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148.流離之人追逐幻影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八點左右,房間的角落裡面冷不丁傳出楚子航的一聲你醒了,路明非抓了一把亂糟糟的頭髮,伸手在床頭柜上亂摸,好半天才撈到手機,看了眼時間才掙扎著坐起來。
楚子航這廝正貼著靠窗的牆壁練習站姿,腦袋上頂著一本《中國人的一百個生活禮儀》,嘴裡叼著一片吐司麵包,站得倒真是筆直如松。
路明非揉揉眼伸了個懶腰說師兄你起這麼早啊。
楚子航說剛給媽媽煎了培根煮了水煮蛋熱了牛奶,看時間還早就沒有把路明非叫起來,順便練會兒站姿。
路明非豎個大拇指就懶得理他了,委實說這麼些年他也早就熟悉楚子航的風格了。自律、精準、嚴格按照前一日制定的行程表來分配日常的時間,像練站姿這種貴族的活兒就很不適合路老闆,路老闆比較適合當個混子。
路明非穿著睡衣從被子裡鑽出來,在獨立衛生間裡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後拉開天藍色絲絨窗簾往外看去。
波光粼粼的湖面像是一顆巨大的寶石嵌在地面,幾隻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大白鵝在湖面上划動腳蹼覓食,主要是吃些小魚小蝦什麼的,陽光的碎片透過窗外幾株竹的尖葉,星星點點落在窗上,很是令人心安。
這裡是楚子航家裡,昨天零被一個很有些漂亮的女孩接走了,說家裡有事得處理。路明非當時心想自己好像什麼時候聽零說過她是沒爹沒媽石頭裡蹦出來的,哪裡來的家裡人,而且那女孩子明顯是個中國人,還帶了些江南那邊的口音,雖然看上去是副職業套裙女強人的打扮,但說話軟軟糯糯的,倒有點像是路鳴澤手下的一個妞兒。
芬格爾這廝居然榜上了校長的大腿,晚些時候開勞斯萊斯的昂熱出現在農家樂的門口,招呼了兩聲就帶著芬格爾絕塵而去。
蘭斯洛特和愷撒都是很有些牌面的貴公子,被某個國內的混血種家族邀請去參加了夜間舞會,他倆有意要帶上路明非楚子航一起,楚子航自然無所謂,反正舞他是不會跳,去了可以吃瓜子,路明非倒躍躍欲試想去見見世面,不過被夏彌揪著耳朵從車裡拽了下來。
既然師弟沒去,那楚子航也就沒去了,夏彌諾諾蘇茜一起來了殺胚家的大豪宅,三個女孩子住一間客房,路明非和楚子航共住一間。
其實也不是沒有多的房間,只不過習慣了,路明非也不想給佟姨和蘇阿姨添麻煩。
再者說在仕蘭中學讀書那會兒路明非常在師兄家裡留宿,他們也都是睡同一間房,甚至楚子航的衣櫃裡還有路明非的兩套睡衣。
看著路明非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楚子航也不說話也不動作,只是眼神堅定地看向前面那堵牆,跟個革命烈士似的。
「師兄,你說咱們這麼累為個什麼?」路明非撐著窗,耷拉著的眉眼裡也倒映出細碎的金色陽光。
他比楚子航還要高出許多,五官並不輸於任何人,這麼說的時候居然有點憂鬱男神的氣質。
「我不累啊。」楚子航說。
路明非被噎住了,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想和這麼個蠢腦子聊天。
「為了已經決定要做的事情去努力,哪怕死在做這件事情的路上也不該疲憊。」楚子航說。
「那伱會不會後悔自己做出的某些決定?」
「為什麼要後悔?」楚子航結束了自己的站姿訓練,左手拿下了腦袋上頂著的那本書,右手把吐司麵包往嘴裡塞,和著牛奶倒進胃裡然後站到路明非的身邊一起眺望湖面,
「後悔就是在欺負過去的自己,人為什麼會欺負自己呢?」師兄面無表情地說。
路明非很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師兄,震驚於居然能從這貨口裡說出這麼富有哲學的話來。
「時間差不多了,你和師妹今天有行程安排,我得去做個施耐德教授安排的臨時任務,準備出發吧。」楚子航伸手把一邊衣架上的衣服取下來拍在路明非胸口,「收拾一下,我送你們去就近的地鐵站,然後回來接蘇茜和陳墨瞳,她們說今天要去逛逛故宮。」
路明非心中一動,他想起了那個像只大貓一樣的芬里厄,死去的時候都叼著女孩素白的屍體,搖搖晃晃要找個角落把自己藏起來。
喜歡吃薯片的熊孩子怎麼看也不會毀滅世界啊。
他這麼想的時候,忽然聽到低低的笑,那笑聲像是從腦子裡響起來又像是從四面八方將他包裹。
路明非抬頭張望,沒有看到路鳴澤的身影。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有些神經衰弱,小魔鬼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出現?
說來路明非也算是這個世界上接觸龍王最多的人了,諾頓、康斯坦丁、耶夢加得、芬里厄,可沒有哪一個龍王真的讓他感覺到他們那種對人類對世界的憎恨。
這麼說來龍也分種類呢,有些反社會型人格的龍就該幹掉,那些老實巴交守著自己一畝三分地的龍就不該被打擾。
「好,我和夏彌去買些禮物,畢竟是見她的家裡人。」路明非把腦袋往衣服里套。
楚子航似乎欲言又止。
「師兄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吧,你根本裝不出欲言又止的模樣,這分明就是有事情想問但又不好主動開口所以想讓我先說的樣子啊。」路明非吐槽。
「你和師妹是在一起了對吧?」楚子航也開門見山,路明非兩眼一瞪,「你怎麼知道的?」
「昨天晚上夏彌跟我說的,烤雞翅的時候,她讓我別跟其他人說。」楚子航說,但他猶豫了一下,「不過芬格爾好像在旁邊偷聽,但我想他應該是個有職業操守的人,不會把這張事情到處宣揚。」
路明非兩眼一黑,「師兄你就該直接把那貨殺人滅口了。」他嘴角抽搐。
相信芬格爾有職業操守倒不如相信楚子航開竅了主動給蘇茜送玫瑰。
「那個……」
「什麼?」
「祝你們早生貴子?」楚子航小心翼翼地說。
路明非只覺得額頭青筋暴跳,硬了,拳頭已經硬了啊。
——
地鐵轟隆隆地一路向著蘋果園的方向飛駛,像是在岩層中游弋的鐵龍,細微的地震波向著四面八方蔓延,卻不會影響到現實世界。
這是一列通行在烏托邦與現世之間的地鐵,只要坐上它就能去往無數鍊金大師至死都嚮往的死人國度尼伯龍根。對那些鍊金大師們而言,那是向死而生的長路,長路的盡頭是被殺死的金屬,金屬們堆積成奇蹟的王座。
「師兄你買這麼多薯片和可樂幹什麼,小孩子吃零食吃多了會發育不良的。」舉目看去好像只有兩個人的地鐵上,夏彌坐在路明非的身邊眨巴了一下圓圓的眼睛,伸手在他背上的登山包里摸來摸去,先是摸出來一包薯片,再摸出來一瓶可樂,用小臉在身邊男孩的肩膀上蹭了蹭,手卻沒有收回來,還在包里亂摸。
「這麼說來你以前吃了很多零食啊師妹。」路明非打了個哈欠,昨天晚上他其實睡得有點晚,楚子航是個沒多少愛好的可憐小孩,飛行棋是他為數不多真正喜歡的娛樂活動之一。
昨天晚上路明非陪著他下棋下到深夜。
夏彌裝作惡狠狠的模樣露出一顆小虎牙,「師兄你再說。」
路明非訕訕的笑笑,不說話了。
師妹沮喪地往自己胸口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介乎於委屈和惱怒之間。
「師兄你是不是喜歡金.卡戴珊那一型的!」夏彌癟著嘴,從側面看不知為什麼總有點像可達鴨,「可我有什麼辦法嘛,基因問題啊,這都是爹媽給的,我也不想啊。」
一隻手覆在她的頭頂,輕輕揉了揉比絲綢還柔順的長髮,路明非終於還是沒忍住嘴角的笑意,「金.卡戴珊大概是芬格爾喜歡的類型。」
「那師兄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難道是林志玲那種?」夏彌皺了皺鼻子,那是個很可愛的表情,她的虎牙上流淌著螢光,眼睛裡也閃爍著螢光,像是剛被領養就跳到膝蓋上等著被主人撫摸的小貓,警覺又小心翼翼。
路明非恍惚間愣了神,他過了幾秒鐘,才很認真又慢很慢地說,「我並不喜歡金.卡戴珊,也並不喜歡林志玲,因為她們都不是你,而你的身上有我喜歡的女孩的所有特質。」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反覆斟酌,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回答好女孩的問題。
「為什麼?」夏彌的睫毛微微顫抖。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說我的身上有你喜歡的所有特質?」說著說著夏彌就在慢慢地向他靠近。
「因為你是夏彌啊。」路明非的聲音很輕,而地鐵呼嘯如鐵龍,迎面而來的對流空氣都被撞碎,像是行駛在西伯利亞凜冽寒風中的蒸汽火車那樣發出巨大的轟鳴與空氣被撕裂的尖嘯。
但其他一切都在夏彌的耳中消失了,只剩下面前這個男人喉結滾動著說出的那句話。
隧道兩側都有指示用的燈光,每隔一段距離就有對應的兩盞,那些光在車廂里明滅不定,好像是少女的臉上在閃爍誘人的螢光。
身邊女孩的身上有股很好聞的少女味道,像是花香,但說不出是哪種花,路明非心中一動,心裡某個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他忽然記起某個夏夜,夏彌帶著他悄悄去到那棟老樓的天台,他們並肩坐在天台的邊緣,可以眺望遠處的CBD,也可以俯瞰國道上閃著前燈匯聚成河的車流,夏彌仰望夜空說師兄你看那裡有流星欸快許願快許願。
垂下眼帘與眼瞼作祈禱狀的女孩安靜又美好,路明非偷偷地看,只覺得睫毛很長很彎,天空很高很遠。
對那天的記憶有些模糊了,還依稀記得的只剩下後來夏彌的眼睛澄澈得倒映出漫天的星海,她說師兄你許了什麼願,路明非不假思索要說的時候女孩又伸出一根食指豎起在他的唇邊,「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哦。」女孩說。
那時候也有這種香味傳來,像是漫山遍野的草木香和花香流淌下來,匯集在山谷中,隨微風蕩漾,那麼美好,美好得讓人希望時間能夠永遠停在那裡。
夏彌抬起頭去看路明非的眼睛,明滅的光線里四目相對,女孩的眉眼好像四季凜冽的冰湖被投入了石子那樣泛起堅冰碎裂的漣漪。
某種曖昧的情愫在生根發芽,好像要長成參天大樹,夏彌的眼神從未有過如此刻這般朦朧、迷離。
兩個人都近得能看清對方眼睛裡那些隱隱的騷動,也能嗅到對方身上的氣味,還能聽到呼吸與心跳的聲音交迭。
「師兄,你會一直像今天這樣喜歡我嗎?」夏彌在距離路明非很近的地方不再向前了,只是圓圓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路明非,在等著他的回答。
其實女孩知道男孩的答案,可她就是想聽她他親口說出來,就像愛一個人這種事情如果一直憋在心裡就永遠不會萌發。譬如那些學生時代的暗戀讓很多原本互相相愛的男孩和女孩一次次擦肩而過。
夏彌很想聽到路明非主動對她說我愛你,那樣她就會覺得自己真的是被愛著的。
她很害怕孤獨,因為一千年太長了,那麼漫長的孤獨歲月中從未有人愛過她。
路明非沒有回答,他凝視夏彌的眼睛,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那張素白又美好的面孔。
他忽然張開雙臂把她抱進了懷裡,那些閃爍而過的光線像是被拋在身後的命運,這一刻尼伯龍根的深處鐘聲轟鳴,女孩的身體微微顫抖,很溫暖,也很柔軟。
從未有過哪一刻路明非如此清晰地認識到愛一個人並擁有那個人是如此令人心安,好像你只要抱緊她就真的抱緊了全世界。
當路明非終於鬆開夏彌用雙手握住她的雙肩的時候,那件波西米亞風的白裙忽然便成了漫捲的金絲紅裙,路明非驚訝地發現自己被這帝袍般的紅裙半埋住了,面前的女孩如此羞怯,又小心翼翼,臉上還是有點嬰兒肥,眼睛裡閃爍著希冀的光。
「嗯。」他說,與夏彌對視,絕不閃避,女孩的眼角好像閃著水晶般的光澤,他忽然深深地吻下去。
夏彌的瞳孔微微放大,唇瓣則微涼,像是那些日子裡他們一起在天台上吹過的冷風。
從地鐵那一頭吹向末尾的風掀起紅裙的裙裾,裙擺就像是盛開的花海那樣肆意生長,很快整個車廂的地面就都被紅色的長裙填滿,幽幽的花香漫上來,要把路明非淹沒在裡面。
夏彌的臉上浮現出那麼多的嬌羞,當這個漫長的吻結束的時候她的呼吸濃烈如麝。
地鐵這時候開始減速了,夏彌嗔怪地白了路明非一眼,頗有些欲蓋彌彰地整理自己完全沒有變得凌亂的頭髮和裙子。
那條紅裙重新變回了白裙,像是褪去了艷麗色彩的紅玫瑰。
「路明非你真的沒有談過戀愛?」女孩的表情忽然變得狐疑,好看的眼睛很危險地眯了眯,「那你為什麼這麼會?」
路明非被噎了一口口水,眼神堅定地看向夏彌,同時四根手指併攏舉起,「我發誓師妹你是我第一個正牌女友!」
「這麼說還有不正牌的咯?」夏彌的眼神更危險了。
路明非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其實這麼說也沒錯,他以前在學校里做學生會主席那會兒和伊莎貝拉傳緋聞傳了一整年,零也是他的緋聞女友之一,小怪獸以前也被默認為他女朋友,還有這段時空的蘇曉檣。滿打滿算也有四個了。
他委實不是一個很會和女孩說話的人,如果是愷撒在這裡大概會有很多種方法來應付夏彌的盤問,但路明非就只會哼哼著臉慢慢發紅,像是秋天熟透了的柿子,車廂里只剩下鐵軌咯噔咯噔的聲音。
某一刻路明非愣住了,因為身邊的人側過身來緊緊抱住了他,把臉貼在他的胸口,好像在聆聽那裡面某個器官的鼓動。
「沒關係師兄,就算以前有過緋聞女友也無所謂,你看你最終還是選擇了我啊,說明夏彌大小姐的魅力遠大於那些女孩誒!」夏彌抬起臉來,握拳,臉上是興沖沖的表情。路明非伸手摸摸她的臉,女孩就像小貓那樣用臉來蹭蹭他的手掌。
夏彌挽著路明非的胳膊一起下了地鐵,身後那東西便又轟鳴著倒退回了漆黑幽邃的隧道深處。
眼下的月台有很古老的水泥地面,邊角貼著綠色的瓷磚,白灰刷的牆壁剝落得很厲害,上面用紅色漆著觸目驚心的幾個大字。
「福壽嶺站」。旁邊還有日期,1977年。
月台上只有一盞白熾燈照亮,四處都是青銅色的粉末,還瀰漫著某種焦糊的味道。
「以前家裡養了很多鐮鼬,哥哥很孤獨,那些鐮鼬有時候能陪陪他,不過上次被學院的不朽者全部燒死了。」夏彌的眼神略微有些暗淡。
路明非摸摸她的頭髮,然後輕輕親吻女孩光滑的額頭。他知道那些龍族亞種,在不朽者這樣的頂級掠食者面前委實算不得什麼,不過想來它們的腦子裡始終植入了保護君王的命令,所以即便能夠逃離也還是悍不畏死地向那些不朽者發起衝鋒,這才全部死在了這裡。
路明非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震驚的神情來,他也好像知道芬里厄的存在,但夏彌並沒有過問。人總會有自己的秘密,她也有自己的小秘密沒有告訴路明非。
這時候路明非的手機居然震動起來,沒想到這裡也能接收到信號,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夏彌,然後從兜里把那東西撈出來。
是諾瑪發送的簡訊,路明非仔細地閱讀了一遍,表情雖然依舊平靜,但夏彌聽到他的心跳簡直像是密集的鼓點。
「有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校長給我發布了新任務。」路明非說,他沒有猶豫把手機遞給夏彌,「讓我暑假小學期的時候作為交換生去日本進修。」
夏彌怔了一下,她重新點開那條簡訊,
「RicardoM.Lu,這條簡訊是通知你,你已經被校長辦公室安排了為期六個月的交換學習任務,預計在暑假小學期期間前往日本進修。進修細節請詢問該項任務的負責人,請勿擔心你的考勤和學分,各科教授會單獨為你開設線上課堂,你的考試全部取消並自動被賦予A級評分。」發信人諾瑪。
「我沒有收到。」夏彌隨即拿出自己的手機來看了一眼,委屈巴巴地扁著嘴。
「沒關係,我去了之後會每天和你開視頻,還會給你寄禮物。」路明非摸摸夏彌的腦袋,「而且那鬼地方不太安全,說不定後面出事兒了校長會給你安排臨時任務過來幫忙。」如今昂熱和夏彌算是達成了暫時的同盟關係,校長給路明非私下的解釋是要看看路明非是不是真的願意為夏彌去做任何事。
在暫時接替了維德佛爾尼爾的王座之後,昂熱也獲悉了一些上古的隱秘,最重要的就是龍王們被設定的人格特點。耶夢加得的人格設定是深情,如果路明非能不在乎自己的安全始終站在她的身邊,她也會放棄自己的立場始終站在路明非的身邊,對昂熱來說這是可以利用的一點。
當時路明非問如果自己沒有去的話會怎麼樣,昂熱抽了口雪茄說我打不過耶夢加得和芬里厄。
他這麼一說路明非才想起來芬里厄在那天的戰鬥中居然始終沒有出手,這意味著夏彌其實遠遠沒有到被看到的絕境那種地步。
夏彌領著路明非向月台裡面走,果然和路明非記憶中的一樣,一路都是難以視物的黑暗,黑得像是能把人淹死的泥潭,他們就這樣跋涉在泥潭中,最後走到了黑暗的盡頭,看起來像是一座大山被掏空了,抬頭便能看見幽邃黑暗中漂移的金色星光,望不到頂,也看不到壁。
夏彌拍了拍手,一盞盞煤油燈以他們為起點向著四面八方蔓延,很快就能看見周圍的景象了。果然是一個地底空洞之類的空間,不遠的地方還有一面人工開鑿出來的岩壁,上面滿是機械留下的痕跡,貼著岩壁的是梭形的水泥月台。那裡以前是軍用設施,停過坦克和裝甲車,鐵軌從黑暗中延伸進來又從黑暗中穿行出去,很久以前有過承載著數以千計軍隊的軍用火車從這裡轟隆隆地駛過。
「我回來了!」少女清冷的聲音在四壁迴響,隨後岩壁轟隆隆地震動起來,巨龍修長的脖子撞碎了原本就不太結實的岩壁,從梭形月台上鬼頭鬼腦地探出眼睛來,分明是極致猙獰極致暴戾的生物,眼神卻畏縮好奇得像貓。
「姐姐你回來啦!」巨龍發出的聲音沉雄威嚴,卻莫名透著孩子般的稚氣。
他的體型很大,僅僅腦袋就像是拖掛式卡車,腦袋往左邊扭扭又往右邊扭扭,終於看到了夏彌。
芬里厄的聲音明顯輕快了許多,雖然還是低沉威嚴,但又像小孩子在撒嬌,「姐姐姐姐,我好想你!」
龍遊動著長頸緩緩地靠近夏彌,頭角崢嶸面骨森森,黃金的豎瞳爆射出偉岸的金光,和這樣的生物相比青銅城裡的參孫大概只能算是阿貓阿狗。
路明非站得筆直,但夏彌卻能感覺到自己挽著的男人全身的肌肉依舊處於放鬆狀態,他並不擔心芬里厄會攻擊他。
很快那偉大的生物就看到了和夏彌站在一起的路明非,他巨大的黃金瞳微微收縮,像是貓一樣停住了前進的動作,然後頸部弓起,隨後火車一樣的長頸忽然一縮。
芬里厄用前爪刨地,嗓子裡發出低低的吼聲,重新警惕地縮到角落裡。
「你是壞人,你綁架了姐姐。」芬里厄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小團,還用小小的前肢遮住自己的眼睛,可他那麼大,怎麼看也不像是能藏起來的樣子。
「那就不能綁架我了哦。」芬里厄超大聲地說。
路明非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不是壞人,是妹夫啦!」夏彌也有點尷尬,朝著路明非做了個鬼臉,向前走了幾步伸出右手。
芬里厄真的就重新舒展身體從角落裡鑽了出來,他還是警惕地看著路明非,好像只要一有不對勁就立刻會扭頭就跑。
路明非心想喂喂你真的是龍嗎,你這模樣分明就是個超大號的貓嘛!
「姐姐我很想你。」芬里厄大概是在撒嬌,伸出舌頭來輕輕的舔舐夏彌的伸出去的手,動作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傷到眼前的女孩。
「有壞人來過家裡,我很害怕,就藏起來了。」他說,赫赫威嚴的金色眼睛裡居然朦朧著水霧。
路明非忽然意識到此時的時間點似乎是要遠提前於上一段時空他和芬里厄初見時的時間點,這時候的芬里厄居然像是……一個不只智商、連心性都還只是個小孩子的大貓。他遠比上一次見到時更幼稚。路明非又往芬里厄的身後看去,這條龍似乎被岩壁完全禁錮了,只有長頸和前肢能夠自由移動。
上一次見他的時候,芬里厄甚至已經可以掙脫出來了。
夏彌抬頭看芬里厄的眼睛,一隻手輕輕撫摸芬里厄的面部,另一隻手扶額,似乎很有些無奈。
她的眼瞳深處藏著很多的溫柔,很多年的孤獨里,一直都只有芬里厄在陪伴她。
「姐姐姐姐,妹夫是什麼?」芬里厄從夏彌的肩膀看向路明非,似乎是想把自己碩大的腦袋藏在女孩嬌小的身體後面,路明非眼角挑動著在自己的臉上擺出一副笑容然後揮了揮手,這個動作似乎是嚇到了芬里厄,這貨立刻想往後逃,可是被夏彌按住了。
「就是和姐姐很親近的人,你可以叫他哥哥。」夏彌笑眯眯地說,「哥哥給你帶了禮物哦。」
芬里厄終於鼓起了勇氣,搖搖晃晃地朝著路明非走了兩步,又有些害怕,用前肢推著夏彌走在自己前面,像是膽怯的孩子躲在母親的身後。
「我可以和你分享我的薯片和我的可樂。」路明非打開登山包,把裡面的東西倒出來,全部都是膨化油炸食品和用冰袋包好的汽水,他的臉上笑吟吟的,歪著頭看芬里厄,「你喜歡黃瓜味的還是番茄味的?」
「我我我……我喜歡韓式烤肉味的!」芬里厄提高了音量,一陣風席捲,他已經徹底忘掉了夏彌,像只小狗一樣來到路明非的面前乖乖地坐下,舌頭吐出來,猙獰的眼睛裡是孩子般的期待。
「好,給你。」路明非撕開一袋烤肉味的薯片,自己掂出來一片咬得咔嚓咔嚓響,把剩下的全部倒進了芬里厄那張能塞進去一輛小車的嘴裡。
龍居然真的很認真很享受地眯起眼睛咀嚼了好一會兒,同樣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哥哥你果然是好人。」芬里厄伸出舌頭去舔路明非的臉,眼睛裡好像全是崇拜的小星星,「我還想吃。」
任務簡訊到了,那這一章可就算進了龍三線了哈,我沒吹牛,說開始龍三就開始龍三,我超自信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