻受傷的流浪貓。
「記得我們在夔門上的議題嗎,你從命運手中奪走什麼,命運就從你手中奪走什麼,甚至更多、更多……」
路明非那隻伸出去的手上緩緩移開了泛著鏽跡的黃銅門把,他低垂著頭也低垂著眼瞼,路鳴澤看不清他的神采。
他怎麼會忘記呢,那次被命名為夔門行動的屠龍任務,死神伴著暴雨而來,那東西騎乘八足的駿馬,用流星般的極速殺死了摩尼亞赫號上幾乎所有人。
路明非從某個悲劇的命運中奪走了酒德亞紀和塞爾瑪,還將瀕死的曼斯教授從鬼門關的邊緣拉了回來。但命運和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那艘船上其他原本應該活下來的人全部死去了。
「等價交換?」
「哥哥真聰明,可惜並不是等價的,你失去的始終要比你得到的更多。」路鳴澤鬆開路明非,打了個響亮清脆的響指,臉上綻開誇張的笑容,「就像我們每一次的交易最終都會有四分之一的靈魂逝去一樣,誰知道是你用這四分之一靈魂殺死的東西更重要,還是你的靈魂更重要呢?」
「我懂了。」路明非緩緩點頭,他用右手摸索左手的小臂,這一次終於感受到了七宗罪.色慾那冰冷堅硬的質感。
「在另一個世界你所失去的某件東西對你來說越是重要,這一次你想要從命運的手中將那東西奪回來所要付出的就越多。」路鳴澤說。
「我這樣的人從知道自己的使命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是被某個巨大的、恐怖的、令人絕望的東西追逐的獵物。」路明非摸摸路鳴澤的頭頂,他輕聲嘆息起來,「絕大多數亡命之徒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到自己究竟該去往何處,可是我不一樣,相比之下命運女神似乎總是在這種奇怪的地方眷顧我,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也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
「那麼哥哥,你想做什麼呢,你想去往何方呢?」路鳴澤靠在旋轉樓梯的牆壁上,全身傷痕累累嘴角卻還掛著譏誚的笑。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什麼。」
「你是怪物啊,你是咆哮世間的怪物,至強至尊至德的權與力都應該被你握在手中,你站起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該匍匐下去,你憤怒的時候從亞細亞最東方到歐羅巴最西方每一片土地都應該被絕望籠罩。」路鳴澤淡淡地說。
路明非輕輕敲了敲小魔鬼的額頭:「少跟我打啞迷。」
他遲疑了一下,眼中閃爍過既是迷惘又是恐懼的神色。
「我……我會是他嗎?」路明非輕聲問。
路鳴澤愣愣地仰望路明非的眼睛,他的瞳孔深處仿佛有金色的曼陀羅在緩緩旋轉。
路明非原本在心中醞釀著某種巨大的彷徨與絕望,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接受現實的準備,可路鳴澤突然眨了眨眼。
「哥哥你怎麼會是他呢……」路鳴澤噗嗤笑出了聲,笑聲不絕,越來越狂放,像是在嘲笑不自量力的小孩想翻越一座高山。
路明非被小魔鬼的嘲笑破了防,惱羞成怒地伸出手將他的頭髮揉得亂糟糟的。
路鳴澤還是在笑,簡直要笑出眼淚來了,他捂著肚子手指路明非,像是要從那張狗嘴裡吐出什麼象牙來似的。
「笑吧笑吧,難道你推著我去做的那些事情不像是他該做的嗎?」路明非臉上帶著微笑,可是聲音卻很冷,「你還稱諾頓為……逆臣,除了他,誰能讓青銅與火之王俯首稱臣?」
他要收回自己的手掌,可一隻蒼白的、冰冷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路鳴澤不再繼續笑了,他伸出手扣住路明非的手腕,眼睛裡的金色像是有人掀開了地殼,然後從大氣層之外俯瞰熔岩自地底深處湧出。
「你怎麼會是他,哥哥,你怎麼會是他!」路鳴澤的聲音低沉嘶啞,正咀嚼鋼鐵那般堅硬刺耳,他那張原本就已經滿是傷痕的惡毒的臉上露出來兇狠的表情,他說,
「黑王尼德霍格……他是我們最想殺死的東西啊……」
路明非的身體僵硬了一瞬,他壓抑不住地笑起來,「既然如此命運能從我手中奪走什麼呢,我沒有能夠比擬白王的權與力,我有的只是我的命!」他笑得顫抖起來,最後居然揩了揩眼角。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頭很大很大的大怪物,如果不是這樣他的靈魂怎麼會被魔鬼垂涎,如果不是這樣他憑什麼獵殺那些遠古時代的皇帝,如果不是這樣他憑什麼似乎只要四分之一的生命就能獲得世界上他能想像到的一切?
路鳴澤歪著腦袋去看路明非,似乎從未知道這個衰仔從一個膽怯畏懼的孩子成了可以捨棄一切的亡命之徒。
驟然間金屬鏗鏘的聲音在螺旋樓梯上響起,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路明非的嘴裡正叼著煙。
他還是在笑,但神情漠然,絲毫沒有遲疑,從貼著小臂的古老刀鞘中緩緩地抽出了那把在七宗罪中陪伴他最長時間的色慾。
路鳴澤仿佛都被這片刀光吸引了,仿佛是有一道寒冷的月光濺出刀鞘,那道月光呈修長的線狀分別割在路明非和路鳴澤的臉上。色慾嗡鳴著,即使是在一片與現實無關的幻境中這把擁有自己思想的武器依舊傳奇得令人髮指。
它的刀身弧線精美而肅殺,刀刃上仿佛有幾十隻黃金的豎瞳在緩緩睜開,莫大的威儀從上而下掃蕩了這座曲折的樓梯構成的鋼鐵城市,那些所有的聲音都被洗刷了,那些不甘者的咆哮、抽泣、歡笑和死去,那些沿著階梯一級級向下流淌的濃腥的血,那些深邃的黑暗和黑暗中微弱的光,一切的一切都在這莫大的威儀中被鎮壓得匍匐、瑟瑟發抖。
「真是偉大,真是奇蹟,不愧是……」小魔鬼發出讚嘆的聲音,
「我的哥哥啊……」
「像你說的,路鳴澤,我要從命運的手中奪回那些被殺死的人,那我就得付出更加慘痛的代價。」路明非抖動手腕,那些在色慾的刀刃上睜開的眼睛就像是騰起暴虐的火焰,熊熊的大火將路明非和他附近的一切都照亮,
「宿命如果真想從我的手中拿走些什麼,那就拿走我的命吧。」他說,以手指實刀鋒,雙眸凝視明亮如鏡的刀刃中倒映出的那個男人。
那傢伙可真帥,十年前的他在這裡一定認不出來吧,坦然說出「拿走我的命吧」這種話。
路明非緩緩握刀比了個駕勢,揮刀上步,當蓄力達到最頂點的時候手腕與手臂爆發力量推動色慾吼叫著猛然加速,刀尖仿佛不甘的龍首,狠狠地刺進旋轉樓梯旁邊用鋁合金骨架支撐的玻璃幕牆。
一時間的死寂。
「我在想,為什麼你會問我是不是真的要推開那扇門呢。」
色慾的前端嵌入玻璃窗戶,刀尖暴露在這場幻夢的暴雨下,白紫色的閃電割裂極高的天,像是一條夭絞的龍。
路明非抬眼,微笑,他說:「我這種雞賊的人是很謹慎的,不能走門那我大不了走窗戶嘛。」
玻璃發出轟然的巨響,那上面以色慾刺入的點為中心,細密的裂紋向四周蔓延,仔細看似乎與路鳴澤身上、臉上的裂紋一模一樣。強化玻璃無法承受這可怕的鋒芒,裂紋野蠻繚亂地生長,一邊生長一邊向四面八方發散,就像是一株繁盛的樹,幾秒鐘後成千上萬玻璃碎片向雨中散落,每一塊碎片都倒映著色慾刀身輝煌的光火。
似乎連這個幻境都在震動,路明非一躍而起,借著色慾登上天台的同時拔走了那把刀。路鳴澤還是在原地靜靜地微笑,他看著路明非已經離開的窗口,輕輕鼓起了掌。
「真聰明,不愧是我的哥哥……」「可是我看不到你走上王座的那一天了,真遺憾啊……」
路明非終於踏上天台,他仰起頭,烏雲像是從黑暗的盡頭延伸過來的群山那樣綿延不休,重重地壓在頭頂。
大雨傾盆全都在此刻落入他的眼睛裡,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每一滴雨水裡面都倒映著一雙赤金色的瞳子,那雙瞳子裡憤怒和釋然都有,卻唯獨少了路明非曾常塞進眼睛裡的膽怯。
那個紅頭髮的女孩還在雨中起舞,她的步伐真是輕盈,身姿也真是曼妙,可是她的腳踝、她的手腕、她天鵝般修長優雅的脖頸,每一處裸露在外的肌膚都能看到黑色的群蛇,那是她的血管正在被滿是毒性的龍血侵蝕。
路明非走到繪梨衣的身邊,他脫下自己的風衣罩在女孩的頭頂,這一刻沖天的大火焚燒了滿目的烏雲,那場火驅散了寒冷和陰暗,從視線的盡頭燃燒過來。雨也頃刻間停了。
繪梨衣和他藏在同一件風衣下面,她的長髮濕漉漉的,睫毛也濕漉漉的,全身都冷得顫抖,眼睛裡倒映出路明非的模樣,幽冷的哀傷混著幽冷的香氣像是要把路明非整個包裹,他摸摸繪梨衣的頭髮,繪梨衣沒有說話。
反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NPC。
可就算是NPC我也想要拯救。
路明非慢慢抱緊身前的女孩,不顧及身後燒過來的火,深深地埋首,他沒有看到女孩懵懂的、沒有靈氣的眼睛像是紅色的玻璃球那樣倒映著那場連天都焚燒掉的火,也沒有看到那場火焰中似乎有兩片裙角一閃而逝。
——
繪梨衣羞怯地解掉肩帶和腰帶,披散著及臀的紅髮踏入了騰起濃密蒸汽的溫泉,當她走入深水的時候那些髮絲就像是柔軟的海草那樣在水中慢慢地散開。
酒德麻衣披著金色的輕紗,輕紗下是極性感的三點式泳衣,她坐在溫泉水邊緣的綠石上,修長緊繃的雙腿交迭,朦朧的霧氣把那對誘人的長腿都掩藏了。
長腿妞的身體微微前傾,一手托腮一手握著一杯金紅色的酒液,玲瓏曼妙的身體在蒸汽中若隱若現,讓人浮想聯翩。
「不要害羞,把內衣和內褲也脫掉。」她挑著長眉衝著不遠處的繪梨衣喊,「把自己泡在水裡,讓你的身體溫暖起來,上杉家主你也不想治療的時候留下些後遺症,比如留下一條小龍尾巴什麼的吧?路明非這傢伙的XP雖然奇怪,但想來對龍尾巴也不會感興趣。」
雖然不知道XP是什麼意思,但繪梨衣還是明白了酒德麻衣要表達的含義,她咬了咬下唇,眨眨眼看了眼身後藏在蒸汽里的女人,慢慢蹲下去,只露出一顆毛茸茸濕漉漉的小腦袋。
幾秒鐘後,白色蕾絲包邊的內衣內褲被迭在一起浮上水面。
小怪獸的臉蛋紅得像是能掐出水來,也不知道是被溫泉水蒸的,還是真的很害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