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119.亡命之徒苦難加身(七千字大章)
伊利諾州,芝加哥遠郊,午間。
低空布滿鉛灰色的雲塊,筆直的公路上車隊咆哮轟鳴,組成這支隊伍的車輛分別是Pagani、LaFerrari、蘭博基尼Veneno、勞斯萊斯和Hennessey,它們的速度快得驚人,數量也多得驚人。
車隊裡所有的豪車加起來的價值足夠在某個非洲小國掀起一場金融風暴,也足夠讓整支北極狐僱傭兵團為你賣命哪怕任務目標是衝進龍穴和次代種廝殺他們也在所不惜。
但就是這樣的隊伍,每一輛車都傷痕累累,表面密布著被某種爪刃抓傷的痕跡。他們剛剛經歷了一場艱苦卓絕的、和異類之間的戰爭。
那場戰爭讓所有人印象深刻,他們再一次認識到死侍是何等可怕的東西。
如箭矢的公路穿越寂寥的荒原,車隊正在駛離芝加哥城,天空電閃雷鳴,轟響的雷電像是戰鼓般密集。
所有人身後長路的盡頭,天與山相接的地方,雲層似乎被巨大的刀鋒割裂,沿著公路的延伸線裂開,露出上面的朗朗高天。
仿佛來自荒古時期的高亢吟唱聲沿著長路追逐逃亡的卡塞爾學生,男孩和女孩們就把重金屬搖滾樂外放到最大,以此來抵禦那種能讓他們發自內心膽顫的古老唱誦。
愷撒仍然西裝革履,他把那把獵刀狄克推多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兩把大口徑經過改造的沙漠之鷹始終處於上膛的狀態。
在路明非從學院出發後的一分鐘裡,他收到了來自副校長的徵召,也收到了諾諾的邀請,他知道自己在這場戰爭中會面臨什麼。
愷撒的胸前佩戴著火紅色的加圖索家徽,那上面是一隻騰飛的鳳凰。
和所有人一樣,愷撒見證過神的力量,他的威嚴幾乎不是人類可以阻擋,所以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戰死在路明非身邊的準備。
可突如其來的變故救了他們的命,有另一位神降臨了,神與神在廝殺,那已經不再是人類能夠插足的戰場。
楚子航坐在他的旁邊,就在副駕駛上,衣衫襤褸、目光灰敗,愷撒從未見過如今天這般狼狽。
但他的眼神介乎於猙獰和惱怒之間,簡直凶狂得像是鬣狗,好像為了殺死某個東西能不擇手段做任何事情。
在最極限的時候,楚子航距離自己的仇敵只有不到十米的距離,但他一擊未果,立刻選擇退卻。
在復仇和義氣這兩件事情中,殺胚師兄選擇了義氣。
愷撒從未在楚子航那雙連自己都感到艷羨的黃金瞳里看到過如此暗淡的神色,也從未見到過楚子航展現出如此巨大的情緒波動,他的表情如此猙獰,目光如此兇惡,有些時候僅僅是眼角餘光的碰撞,愷撒都會在那幾個瞬間誤以為楚子航會抽刀出來殺死自己。
三度暴血狀態下的楚子航,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燃燒巨量的龍血了,他的身體越發虛弱,軀殼也正在變得越來越千瘡百孔。
龍化現象正在迅速從這個男人的身上褪去,鱗片剝落,骨骼鬆動,如獅虎般起伏的肌肉群歸於正常,那雙黯淡的黃金瞳卻再也無法熄滅。
楚子航的表情終於開始逐漸變得平靜了,他緩緩地靠在躺椅上,展現出前所未有的疲憊,那柄名為村雨的鍊金古刀被他牢牢握在手中,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握緊自己的命運。
愷撒通過自己的眼角餘光去觀察身邊那個男人,只見楚子航正茫然地盯著後視鏡,注視著他們的後方道路盡頭那分開的雲端。
楚子航忽然無聲地笑了,神與神正在咆哮廝殺,高亢的吟唱聲響徹天地,從那仿佛來自荒古時代的吟誦聲中他聽到了楚天驕的聲音。
爸爸,我們還會再見的。
楚子航凝視村雨,光滑的刀身倒映出兩點暗淡的金色。
——
諾諾的紅色法拉利接受過裝備部的改造,它的車身能夠抵抗榴彈炮的正面轟擊,車窗玻璃則可以無視大口逕自動步槍的掃射。
在極限狀態下,這輛車的速度能夠達到每小時300公里,在筆直且沒有障礙物的公路上行駛,簡直就像是紅色的颶風。
而作為裝備部的風格,這輛車也同樣被改造為了大當量的炸彈。它在被引爆的時候產生的威力與上百公斤TNT相當。
如果剛才沒有楚子航的動手,諾諾就會把這輛車變成一枚以三百公里時速移動的的高爆炸彈,這枚炸彈會輕而易舉地撕裂奧丁的領域,把覆蓋戰場的高牆徹底摧毀。
獰亮的車燈刺破雨幕,野獸般的吼聲貫穿荒原,路明非把自己的手臂伸出窗外,他的體溫還沒有褪去,整個人都是熾熱的,雨淋在他身上騰起裊裊的白煙,白煙又立刻被狂風擊散。
他的身上到處都是傷口,項羽墜下的武裝撞碎了奧丁拋出的長矛,裹著金屬碎屑的火雨從天而降,那些金屬碎屑輕而易舉地割裂了路明非四度暴血狀態下撕破皮膚生長出來堅不可摧的鱗甲。
除了那處鐵矛造成的腹部貫穿傷以外,路明非的傷勢依舊很重,他的身上幾乎沒有哪一寸皮膚是完好的。
有至少一公斤的金屬碎屑嵌入了路明非的體內,那些金屬碎屑無時無刻不在割裂他那癒合的肌體,劇烈的痛處讓男人的臉色蒼白到了極點。
雨水沁著刺骨的寒,這寒意讓路明非熾熱的身體略微穩定下來些許,他倚靠在夏彌的身上,舒服地幾乎要呻吟出來。
那條手臂上的血很快被衝掉了,傷口正在緩慢癒合,但翻開的肌肉呈現死氣沉沉的灰白色。
他換了一條手在雨下,夏彌立刻把從車裡找到的醫用酒精倒在清洗過後的那條手臂為路明非消毒,更加劇烈的疼痛讓路明非的身體抽搐起來,但他咬緊牙關沒有吭聲。這時候一大把嗎啡藥物被小師妹塞進他嘴裡,這些用於陣痛的成癮性藥物很快發揮作用,稍稍緩解了路明非的痛苦。
這時候路明非終於有精力看向後視鏡里的自己。
他的龍化現象甚至褪去得比楚子航還要迅速,他對龍血暴躁的免疫能力更強,對龍血毒性的忍耐力也遠超師兄。
除了那對依舊迸著如君王般威嚴光芒的眼睛外,他此刻就是個普通的人類。
直到此刻,路明非的眼睛依舊呈現次代種般的赤金色,這種發紅的黃金瞳僅次於龍王們的瞳色,楚子航在上一段時空對抗芬里厄激發四度暴血的時候也曾擁有這樣的瞳色。
而對於路明非而言,這是他在二度暴血下擁有的瞳孔。
封神之路即便對他來說也並非毫無負擔,相反,龍類的意志仍舊在侵蝕他的靈魂,只是這種侵蝕渺小,而他的靈魂浩瀚。
夏彌抱住路明非,她的血淌在路明非的傷口,龍血帶來的暴躁就在緩緩地消散。
女孩這時候只穿著路明非的風衣,她原本的衣服已經被從體內生長的鱗甲撕裂了。
她看路明非的眼神溫柔、充滿擔憂,像是清泉般清澈,但看向諾諾的眼神卻有些慍怒。
這次的反伏擊計劃雖然是副校長制定,但諾諾是絕對的第一執行者,這種把路明非放在險境中的行為讓夏彌很生氣。
可路明非反手握住女孩的手腕。
入手柔軟、光潔,不複方才的堅硬、鋒利。
他搖了搖頭,臉色似乎更加蒼白。
巨量的金屬碎屑正在破壞他的器官和身體組織,他需要立刻清創。可普通的清創手術已經很難把路明非體內殘留的碎屑清理乾淨了,他得使用些更殘酷的方法。
冰冷的雨水衝去滿身的血腥味,夏彌小心翼翼地用醫用酒精幫路明非進行消毒,但鑽心的痛讓男人眉頭始終沒有鬆弛。
血水淌進了法拉利的駕駛位,諾諾一言不發地開車,但握住方向盤的手指用力得發白。
車廂里只剩下路明非沉重的喘息,他能透過後視鏡看到自己的眼睛,那裡面雖然染著威嚴的金色,但虛弱與疲憊已經像是決堤的潮水那樣難以遏制地湧上來。
路明非的身體在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自我癒合,但在此時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鋒利的金屬碎屑藏在他的每一寸肌肉纖維中,當他的身體癒合,那些肌肉纖維就會像渡船的絞盤一樣咬合勒緊,把更多的金屬碎片送進路明非的身體更深處。
它們會不斷割裂癒合的血管、破壞重要的臟器,甚至有幾片已經要觸及心臟。
堅韌而凌厲的意志在路明非的腦海中爆開,沿著脊椎下行,黑暗中戰慄的感覺重新降臨了他的身軀。
他坐直了身體,抖開衣襟,用手按在腰腹,血立刻從他的指縫間溢出來。
奧丁的鐵矛貫穿他的腹部,這個傷口原本已經將要癒合,可它被金屬碎屑重新撕開了,大量的血流出來,甚至讓他強大的造血功能都有些捉襟見肘。
「師兄師兄師兄,你在飆血你在飆血!」夏彌手足無措,她茫然地在醫療箱裡翻找,想要找到些能對現在的情況帶來幫助的緊急藥物。
「路明非!伱堅持住!」諾諾終於說話了,她的聲音在微微顫抖,座下的法拉利都晃了一下。
「我沒事,不要擔心!」路明非的聲音很沉穩,中氣十足,聽上去不像是重傷的人能說出的話,他蜷縮起來,以避免傷口進一步擴大,同時拉住夏彌的手按著裂開的巨大創傷。
他的狀態遠比他表現出來得差得多,路明非甚至連按住傷口的力氣都一時間使不出來。
這樣下去,他要麼因為失血過多休克而死,要麼因為被一公斤的金屬碎屑刺穿全身的臟器而死。
「別說太多,師姐,我要你立刻和副校長那個老貨聯絡,我知道他能搞到最快的直升機。我要他準備足夠的止血帶、至少10000cc血漿和輸血套件、一整套手術刀和足夠的醫用酒精。」路明非冷靜地說,他曾是卡塞爾學院執行部之龍,任何危險甚至半隻腳踏進地獄的事情都有過處理的經驗。
他回想接受訓練時所學習的一切,迅速說,「異氟烷吸入劑、氯胺酮注射劑和腎上腺素注射劑,這些都是我需要的,越多越好,越快越好,讓他立刻把這些東西準備好用直升機送過來,我的命很硬,能撐住。」
「師兄你真的沒事嗎?」夏彌的聲音都帶了哭腔。
「區區致命傷。」路明非笑笑。
這時候法拉利像是撕裂一層幕布那樣刺穿薄薄的邊界,昏沉的天色立刻變得明亮,雨幕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那些高亢的吟唱好像被那層薄薄的邊界阻隔,雷霆轟鳴的聲音也被阻隔。
這就是尼伯龍根與現實交界的那一片區域的盡頭了,學院地下的鍊金矩陣把力量延伸到了這裡,即便是奧丁也無法在這種地方再次發動襲擊。
諾諾撥通了一個號碼,對電話那頭的人傳達了路明非的話。
四周都變得寧靜、安詳,他們立刻要進入一片茂盛的紅樺林,據說那片林子裡藏著許多學院的機密研究項目,有些項目的危險程度接近龍王復甦,其中的成果甚至能毀滅一座城市。
「師姐,停車。」路明非說。
諾諾什麼都沒說,她嘴裡嚼著一枚堅果,腮幫子鼓鼓的,像是一隻呆呆的倉鼠,靠著路邊停了車。
路明非推開車門,踉蹌著在路邊倒下的巨大樺樹上坐下,這個動作看樣子真是幾乎用盡了他全部的力量,血就沿著他的腳下向低洼流淌,染紅了一片黃沙,諾諾拉開車門跑到路明非身邊,扶著他在樹幹上坐穩。
「你的狀態問題很大,這不正常。」師姐那雙酒紅色的眸子裡渲染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她扶住路明非的手那麼用力,「對不起師弟,我沒有提前告訴你。」
「師姐我沒事。而且你做得沒錯,如果一直被奧丁盯著,我做不成任何事情,那東西會注視著我們,直到命運按既定的軌跡走到終局,如果我沒能改變那該死的宿命,那我活著這件事情也就沒了意義。」路明非小聲地安慰,他抓住諾諾的右手,此刻倒也沒了軟玉溫香的旖旎,只覺得渾身劇痛、腦子因為缺血而暈眩不已。
「幫我做幾件事情。把蘇茜姐找來,我要單獨和她說幾句話。讓人去拆掉一輛車,取出兩截硬度過關的鋼支架。找一下用來拖車的絞盤裡的鐵鏈。把楚子航和愷撒叫到我的身邊。」路明非附在諾諾的耳邊低語,這樣看來他們像是在親吻。
諾諾沒有問為什麼,她立刻起身去辦。
夏彌也從車上下來了,她趁著這個時間在車裡找到了一套大概是諾諾用來備用的校服,雖然大了一點,但也勉強合身。
她立刻接替了諾諾的位置,攙扶著路明非使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她能感覺到身邊這個一直以來比青銅都要堅硬的男人正在越來越虛弱,那些細小的金屬碎屑無法被自主排出體外,因為它們被送得太深了,有些甚至嵌進了骨頭裡。
——
「我的情況很不容樂觀,言靈『救贖』正在強制恢復我的身體,可它越是這麼做,那些碎片就越是被送入我的體內,就像是幾百把幾千把鋒利的小刀在一點點刺入我的臟器。我甚至能聽到死神靠近的腳步。」路明非由諾諾和夏彌攙扶著來到豎立在紅樺林入口、由鋼鐵焊接而成的巨大簡陋十字架前,他說話的時候眼神幾乎渙散,黃金瞳里瀰漫上一層淡淡的灰白色。
「可我們都不是優秀的醫生,你現在最應該做的不是在這裡停下來,而是立即回到學校接受最專業的治療。」蘇茜的聲音軟軟的,卻也帶著擔憂和焦急。
路明非終於看了她一眼,他背靠著十字架站直了,這樣一來全身的傷都撕裂,在正午的陽光中可以看到那些傷口的深處有什麼東西在反射出鋒利的光。
果然如路明非所說,他的身體千瘡百孔,如果換做任何一個其他人都已經死掉了,可這個男人還在咬牙堅持。
「只有你能救我,蘇茜姐。」路明非看著蘇茜的眼睛,那雙眼睛是中國人特有的瞳色,深邃而悠遠,又帶著些溫柔和和煦。
蘇茜捂住嘴,表情先是錯愕,隨後錯愕緩緩消失,最後化作震驚,連瞳孔都微微放大。
「我的權限是S,在學校里只要我想,就沒有秘密能夠瞞過我,蘇茜姐,你明白我的意思,你的言靈……」路明非沒有繼續說下去。
蘇茜的言靈是劍御,能夠在一定範圍內操控磁場以達到操控金屬的目的。
路明非不需要蘇茜細緻地操控他身體裡每一片金屬碎屑,只要她能幫助他避開心臟和主動脈,哪怕他的身體千瘡百孔也可以恢復。
蘇茜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她的表情變得嚴肅、莊重,甚至有一絲罕有的尊敬。
「那會很痛苦。」她說。
「些許苦楚而已,我以前經歷過更大的疼痛。」路明非無聲地笑了。
諾諾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她沒有過問,只是越發緊地抱住了路明非,夏彌聽懂了,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路明非顯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很快就會被那些金屬碎片徹底摧毀,他必須做出還擊。蘇茜不需要以精密的手術手段來使用言靈,她只要操控路明非體內的金屬避開重要的部位,讓它們像刀一樣刺穿血肉貫穿皮膚排出體外就行了。
但這樣路明非將承受的痛苦與傷害是任何人都無法想像的,那是只在龍族歷史上存在過的酷刑——用鬼齒龍蝰撕咬純血龍類的身軀才能媲美的痛楚。
「我沒事,不用擔心我。」路明非笑笑,只是臉色蒼白,他把自己的手從諾諾和夏彌的手中抽出來,朝著不遠處的愷撒和楚子航點點頭。
「師弟,你真要這麼做?」楚子航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一絲猶疑,蘇茜的言靈他很清楚,但那種萬箭穿身的傷害真的是人類能承受的嗎?
「少廢話師兄,這可不像是你。」路明非撕掉自己的衣服,又撕掉自己的褲子,只留下一條被血染紅的短褲,這是為了避免衣物纖維混入傷口造成三度傷害。
他在十字架前佇立,雙臂張開,所有人都默默地看著他,像是觀看耶穌受刑的信徒。
楚子航和愷撒對視一眼,兩人都點點頭,早已準備好的鐵鏈捆縛住他的四肢,路明非沒有掙扎,他朝著諾諾和夏彌點點頭。
「你們不要擔心,師姐,師妹,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怎麼會死在這裡。」他低聲說。
「我們得捆住他,用全力。」楚子航看了愷撒一眼。
愷撒點點頭,緩緩下蹲,身體後傾,鐵鏈的末端被他牽引在手中,那東西立刻繃直了。
楚子航也做了同樣的動作,路明非於是徹底被鎖死。
他的力量很恐怖,極端痛苦之下可能會掙扎,普通的繩子壓制不了他。
而愷撒和楚子航的體魄是A級的巔峰,甚至接近S級,近身搏鬥聯手的情況下能跟路明非打成平手,由他們鎖死路明非,路明非除非進入暴血狀態,否則無法掙脫。
周圍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諾諾已經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但夏彌拉住了她的手腕。
這是路明非唯一自救的方法,要麼就只有召喚路鳴澤。相比與魔鬼交易,路明非其實更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拼。
不過在沒有強效麻藥的情況下做這種事情,那巨大的痛苦真的是人類能忍受的嗎?
「他會死的!」諾諾小聲說,她的臉上沒有表情,也沒有血色。
「師兄不會死。」夏彌堅定地說。被她選中的人怎麼會這麼輕易地死去?
楚子航和愷撒都緊張地看向蘇茜,蘇茜的神色在此刻反而平靜了下來,她深深地呼吸調整自己的狀態,在路明非的面前站定了,右手探出,按在男人起伏的胸膛,鮮血浸透了蘇茜的手掌。
直到此刻,路明非的造血幹細胞還在努力地工作,但他體內的能量已經不多了,很快就要無法再支撐全身的超高強度新陳代謝。
蘇茜看了看楚子航,嘴角抽動了一下,似乎是想笑笑,但她沒笑出來,反而是落了淚。
「這會很痛。」愷撒說。
「師弟是背負了很多東西的人,痛苦不會壓垮他,只會成為他的動力。」楚子航仍舊是堅定的路吹。
「師兄真厲害。」夏彌小聲說。
「他以前不這樣。」諾諾的眼睛都不眨,她是巫女,沒有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什麼。
「以前?」
「嗯,他以前慫慫的,沒什麼用,怕痛又怕死,是個邊緣人。」諾諾低垂了自己的眼瞼。
「那樣的師兄一定沒人崇拜他,他一定很孤獨,如果我能在那時候陪在師兄的身邊就好了,這樣他就不會那麼孤獨了。」夏彌說。
諾諾停頓了一下,眼神忽然變得驚恐,她覺得自己的鼻子好像有點酸澀,然後就閉上眼睛,「他以前喝醉了給我打電話,說他喜歡的人固然不多,可愛他的人也的確很少,他已經做了很多錯事,讓愛他的人受到了傷害,他很痛苦。但平時卻不表現出來,只是真的孤獨難過到極點的時候就會發瘋。」
諾諾看了看夏彌,「師妹,你和我都是愛他的人,所以他對我們很好,害怕我們受到傷害。」
「我很喜歡這種保護,我也會保護師兄。」夏彌看著路明非起伏的胸膛,她的聲音細細的,卻那麼堅定。
——「拉緊!」蘇茜把少量的鎮痛劑推入路明非的頸動脈,從自己的衣服下擺撕下來很大一塊,捲成一團給他咬上,然後看看楚子航,又看看愷撒,最後直視路明非的眼睛,「師弟,我要動手了。」
路明非點點頭,他的黃金瞳真的很黯淡了,處在休克暈厥的邊緣。
楚子航和愷撒全身骨骼發出噼里啪啦的爆響,他們對視並點頭,身上的肌肉群如潮水般起伏,簡直像是兩頭年輕的獅虎。
蘇茜是看上去很溫柔但實際上是雷厲風行的女孩,開始之前的目光怯懦,但下定決心後又如高山般堅定。
真是乾淨利落!
數以百計細小的金屬碎屑呈放射狀以緩慢離開路明非的身體,濺出來的血漿立刻染紅了附近的楚子航、愷撒和蘇茜。
路明非的眼睛驟然瞪大,面部因為劇痛而扭曲,狂龍般的力量重新出現在他的身體裡,金屬鏈條嘩啦啦作響,他的表情猙獰而可怖,全身都是血。
夏彌哭出了聲來。
「他堅持不住了!」蘇茜驚恐地大喊。
「繼續!」諾諾低吼。
路明非本能地掙扎,但鐵鏈束縛著,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男人的臉上青筋跳動,他的眼睛裡布滿血絲,眨都不眨,死死盯著蘇茜那張臉。
他一口吐掉口裡的布團,仿佛牙齒間咬著鋼鐵,「繼續!」
血像是紅色的泉水從他的身體裡湧出來,根本止不住。
蘇茜點頭,言靈.劍御持續釋放!
碎屑仿佛一把把鋒利的刀,反覆割斷路明非的肌肉纖維和毛細血管,但避開了重要的臟器和動脈,一片片鑽出他的皮膚,然後落在地上發出叮鈴哐啷的聲音。
所有人都震驚了。
諾諾忽然上前一步,她猛地抽出名為色慾的鍊金武器,那神話般的武裝發出龍的輕吟,刀光如月,刀身如鏡。
她把刀橫在路明非眼前,「師弟!」
「不……要……死!」路明非幾乎要把自己的牙齒咬碎,但還是壓抑著低吼。
他凝視刀身反射中自己的雙眼,那對黯淡的黃金瞳重新煥發些微的光。
像是極夜的啟明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