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113雨落狂流之幕(8)

  第114章 113.雨落狂流之幕(8)

  神站在雨中,赫赫威嚴如絕天之頂墜下大地,狠狠地壓在路明非的身上,暴雨洗刷一切,卻怎麼也洗不掉神座上刺目的輝光。

  兩個奧丁,他們各自騎乘八足的天馬,巨大的劍和扭曲的矛被提在手中,向下流淌溪流般的水。

  他們居高臨下地俯瞰路明非,好像已經勝券在握,此時不過是在欣賞獵物死去前的掙扎與哀嚎。

  路明非站直了,他把色慾從地上拔出來,刀弧美得像是少女新畫的眉,鏡子般的刀面上反射出層層迭迭的火光,就著這光,路明非直視鏡中自己那雙不遜色於奧丁的黃金瞳。

  「不要死。」他說。

  「路明非,不要死!」他吼叫。

  神與神都沒有要趁著此時殺死路明非的想法,想來奧丁也是很有江湖道義的好漢,看到路明非倒下就等著他療傷起來繼續廝殺。他們如此安靜地佇立在那裡,好似兩座被火焰中的雕塑。

  「我早該想到的,奧丁其實只是鍊金道具賦予力量並操控的傀儡,而你就藏在那張面具的後面運籌帷幄施展陰謀。既然你能創造一個奧丁,那當然就可以創造第二個奧丁。」路明非隨手揮刀,刀弧呈完美的半圓,血水呈現扇面狀撒開,那是奧丁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他們的每一滴血液都熾熱滾燙,在時間零的領域中緩緩墜下,落在積水中或者被雨滴擊中就如盛開的曼陀羅那般綻放,綻放的同時就有白色的霧蒸起。

  路明非的模樣真是令人畏懼,青灰色的鱗片突出皮膚表面,骨骼極端畸變緊密咬合,黑色的骨刺突破身體表面,肌肉劇烈地隆起,每一根肌肉纖維都那麼清晰,像是絞緊的鋼纜。他還是穿著那身西裝,西裝的外面套著風衣,只是傷痕累累,血滲透出來,把白色的內襯染成紅色。

  惡鬼般的男人無聲無息地笑了,生與死的邊緣他感受到的並非恐懼與寒冷,反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那張堅硬的面孔仍舊是路明非的模樣,卻透著殘暴和猙獰,絕對暴力的美與惡在他的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漆黑的膜翼張合,像是天使與惡魔的融合。那雙燦金色的瞳孔中射出凶獰的光。

  路明非的身體裡傳出骨骼嵌合的脆響,那是剛才戰鬥中被擊碎的骨頭在迅速癒合,密布在男人身體表面正在向外滲出鮮血的傷口一條條修復,不要死的言靈在四度暴血的路明非手中簡直像是神跡。

  他握刀的手越發穩定,沉雄的轟鳴如獅虎的咆哮自他的胸腔中傳出,那是心臟在更加有力地將新鮮的血液送往身體的四肢百骸。

  戰鬥到現在,路明非已經知道僅僅依靠自己如今的狀態絕無可能同時對抗兩位能達到初代種級別的敵人,被真正的奧丁推到台前來的傀儡都有這樣的實力,難以想像真正的奧丁究竟是什麼級別的對手。

  「我知道你就在那張面具的後面看著我,真是讓人厭惡的眼神,像是躲在水溝中等著吃些腐肉的老鼠。伱一定在醞釀什麼陰謀,你一定在謀取什麼權力,你很像我的一個故人。」路明非緩緩提刀,他的聲音越發震耳欲聾,簡直像是喉嚨里藏著雷雲,牙齒間咬著鋼鐵。

  「他的名字是榮格.赫爾佐格!」路明非用極重的聲音吐出那個讓他恨之入骨的名字,簡直就像是在吐出一口濃痰。

  色慾的刀尖已經對準矮坡上的奧丁,黑影們此刻匍匐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起。

  天際炸開的雷霆如盛開在世界彼端的巨樹,慘白的光照亮陰影、照亮路明非的刀弧,也照亮了其中一個奧丁面具上自右上拉到左下的裂痕,路明非記得那道裂痕,是他在三峽的時候親手斬下,他甚至差點殺死這個神。

  劍與矛也被抬起來,神與神沒有交流,只是忽然便迸發出仿佛來自遠古的殺意。

  「來!再戰!」路明非獰吼。

  可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沉沉的嘆息在他的耳畔迴響,一時間好像雨聲與雷聲都消失了,更別說那些狂暴的槍鳴。

  一切都變成灰色的,世界陷入了某種連宿命都要停滯的漩渦,那不是某個龍王的能力,也絕不是某個言靈能做到的效果。

  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小魔鬼。

  「哥哥,我來晚了。」小小的男孩似乎是從後面抱住了路明非,他那麼柔軟,路明非那些張開又扣緊的鱗片刺穿他的皮膚,滾燙的液體順著鱗片的縫隙流淌。

  「路……鳴澤。」路明非的眼睛裡閃過一瞬間的茫然。

  ——

  村雨被楚子航提在手中,刀尖觸碰林肯的引擎蓋,被風吹得微微搖晃,金屬碰撞的輕鳴就自雨中響起。

  三度暴血之後,楚子航已經徹底跨過了臨界血限,這種狀態下他甚至能夠和耶夢加得對沖。

  君焰的領域幾乎無限制地擴張,那是王與王的戰場外,另一個君主的駕臨!

  首先是那層囊括範圍甚廣的透明屏障,疑似無塵之地的言靈領域在瞬間承受遠超其忍耐閾值的能量,如被正面猛擊的車窗玻璃一樣碎裂。

  狂流的雨幕都在瞬間被震散,領域破碎時產生的元素亂流捲起巨大的漩渦,如惡鬼般在荒野上呼嘯。

  君焰的領域好似不可阻擋,黑色的熾熱氣界如狂潮般摧枯拉朽地向著戰場的中央推進,匍匐在地面的黑影們發出悽厲的嚎叫。他們被數千度的高溫包裹,有些立刻化作黑色的煙霧流淌入沸騰的積水,有些則由內向外的焚燒起來,皮肉與內臟都被焚燒殆盡,只剩下青銅色的骨骼仍舊佇立。

  黑色的超高溫氣界以穩定而又緩慢的速度肉眼可見地向前推進領域的邊緣所過之處地面上立刻騰起滔天的大火,那是英靈們經過漫長的歲月風化之後,乾枯的身體噼啪作響,而天空則遍是白色的蒸汽。

  君焰的領域就這樣湮滅一切,裹挾著與寂靜同時發生的死亡一起悄無聲息地接觸了藏在最深處蒼青色的時間零領域。

  當高溫的黑色火蛇纏繞上蒼青色領域表面的漣漪,手持巨劍將要對路明非發起衝鋒的奧丁緩緩的轉身。

  那隻氣燈般明亮的眼睛沒有一絲感情,他的視線穿過升騰的白氣、穿過密集的雨幕,也穿過正在交融的領域邊緣,與同樣面無表情形同龍類的楚子航的視線碰撞。

  他們互相凝視,煌煌的黃金瞳幾乎要燃燒起化作實質的火焰,兩個人的眼神都殺機凜然,卻又茫然無措,像是隔著黃泉對視,分立於兩個世界的生者與死人。

  奧丁的面具發出輕微的脆響,這聲音被消彌在暴雨中,可沿著他那隻輝煌的黃金瞳向下,細細的裂紋像是閃電劈開蒼穹。暗金色的液體沿著縫隙向下流淌,說不出那究竟是血還是淚。

  「爸爸,我找到你了。」楚子航輕聲說,他的表情說不出是在哭還是在笑,因為有堅硬的骨骼。和鋒利的鱗片互相咬合,鎖死了他的面部肌肉。

  奧丁轉過身去。巨劍嗡鳴從重又將劍鋒對準神座前的路明非。他的背影寬闊而宏偉,向四面八方迸發著赫赫的威嚴。

  楚子航沉沉地吐出一口濃郁的濁氣,他渾身鬆懈,仰望天空,黃金瞳似乎暗淡了那麼一瞬,孩子般的迷茫在那雙暗淡的黃金瞳里一閃而逝。

  然後他渾身的肌肉重新緊繃,身體微微弓下去,仰起的頭也重新低垂。

  如獅虎般威嚴的男人全身都生出細密的鱗片,仿佛青黑色的鎧甲,鱗片猛地扣緊!

  同時關節逆反,指甲突出為利爪。

  那輛經過改裝之後引擎蓋能夠抵禦大口徑子彈正面射擊的加長林肯轟然塌陷,整個前半部分都被撕裂,踩得凹陷,電光四射。

  他狂奔起來,領域爆發,熾熱的黑色火流一閃而滅,高溫瞬間熔化了腳下的金屬。

  楚子航一躍而起,揮刀要殺入神的戰場!

  雷霆轟鳴,雨幕都在震顫,又一處橫亘天際的閃電把慘白的光灑向一望無際的荒原。時間零的領域破碎的瞬間,另一個奧丁轟然轉身,他座下的駿馬斯萊普尼爾將前蹄高高抬起,它的呼吸如此沉重,從鼻孔和嘴角都溢出閃電的碎屑。

  那支青銅鑄造的扭曲的長矛被奧丁高舉過頂,神的目光冰冷,好像只是要踩死一隻腳下的螞蟻。

  命運聖槍昆古尼爾!

  楚子航的瞳孔微微收縮。自從在夔門計劃露面之後,他就從各個渠道尋找過這把武器的信息。絕對死亡和必然命中的概念只有真正強大的人或者龍才能將之掙脫。

  可如獅虎般奔襲的男人毫不畏懼,也不退縮,他微微仰頭凝視奧丁的獨目,村雨滑出新月般的弧光,似乎要斬斷死亡的命運。

  楚子航並未見過真正的昆古尼爾,所以他並不知道。眼前,奧丁投擲出來的其實是一個贗品。但即便如此,他依舊無味,甚至有些歡心。

  尋仇的時候怎麼能畏懼?你日思夜想的仇敵就在面前,你只要割斷他的喉嚨,刺穿他的心臟,剁下他的腦袋,哪怕被血濺了一身,哪怕在這個過程傷痕累累,你也要殺死他!

  如果你死在這條路上,你的朋友會帶上你的刀劍重新踏上這條征途,他最終會帶著神的腦袋到你的墓碑前來祭奠你。

  而你的墓碑上會寫「這裡埋著一個向神揮刀尋仇的男人,他的名字是楚子航,他的一生精彩無比,死去的時候也是站在神的面前未曾跪下」。

  這麼想著,楚子航就狂笑起來,他知道路明非絕對能做出這種事來。

  那就來吧,神,看是你掌中的命運鋒利,還是我的仇恨熾熱!

  鋒利的武器撕裂空氣的聲音像是噴氣式戰鬥機掠過低空時的爆鳴那般震耳欲聾,楚子航揮舞村雨,刀刃劃出鋒利的弧度,在雨幕中留下黑色的火焰。

  數千度的高溫熱流似風卷般過境,楚子航狂奔的時候帶起鋒利的氣流,氣流卷過那些仍舊佇立的青銅色枯骨,立刻有白色的灰被吹起來,然後又被從天而降的暴雨沖刷乾淨。

  楚子航像是肆無忌憚的猛獸撞碎眼前的雨幕、白霧和枯骨,他的腳掌踏過地面,就是這零點幾秒鐘的時間,立刻就將鬆軟的泥土烘乾,留下焦黑的印記。

  積水全部被蒸發,刀刃反射出閃電慘白的光。

  他看到了,就在面前,有什麼東西如龍般撕裂天空,撞碎雨幕,發出尖銳的嘶鳴,似乎從天而降,要貫穿他的心臟!

  楚子航吼叫,揮刀的軌跡成十字,封鎖了扭曲的鐵矛前進的任何一個方向。

  他要把刀鋒送進神的心臟,又怎麼會死在這裡?

  鐵矛的速度甚至超過聲音,它在前進的時候扭曲的紋路便擠壓空氣形成數道追隨它前行的扇形水幕,閃電再次撕裂天際,慘白的光毫無保留地揮灑向整個荒原,楚子航一躍而起,劇烈的高溫從他腳下發力的地點向四周擴散,像是蒼白色的龍在吞噬一切,所有的積水都被蒸發,濃郁的白色的霧隨他升騰而起。

  鐵矛呼嘯著墜下,那真是威勢十足的一擊,縱然是奧丁這種只存在於傳說中的東西在拋出長矛後胸膛也微微起伏。

  那隻金色的獨目追隨長矛的軌跡,似乎要親眼目睹它死死扎入楚子航的心臟,然後貫體而出。

  時間好像都在此刻暫停了,那隻似乎從雲端拋下的長槍帶著撲面而來的銳利颶風,僅僅是狂躁的氣流便幾乎要掀翻楚子航面部的鱗片。

  他的瞳孔收縮,渾身骨骼卻爆響,虬結的肌肉起伏間便能迸發出巨大的力量。

  由不得楚子航猶豫,四度暴血的閾值就就要在他的意識深處被衝垮!

  他從未將暴血這種能力推進到恐怖的第四度,很難說那種狀態下的他究竟是人還是什麼。

  楚子航的身體本來就很不穩定,龍的狂躁正在緩緩吞噬他身為人類的理性,但此刻已經由不得他再繼續猶豫,靈魂深處的黑暗猶如潮水起起落落就要吞噬他的意志。

  黑暗中有個有個高大的人影朝他伸手,似乎是要擁抱他,楚子航也伸手,似乎是要擁回應那個人的擁抱。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可他覺得莫名的熟悉,莫名的溫暖。像是爸爸。

  伴隨悠長的一聲長嘆……

  有人從側面飛來一腳!

  這一腳兇猛地踹在楚子航的側臉,在他的臉上留下一個猙獰的腳印。

  這記飛踹真是勢大力沉,楚子航在地上翻滾著被倒飛出去十幾米,等到穩住身形好不容易坐起,只感覺眼冒金星,原本覆蓋臉龐的面骨完全碎裂。

  他將封神之路推進至第四步的進程被打斷了,楚子航有些驚愕又有些惱怒的看向那個襲擊自己的人。

  男人一時間似乎愣住了。

  那張側臉雖然生長出纖細又堅硬的骨突,還布滿了細密的鐵青色鱗片,可他還是認識它的主人。

  是那個時常有些跳脫、還老喜歡纏著路明非的小師妹夏彌,可那副魔鬼般猙獰的身體又不像是那個白白軟軟的女孩,倒像是一頭憤怒的母龍。

  女孩的黃金瞳在雨幕中熠熠生輝,像是於黑暗的殿堂里始終被燭光照亮的王座,比歲月都要沉重的威嚴就從王座上向四周發散。

  她赤身裸體,纖細玲瓏,鎖骨依舊伶仃,蝴蝶骨也伶仃,鐵青色的鱗片有規律地嵌合,隨著女孩的呼吸,那些鋒利的鱗片就在雨中緩緩舒張,鱗片的底部流淌出猩紅色的液體。

  女孩的身體柔軟,那些被臨時激活的鱗片生生撕裂她的肌體,從血肉中鑽出來。

  就是這些刺破皮膚茂盛生長的鋼鐵般的鱗片把那身卡塞爾學院的校服撕成了碎片。

  她的全身都已經龍化,膝關節反屈、手指、腳趾都畸變成黑色的利爪,但還是美,美得驚心動魄。

  可真正讓楚子航不寒而慄的,是那以古老鍊金工藝鍛造的鋼鐵長矛,它正被女孩單手握住,瘋狂地扭動、掙扎,卻不得寸進!

  那具纖細的身體裡噴湧出山一般的力量,連奧丁擲出的長矛都被摘取!

  巨大的力量從長矛傳遞到夏彌的身體,又通過夏彌的身體傳遞到她腳下的地面,長矛在她的手中扭動便撕裂掌心的皮膚,熾熱的鮮血飛濺。

  地面從夏彌的腳下龜裂,延伸出去巨大的溝壑,她終於伸出另一隻手,居然雙手握住鐵矛,然後強行止住了它的扭動。

  巨大的轟鳴聲從夏彌的手掌中傳出。

  她擰斷了那支幾乎無法被摧毀的鍊金武器。

  奧丁身下的斯萊普尼爾發出沉重的嘶鳴,它無法再繼續平靜了,真正的君王駕臨,偽王都該跪拜!

  夏彌昂起臉,任憑那些雨水流下,她的黃金瞳越發熾熱,面骨發出「咔咔」的微聲,扭曲起來,嘴裂變大,牙齒突出如利劍。

  「你怎麼敢!」她暴怒地咆哮,

  夏彌那反彎的膝關節爆發異乎尋常的巨力,身影藉助高速的移動在暴雨中消失不見。

  可誰都知道她的目標是哪裡。

  神也開始驚慌。

  沒時間寫到六千,先五千吧。匯報成績,六千字大章訂閱反而下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