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2陳墨瞳

  第103章 102.陳墨瞳

  極北之地的資料很輕易就被諾瑪送到了路明非的手上,可當他要利用這個信息世界中當之無愧的無冕之王去找到長期以來為那艘破冰船提供資金的組織或者個人的時候,諾瑪卻表示完全無法查詢。

  這是因為雖然時常會有龐大的資金流被匯入如今YAMAL號破冰船的船長在蘇黎世銀行的帳戶中,但每一次都由世界各地數百上千萬個不記名信用卡在同一時間在向那張卡里轉帳。

  簡直像是某個神在改變那個虛擬的世界中的規則。

  路明非和諾諾都意識到自己大概在無意中觸碰到了某些世界的隱秘或者陰謀,立刻終止了調查。

  在經歷過那麼多事情之後,路明非早已經意識到密黨雖然是混血種世界最強大的暴力機構,但它並不團結,指揮諾瑪的權限也被劃分為數十份,每一張黑卡的持有者都是她的主人。

  路明非和師姐就坐在他那張小床的床沿,床上放著一張小桌子,四平八穩,桌子上只有一小碟炸得有點焦的花生米和幾塊金黃酥脆的炸雞排,一瓶金黃色澤的威士忌被開瓶之後放在床腳,兩個人便就著花生米和炸雞一口一口地喝酒。

  那一瓶酒是路明非在歐洲的粉絲寄過來的,據說是某個豪門的千金,瘋狂地迷戀屠龍英雄的英武,表示英雄我此生非你不嫁要給你生一堆猴子什麼的,路明非倒是收下了禮物,然後無情地拒絕了千金的求愛,主要千金不但是千金還是千斤。

  酒是愛爾蘭的布希米爾釀酒廠出的,這家釀酒廠正式成立於1608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威士忌釀酒廠,從裡面走出來的威士忌有些能賣出數萬美元的天價,想來那位豪門千金原本的打算大概是要和路英雄孤男寡女秉燭夜談的時候好好豪飲一番再滾滾床單。

  路明非和諾諾都沒有說話,他們的注意力都被平板上正在播放的某部電影吸引了。

  那部電影是《新橋戀人》,是一部有點老又有點瘋批的法國愛情片,講富家女米歇爾來自一個患有眼疾的軍人家庭,被她的第一個男朋友拋棄。絕望中女孩拿著她的畫夾和畫盒開始和她的貓一起流浪,路過新橋在街上遇到了流浪漢艾力克斯,畫出了他痛苦的樣子,後來兩個人有過一段痛苦的愛情。

  其實以前在仕蘭中學的時候,路明非就和文學社的同學一起看過這部電影。再者說這種片子也不太適合諾諾。

  她大概更喜歡生化危機什麼的。

  可就是師姐找來的這部老電影,兩個人相對而坐,邊喝酒邊看電影。

  宿舍里的燈光昏暗,平板電腦滲出的光落在路明非的和諾諾的臉上忽明忽暗,兩個人都不說話,只是默默地喝酒。花生米炸得焦香,咬在嘴裡有些微微的發苦。房間裡倒是很暖和,與外面凜冽的嚴寒格格不入。

  路明非滿足地打了一個酒嗝,諾諾的兩條長腿彈盤在一起坐在路明非的床上。她的下身只穿了一條薄薄的短褲,修長緊繃的大腿流淌著螢光。

  「既然從諾瑪那裡得到了一些關鍵的資料,對赫爾佐格的往事也有也有了一些眉目,那接下來你大概是要準備去北極嘗試登上那艘破冰船看看往事的真相了吧。」諾諾說這話的時候漫不經心,深紅色的眸子美得驚心動魄,她凝視路明非的眼睛,分明是滿不在乎的語氣,可卻讓路明非有一種被步步緊逼的感覺。

  「嗯,確實是這樣,我打算找個時間去一趟挪威,通過奧斯陸分部的力量查到那艘破冰船在奧斯陸港口停靠的時間,然後在它停靠的時候悄悄登上去。」路明非低垂自己的眼瞼,這讓他看起來又是耷拉著眉眼沒有精神的模樣。

  他不太敢去和諾諾對視,因為在他的計劃中壓根就沒有諾諾的位置。

  這趟北極之旅註定只能他一人獨行。

  冥冥中有個魔鬼在向他咆哮,那個魔鬼在他的靈魂深處嘶吼,他說不要去,千萬不要去北極,絕對不要登上那艘破冰船,那是宿命的盡頭,那是歷史的約束器,那是世界的末日,那是那是人與龍全部死去的時代,那是下一個紀元的開端!

  可路明非偏不信邪,他的直覺一向很準。那艘船上絕對藏著什麼巨大的恐怖。

  可那又怎麼樣?他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懦弱地蜷縮在師兄師姐身後的衰小孩了。

  今天的他早已手握刀劍,領子裡襯著黃金,面前站著的是龍王那就殺死龍王,面前站著的是諸神那就斬斷諸神。

  世界上沒有砍不掉的腦袋,如果有,那就砍下第二刀。

  諾諾輕輕點了點頭,她知道奧斯陸分部,那裡的密黨力量分布非常薄弱,整個奧斯陸所有的混血種數量絕對不超過三位數,他們不但需要掌握挪威全境的失控混血種信息,還要防止包括冰島和格陵蘭在內的北方諸多島嶼的龍類復甦情況。

  「所以我們什麼時候出發?」諾諾說,她的表情頗有些躍躍欲試,可又把自己的雙手撐在小桌子上,身體微微前傾,攝人的、如刀劍般鋒利的氣場便直逼路明非的面門。

  路明非只覺得有一滴巨大的冷汗沿著自己的額頭滑落,他抬眼迅速看了一眼諾諾的紅色眸子,然後又飛快地低下自己的頭。

  「春夏交接的時候吧,我準備夏天過去,那個時候的氣候比較溫暖,船在破北冰洋上航行遇到危險的機率也更小。」路明非說。

  諾諾聽到路明非這麼說居然有些欣喜。一直到今天她猶然記得上一次路明非哪怕已經成為了學生會主席,是個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了,可楚子航消失的時候他還是慌了神,沒有計劃不做思考就那麼直愣愣地從卡塞爾學院闖到了馬爾他共和國的金色鳶尾花群島。

  那時候的男孩雖然在成長,可依舊稚嫩,思遇到事情還是習慣性地想要藏到師兄師姐的身後。

  可今天的路明非已經不一樣了,他是個真正的大人了,他變了很多。

  也找到了當年事情的某些真相。

  如果是過去的路明非會怎麼做?他大概甚至不會去想要找到真相吧,就算是知道了這一切也只會藏起來躲在某個地方喝酒,又或者哭著尋求師兄師姐的幫助。

  地球的南北極大概就是這個星球上最寒冷的地方了,每年要直到6月份整個北極圈才會開啟極晝現象,太陽輻射會在這個時候達到最強,海冰開始融化、海冰範圍開始縮小、厚度開始變薄。幾乎所有的北極考察都是在北極的夏季進行,因為這個時候破冰船才能夠衝破重重海冰的包圍,開進北冰洋腹地。

  極北之地成員所搭乘的那艘核動力破冰船幾乎是世界上最強大的破冰船,在冰海上它甚至比航母還要好用,在夏天登陸YAMAL號,那大概是最合適不過了。

  長期以來的嚴苛鍛鍊使路明非能夠很好地掌握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他甚至有把握徒手吊在大船的弦尾上十個小時,等到守備鬆懈的時候再潛入其中,但這種行為在極寒天氣是很危險的,一旦落入冰冷的海水,他大概沒把握找到一片陸地。

  「我要一起去。」諾諾忽然用手指勾住了路明非的下巴,強迫他和自己對視,女孩特有的香味像是冰冷的海水那樣鋪天蓋地地將路明非淹沒了,他呆呆地看著那雙如紅酒般醇厚的眸子,有那麼幾個瞬間仿佛又看到了曾經誤以為從天而降的那麼鋒利那麼美麗的天使。

  見到路明非呆頭呆腦又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諾諾便噗嗤笑出了聲。

  可她的表情又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我們兩個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我們的命運早已經捆綁在一起。如果伱要去的是地獄,那我們就一起下地獄;如果你要去殺人,那我就提著火箭筒幫你開路;如果你要去送死,那就讓那隻註定要貫穿你心臟的長槍連著我也一起貫穿。」諾諾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堅定得像是要把鋼鐵鑄成群山,她的眼睛裡朦朧著薄薄的霧氣,凝視路明非的眼睛毫不退讓。

  諾諾是那麼聰明的女孩,當然能猜到這個衰仔心裡在想什麼,他大概從沒想過要帶上她一起去北極。

  可就像她自己所說的一樣,她陳墨瞳和路明非的命運早就已經死死地捆綁在了一起。

  在上一段時空之中,名為昆古尼爾的命運聖槍是在貫穿了路明非的心臟之後才繼續貫穿了她的心臟。他們的血與宿命都在互相交織。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比他們更親密的人,那這兩個人一定經歷過更加偉大的生死。

  路明非的眼神根本避無可避,他被諾諾捏住下巴,整個人都似乎飄在雲端。

  其實他和師姐之間有過更親密的接觸,就是在那一次的夔門計劃,可那更像是溺水的人自死去的世界重新歸來時的瘋狂,那時候的諾諾甚至讓他有點害怕。

  可關於赫爾佐格的事情路明非真的不想讓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參與其中,師姐也好,師兄也好,愷撒也好,零也好,他們都是無關的局外人。

  極北之地不過是路明非調查赫爾佐格途中的一道坎坷罷了,只是這道坎坷也可能是一條沒有盡頭的深淵,深淵的底部是命運的盡頭,渴望鮮血的魔鬼就在那裡嘶吼。

  可路明非是和魔鬼交易的人,他的命運註定要跌入深淵,所以也不在乎提前踏足。但是其他人都是無辜的,如果這是一趟必然要死去的旅程,那就讓這旅程由他孤身前往。

  可諾諾的眼神與語氣都那麼堅決,她的手指也那麼用力。

  可她從男孩的眼睛裡看到的躲閃並非是純粹的羞怯,那是畏懼,他在害怕,那種恐慌那種驚懼那種唯恐失去的悲哀……

  就像在上一段時空最後遭遇奧丁的那次,昆古尼爾咆哮著鑽進他的胸膛刺穿他的心臟,還在如蛇一般要刺穿男孩的身體,他正在緩慢地死去,可轉過頭來看向她的時候眼神居然是寬慰與對她死去這件事情的畏懼,可分明要死掉的是他,是路明非。

  諾諾輕輕地嘆息,那並非是某種語言的表達,而只是某種沉重的呼吸,或許是讚嘆,又或許是悲傷,可她忽然就似乎真的要哭出來了,她很害怕宿命的那條線上最後只有她一個人孤身向前。

  她慢慢地靠近,這時候那部《新橋戀人》已經結束,正在滾動播放演員名單,漫長的黑暗中,那麼微弱的光落在女孩白皙中透出酡紅的側臉,長而濃的睫毛把陰影落在另一邊側臉,美得像是從詩中走出來的修女。

  演員表終於滾動到了盡頭,那是更加漫長的黑暗,好像世界上的光都不見了,只剩下風與細雨的聲音。

  可忽然,那麼刺眼的白光在屏幕的黑色中間浮現,居然是一行手寫的詞。

  「給朱麗葉的愛——阿萊克斯」。

  路明非和諾諾的眼睛都在那麼一刻被吸引了,那真是令人不知所措的句子,愛就這麼被寫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結尾,儘管那個結尾並不美好。

  兩個人的目光又都慢慢地收回,終於在那張小桌的上方相遇,像是時隔經年的回眸。

  路明非愣愣地看著師姐,好像剛剛做了一個夢,夢裡是散去的浮光,浮光的深處是停靠在路邊引擎依舊轟鳴的紅色法拉利。

  忽然就有種那麼深那麼濃的疲憊壓在男孩的肩膀上,他曾走過那麼多的顛沛流離,卻一直不知道有一天如果死去了要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上誰的名字。

  可忽然間,諾諾說出那些話,就好像在戰場染血的少年拖著殘破又疲憊的身軀回到故鄉,那個愛笑的姑娘還是騎著紅色的駿馬在茶花樹下等你,所有人都畏懼你尊敬你,只有那個姑娘抱著你摸你的頭說這些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路明非終於敗下陣來,他抓住諾諾捏著自己下巴的那隻手,轉過自己的目光不去看師姐的眼睛。

  「好,我們一起去。」他說。

  恍惚間,他似乎又見到那片浮光,浮光中是一片令人沉醉的夜,法拉利在高架路上奔馳,兩側燈火通明。髒兮兮的孩子看著那些外面飛速流逝的燈光,覺得自己在做夢,現在他變成了這道光流里的一隻小螢火蟲了,和其他螢火蟲一起湧向前方,不知道前方是否有個出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