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青龍聖君
「你怎麼又來了？」
女孩如那日般憨憨笑著，「青，青龍大人，謝謝您，我，我反正也沒事，謝謝您趕走了獙獙大人，為村裡帶來了和平，應該很快就會好起來了吧，如果有木木能做的事，請一定告訴我。」
孟章瞥了眼，她的臉上，手上，腳下都是被毆打留下的傷痕。
他沒問什麼，只是淡淡說道，「不要靠近我就行。」
「是是。」
女孩自此便在這住下，不再回家了。
從白天到黑夜，從黑夜到白天。
孟章知道，她是被家裡趕出來了。
就算說是，青龍趕走了獙獙，獙獙不會再來，這種天方夜譚的故事，家裡是不會相信的。
只以為她是害怕，逃跑了，害怕她會害了一家人，甚至一村的人。
所以，在村里被毆打，讓她不要再回去了。
但是女孩什麼也沒說，沒抱怨，也沒憎恨。
女孩就這麼在旁邊離孟章幾十米遠的角落，靠著石堆，蜷成一團入睡。
餓了就啃樹皮，吃泥土，渴了就喝河水。
一直沒有離開，也沒打擾過孟章。
直到3天後，
女孩再一次，顫顫巍巍來到孟章身前。
緩緩跪了下去。
用著有些虛弱的語氣說道，「孟章……啊，不，青龍大人，我可能，快要死了，但是，木木還沒有報答青龍大人的恩情，如果有木木能做的事，還請青龍大人告訴木木，木木雖然不是很聰明，但一定會努力去做。」
女孩知道自己生命大限將至，這樣下去是熬不過明天的。
想著要在死前報答孟章的恩情。
孟章並沒要求什麼。
當夜，木木就快不行了。
在寒風與飢餓中，已是奄奄一息。
卻是迷糊間，聽到了孟章的聲音，「吃下去。」
這便是孟章要她做的事。
女孩蜷縮在角落的小小身軀前，出現了幾個水果，她沒有猶豫，緩緩伸出手，「慢慢啃了起來。」
「不恨你父母嗎？」
女孩搖搖頭，一臉高興的說道，「多虧孟章大人，我爸爸媽媽，弟弟妹妹都能過上好日子了，大家再也不用挨餓，不用商量把弟弟妹妹賣掉，木木覺得一家人就該生活在一起。」
「那你呢？」
伱不是一家人嗎？
「木木不要緊的，木木是笨蛋嘛，也只會浪費糧食，笨手笨腳的，不會幹活。」
自此，女孩就時常安靜的待在旁邊，雙手托著下巴，聽著孟章吹簫。
然後痴痴的笑。
女孩的笑，單純，美好，有著3分自卑，卻又有三分對未來美好世界的嚮往，眼神純淨的猶如天山聖泉，那是孟章從未在別的人類身上看到過的。
不知不覺，女孩就在孟章身邊住下了。
孟章給她搭了個小草屋，遮風避雨，理由是為了就近使喚她，方便她為自己做事，但也沒要求她做什麼。
獙獙走好，周圍的環境便好了起來，再加上青龍在這一帶出沒的消息不脛而走，沒有異獸敢來這送死。
孟章自己也忘了，是過了幾個寒暑，女孩從一開始待在離他10米遠的地方，到後來慢慢靠近，待在她旁邊安靜的聽著。
孟章問，「你聽得懂。」
女孩搖頭，「聽不懂，但是木木覺得很好聽，木木喜歡聽青龍大人吹簫，有一股溫柔的感覺，讓人心裡暖暖的，很舒服。」
女孩自己平時就編竹簍，弄刺繡，溫糕點，去鎮上賣錢。
女孩很勤奮，心靈手巧，遠近聞名，居然還真賺了錢。
然後孟章平日靠樹休息的地方，就多了溫暖的毯子，喝茶的小桌子，茶壺茶杯，一點女孩自己做的糕點，女孩縫的鞋子之類小玩意。
倒是沒給她自己添點衣物。
孟章評價為一群多餘的東西。
直到某一天，明明每到傍晚時分，女孩都會回來，安靜的坐在一邊，望著孟章，聽著他吹簫，眼神中滿是幸福的美好。
但是那一天，女孩沒有回來。
孟章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習慣了女孩的存在，心中擔憂，便來到鎮上。
這才聽人說道。
林木木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美人，遠近十里八鄉最出名的美人，可能真是應了她的那句相由心生吧。
木木的外貌與她的心靈一樣美好，純潔無暇。
那天，她父母硬是綁著她，送到了王員外家裡，因為對方出了一堆雞鴨鵝，些許銀錢當聘禮。
女孩又被賣了？
當孟章趕到的時候，那王員外家裡正張燈結彩，敲鑼打鼓，恭迎王員外迎娶第十二房小妾。
40多歲的王員外，把17歲的林木木壓在床上，正欲行不軌。
林木木拼命的哭泣，反抗。
孟章當時大怒。
青龍一怒，蒼生退避！
孟章盛怒出手，府里內外，包括周圍的人類全被他吃了。
把林木木救了回來。
但是那個笨蛋女人，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跪在孟章身前，懇求孟章以後不要吃人了，「要吃的話就請先吃了我吧。」
孟章當時生氣的很，沉聲回道，「你在命令我？以為我不敢？」
木木搖搖頭，「因為直到剛剛，木木發現了，木木喜歡孟章大人，喜歡的不得了，木木想一直陪伴在孟章大人身邊，但是木木知道自己很笨，配不上孟章大人，只是，木木希望孟章大人在木木心中永遠是那般美好，那般溫柔模樣。」
「所以，懇請孟章大人，要吃的話就先吃了木木吧，即使如此，木木也會永遠喜歡孟章大人。」
這樣也可以把他最好的形象，永遠留在木木心中了。
「……」
孟章答應了。
要吃ren的話，就必須先吃了木木，這是他答應的承諾。
而從那天之後，女人也越來越大膽。
敢於在孟章休息的時候，牽上他的手，敢挨著他肩膀坐，跟他肩並肩一起靠著樹上，一起嗅著梨花芬芳，一起閉目冥思。
孟章問道，「你不怕死嗎？」
木木搖頭，「木木喜歡孟章大人，是一百分的喜歡，木木不是很聰明，但是木木覺得孟章大人也喜歡木木。」
30分的喜歡。
只是後半句她沒說出口。
這女人啊，就是會越來越放肆。
一點點試探。
到後來，賺了點錢，給孟章買水果，開始叫孟章吃飯。
稱呼也從孟章大人，玩笑的喊著章章，阿章，那小臉上的笑容也越發幸福美好。
比那人間最純潔的雪水還要純淨。
意外的，孟章發現自己並不討厭。
尤其在女孩靠著他肩膀，聽著他吹簫，偶爾會趁著孟章閉目冥思間，抬起小臉，湊過小巧的櫻唇，於夕陽如畫下，悄咪咪的親上一口，然後一個人捂著小嘴偷偷的樂。
孟章也不點破她，只是覺得自己心中也很是歡喜。
仿佛只要跟女孩待在一塊就很快樂。
「章章，孟章兩個字要怎麼寫呢？」
「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想知道。」
孟章就拿起旁邊樹枝，在地上一筆一划寫了出來。
木木默默記在心底。
等到孟章再次被木木叫去吃晚飯的時候，就發現家裡附近的泥土旁，歪歪扭扭的用樹枝寫滿了「孟章」兩個字。
「你這是做什麼？苗裔詛咒？」
「什麼？」
木木不加掩飾，帶著三分羞澀，三分靦腆的說道，「我聽私塾先生說，只要把兩個字抄寫100遍，那他就是你的，但是木木比較笨，抄寫了1000多次，才總算記住。」
一筆一划，都記得清清楚楚，刻在心底，永遠不會忘。
木木說著，露出了幾分幸福的小女人神色，仿佛這樣，孟章就是她的了似的。
孟章只是簡單的回了句，「笨蛋。」
「木木本來就很笨嘛。」
木木也毫不介意，只是望著孟章痴痴的笑。
昏暗的房屋內，都被木木那眼神中要溢出來的幸福給填滿。
當晚，兩人睡在了一起。
木木已經成長為如花似玉的美人，卻還是如小時候一般，睡覺的時候，習慣蜷成一團，縮在孟章懷裡。
春去冬來，不曾變化。
孟章覺得木木的眼神比太陽還溫柔，逐漸融化了他冰冷而堅硬的心靈。
只是，龍百年一歲，真龍更是沒有壽命的概念。
木木卻是會老的，會不復那年美好。
那望著孟章的眼神中，逐漸流露出幾分愧疚。
對著鏡子，常常會露出難過的神色，自言自語道，「對不起，章章，木木好像，越來越不好看了。」
而孟章卻一如他們初見的那般，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俊美絕倫。
孟章其實並不在乎皮囊。
不過，也是從那天開始，孟章的外貌開始逐漸變老。
一點點，一點點的變老。
木木看出來了，晚上睡覺呢喃的時候，就小聲說道，「木木還是喜歡章章年輕時，帥氣的模樣，章章是世間最好看的。」
孟章就淡淡回答，「那是年輕時候，現在不是了。」
人的壽命終有盡時。
任何生命，都逃不過時間摧殘。
在感知自己大限將至的前一天，垂垂老矣的木木坐在煤油燈前，一遍又一遍抄寫著孟章的名字。
孟章能找到一切治療疾病，毒害的藥，就是找不到能延長人類壽命的藥，他只能陪在女孩身邊，安靜的坐著，就像當初女孩總是陪在他身邊和他一同賞花，吹簫一般。
「好了，躺下休息吧。」
木木輕輕搖頭，「章章，你說，人有來生嗎？」
「我不知道。」
「萬一有呢，我是個笨蛋，又容易忘東西，得多抄幾遍，這樣就算走過奈何橋，喝過孟婆湯，我也不會忘記這個名字，我一定會再來找你的。」
只要能遠遠的看上章章一眼，她就滿足了。
木木痴痴的笑。
對此，孟章並沒有說什麼，只覺得她好傻。
木木還是走了。
臨走前最後一句話是，「留下你孤單一人，對不起！我會來找你的。」
這一句話，讓孟章守在木木離開的地方，三年沒有離開，仿佛女孩還在那陪著他。
直到梨花樹倒了，房屋塌了，世界變換了。
孟章還守在這個地方。
只是，自從女孩走後，曾經那風華絕代的美少年孟章便消失了，只有一個佝僂而年邁的老頭孟章。
他也遵守了跟女孩三千年的約定，如果要吃人，就先吃她。
一直到今天，他還守在這，等著女孩的那句，「我會來找你的！」
孟章靠著這棵千年大樹，曲起一條腿，從懷中顫顫巍巍拿出那支被他塵封多年的玉簫，上邊還有女孩親手做的套子。
因為少了能陪他一起聽聲，他已經好久沒吹過了。
他想再吹奏下女孩曾經最喜歡的曲子，可發現自己已經吹不動了。
孟章的外形開始變化，逐漸回復到他年輕時候的模樣，那般的俊美，那般的出塵脫俗。
一如當初梨花樹下他與女孩的初次相遇。
女孩那大大的眼睛裡，總是充滿美好與嚮往的望著他，沒有一點心機與複雜，有的只是對他的眷戀與溫柔，還有女孩天生的善良。
他仿佛再一次感受到了肩膀上女孩靠過來的美麗小臉的重量，那一頭青絲垂落，隨著晚風吹拂，划過他的頸肩，嗅著女孩身上淡淡芬芳，聽到女孩輕聲呼喚他，「章章，該吃飯了。」
一切都如相遇時的美好，亦如那天梨花雨落，細雨紛紛，兩人在樹下相擁望月。
女孩巧笑嫣然的笑臉，靠在他身上，輕聲呢喃私語，「你身上好暖和，要是有章章，冬天都不用蓋被子了呢。」
「我就只值一床被子？」
終於還是，到這個時間了啊。
然後，一道赤紅色的光芒落下，朱雀落地化作人形。
正是當時孟章在投影中所看到的優雅老婦。
陵光還有些憤怒，「居然讓那畜生跑了，老孟，你怎麼樣，我該怎麼幫你。」
她當時就覺得孟章臉色不對，從帝都不遠萬里趕來救好友，奈何還是晚了一步。
孟章輕輕搖頭，只是說了聲「謝謝。」
陵光蹲下身，望著孟章雙眼兩個血窟窿，已經什麼也看不見，胸口破了個大洞，五臟六腑盡毀，心知已經太晚。
咬牙發狠道，「那個孽障，我遲早將他碎屍萬段。」
說完又有些氣憤的望著孟章，「你說你啊，我都告訴你，堪輿出你有大劫，讓你來帝都，你非要守著這地方幹嘛，你守就算了，你何必出手呢。」
當初孟章對李塵光隱瞞了一點，堪輿術看出的不僅僅是玉海城的劫難，還有他自己的劫數。
這是他與木木相識的地方，是兩人定情的地方，是他永遠也不想離開的地方，是他等待了三千年的地方。
孟章勉強擠出幾分笑容，「無限的壽命，未必是祝福，也可能是詛咒。」
若沒有這無限的壽命，他可能早就去找木木了。
「唉，你怎麼這麼倔呢，為了一句承諾，守了三千年。」
陵光想說點什麼，但望著孟章此時的情況，又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最終只能嘆氣。
「還有什麼我能為你做的嗎，為那小白龍求情的事你就別開口了，我早告訴你這人心術不正，你就是覺得自己能引導他向善，不管你說什麼，我必要殺他雪恨！」
「你還是這火爆脾氣。」
孟章苦笑一聲，然後顫顫巍巍伸出一隻手，「確實，有件事還得麻煩你了。」
他把一個東西交到了陵光的手上。
然後嘴角露出幾分釋懷的笑容，輕聲道，「木木，我終於可以問心無愧的來找你了。」
只因一句承諾。
他三千年便不再吃ren，哪怕這會導致實力倒退。
他三千年都守護著這片土地，哪怕沒有任何回報。
他也足足等待了對方三千年，哪怕早就知道不會等到！
孟章的身軀逐漸化作了一粒粒光的能量，消散於四周，隨風而去。
仿佛追尋著他曾經的白月光而去……
真龍逝世，天地悲鳴！
又一道光的隕落，讓這混沌的世間也變得越發黯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