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2章 991農諺

  魏廣德最初是想只在薊鎮和遼東練出薊鎮軍,不過在和譚綸說起時,譚綸就提到現今各地衛所衰敗的問題,於是魏廣德就有了裁撤重建衛所的打算。

  不過這事兒也不可能操之過急,畢竟這裡面涉及範圍極大。

  這個範圍其實不在於軍戶,而在於衛所帳面上的屯田。

  誰不知道,現在這些紙面上的田地,說不得已經變成誰家的私田。

  若要整頓衛所,這些田地肯定拿不回來,但也得有個名義才能把它從朝廷帳面上划去。

  以後內地衛所,魏廣德是打算全部由所在州府供應,不再屯田,實際就是把衛所兵向營兵逐漸轉移。

  即便還有田地,也是要劃給州府充作官田。

  聽到魏廣德的打算,張居正收回捋須的手,鄭重問道:『此事可有和譚司馬商議?兵部是何意見?』

  魏廣德聞言微微點頭,「此事已經和譚子理商議過,不過他並沒有表態,事關重大,他也要回衙門商議一番,看看其他人的態度。」

  「重劃衛所我是支持的,只是這裁撤的衛所,還有軍戶,又該如何處理。

  屯田之事,也值得商榷,此事太大了,不好處理。」

  張居正這會兒搖著頭說道。

  「先讓兵部派員摸摸底,看看下面實情,有了結果,我們再議。」

  魏廣德提議道。

  「也好,到時候叫上和卿一起。」

  張居正點頭笑道:「平時只是交流,你我隨意說說也就罷了,可真要事關政務,還是的謹慎從事。」

  魏廣德回了京城,也回到了原來的生活軌跡,每天去內閣處理政務,散衙前去首輔值房,聊聊今日處理的公文,有為難的就提出來,大家商議下該如何票擬才穩妥。

  萬曆元年剩餘的時間裡,倒是沒發生什麼大事兒,也是很安逸。

  應該說,萬曆元年屬於風調雨順的年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新皇登基的原故,上天也要給幾分薄面。

  天子天子,可不就是老天爺的兒子嗎,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再有半個月就要封印,今年就算是順利過去了,呵呵」

  內閣,首輔值房,張居正召集魏廣德和呂調陽說完今日處理的政務,有空閒就坐下閒聊幾句。

  之前魏廣德的布置的那些事兒,都是來年發動,而且是由兵部主導,所以其實他並不忙。

  至於各地發來的文書,大多都是慣例,啟奏些雞毛蒜皮的事兒,照著往年票擬就好,所以這會兒也是湊趣道:「可不,今年貌似也沒發生什麼大事兒,都是往年的舊例。

  好像,這還是我入閣以來,最輕鬆的一年。」

  「呵呵,風調雨順,天下太平,內閣的差事兒自然好做。」

  呂調陽也是樂呵呵接話,「希望明年也這樣,咱們也就能輕省些。」

  張居正和魏廣德都是笑呵呵點頭,一派和睦喜慶的氣氛。

  就在這是,有值房書吏進來稟報導:『稟閣老,禮部尚書萬士和萬尚書到了,說有要事求見。』

  聽到有人求見,三人瞬間都收起笑容。

  張居正看了眼魏廣德,又看了眼呂調陽,眼中儘是詢問的意思。

  魏廣德明白他的想法,只是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禮部有什麼事兒發生。

  呂調陽思考後也是搖頭,不過還是試探著問道:「不會有哪家王府宗室鬧事兒吧?」

  好吧,年關將近,三人能想到的,又和禮部沾邊的,可不就是宗室索祿的事兒。

  之前魏廣德上報永額之議,宮裡已經批了,剩下的就是戶部清查最近三年的祿米,好確定永額的定額到底是多少。

  下面匯總上報,戶部還要派人核查,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拿出來的數字,所以宗祿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三個閣老還真不清楚。

  也就是知道萬士和來了,才想到這事兒。

  不過,等人進來稟報後,三個人臉上都是驚疑不定。

  「我說三位閣老,欽天監報的這事兒,你們總該說個話,要不要招戶部、工部商議下,朝廷應早做打算才是。」

  萬士和看三人臉上數變,卻都沒有說話,很是急切催道。

  魏廣德注意到張居正瞟了自己幾眼,知道是這位想讓自己說話,估計他還要再考慮考慮。

  畢竟,現在張居正是首輔,這態是不能輕易表達的,如果考慮不周可就有損顏面。

  再怎麼說,萬士和今天來報的事兒,都算是突發事件,還是天大的突發事件。

  「萬尚書,上月欽天監就進貢大統歷,怎滴當時沒有發現?

  還要時隔一個多月才反應過來,這才急急上報?

  這是想打朝廷一個措手不及嗎?」

  「我說魏閣老,都什麼時候了,就算要追究咱們是不是先把戶部、工部部堂叫上,把事兒商議好再說。」

  萬士和聽到魏廣德追究禮部的差,馬上就說道。

  說起來欽天監雖然是獨立衙門,可誰叫這衙門是歸禮部管,出了岔子可不是就要禮部的鍋。

  「咱們還是先讓戶部早些籌措些賑災錢糧為好,工部那邊最好也讓各地河道分守、御史動起來,儘快複查域內河防才是。」

  萬士和急忙又補充一句。

  「一龍治水,十牛耕田,怎麼都湊到一塊去了。」

  呂調陽沒有接茬,只是咂咂嘴喃喃說道。

  呂調陽口中的一龍治水、十牛耕田其實都是民間俗語,也是農諺,都是流傳相當久遠,不少古書上已有記載的事兒。

  有關農業生產的諺語,是農民在長期生產實踐里總結出來的經驗,雖不一定十拿八穩,可準確性還是超過一半。

  至於這話,其實也是古人總結的預測一年年景好壞的古老的方法,就是通過看正月初一以後,第一次出現相應干支紀日的時間,以此來預測當年的年景。

  比如「幾龍治水」,指的就是在正月初一這天開始,第一個出現辰日(辰為龍)的日子在初幾,就是幾龍治水。

  列如是在正月初六,就叫「六龍治水」,在初八,就叫「八龍治水」等等。

  因為古人認為龍是代表天生的神仙,而且是掌管雨水的。

  而且民間還有一種說法,就是「龍多旱、龍少澇」,意思是說龍的數量越多,當年的雨水就越少,而龍的數量越少,雨量就越多,這也是民間所說的諺語「龍多不下雨」。

  今日萬士和報欽天監才發現的明年是一龍治水,那自然是說大初一就是辰日,一龍治水,可不就預示明年的雨水可能會很多。

  不在這個位置,大家自然會覺得無所謂,可這些年內閣被水患所擾,聽到明年可能雨水大,怎麼不會被驚到。

  還有就是十牛耕田,意思和一龍治水相近,說的就是每年第一個丑日(丑為牛)在正月初幾即是「幾牛耕田」。

  古時候,牛是主要的耕種的牲口,是農民的好幫手。

  明年是「十牛耕田」,那這樣的年景好不好呢?

  在民間也有一句諺語,叫「一牛耕田耕不撤,九牛耕田牛有歇」,暗示著牛的數量與人們的耕作關係密切。

  牛的數量少,那麼牛就很辛苦,但也說明田地好耕種。

  而牛的數量多,那麼牛可能比較輕鬆,但這也說明了當年的田地不太好耕種,平時幾頭牛就可以完成了,而這樣的年份卻要十頭牛來共同完成,只能說明田非常難耕種。

  前有一龍治水,後有十牛耕田,可不就是預示著來年怕是有大水,不僅影響漕運,還影響大明各地的農業生產,這就不是個小事兒了。

  好吧,欽天監職能就是觀察天象,推算節氣,制定曆書,還有就是陰陽之術。

  現在發現明年天氣怕是不好,這不就馬上報到禮部,再往上奏,讓朝廷早做準備。

  要說這農諺的來歷,就很有些歷史。

  如「秧好半年稻」,「麥要澆芽,菜要澆花」等農諺,見之於明朝的《沈氏農書》;「寸麥不怕尺水,尺麥但怕寸水」等農諺,則見之於明末的《天工開物》。

  「若要麥,見三白」,「正月三白,田公笑赫赫」等農諺,見之於唐朝的《朝野僉載》;「欲知五穀,但視五木」,「耕而不勞,不如作暴」,見之於南北朝時期的《齊民要術》。

  古書中引用的農諺,還往往冠以「諺雲」或「古人云」字樣,說明被引用的該句農諺起源更早,到底早在何時,就不一定都能在文獻上找到。

  至少目前所知,有些農諺可以遠溯至數千年前,如浙江農諺:「大樹之下無豐草,大塊之間無美苗」一句,同樣見之於西漢公元前一世紀桓寬的《鹽鐵論》輕重第十四:「茂林之下無豐草,大塊之間無美苗」、「驟雨不終日,颶風不終朝」。

  與老子道德經第二十三章「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相似。

  由於農諺的來源可以不斷地追溯,因此後世也認為農諺的起源是與農業起源一致。

  而農業的起源遠早於文字記載,所以農諺的起源也可能是在有文字記載以前。

  如果說,音樂、舞蹈、歌謠都起源於勞動,那麼,農諺可能就是農業勞動中從分化出來的歌謠的一支分支。

  類似的還有三人分丙,八日得辛等,都是古人預測來年氣候,指導農業生產的諺語。

  其中丙通「餅」,餅就那麼大,如果分的人多了,大家都吃不飽,分的人越少自然越好。

  所謂「一龍治水,十牛耕田,三人分餅」,這些指標分別對應著雨水情況、田地耕種難度以及糧食收成。

  本來是輕鬆坐在這裡喝茶聊天等著散衙,沒想到臨了卻被萬士和打斷,三人的表情自然都不輕鬆。

  「那」

  張居正沉吟片刻就說道:「那就招王國光、葛守禮來內閣議事,工部那邊,朱尚書此刻還在徐淮,正好可以負責此事,到時候知會一聲就是了。

  現在朝廷能做的,就是派出御史巡視河道堤防,戶部籌集錢糧以備萬全。」

  過去魏廣德對這類農諺其實頗不以為然,可是到了明朝,他就算心裡不信,可也不得不考慮周遭人的看法,所以聽到張居正的話,就是微微點頭。

  很快,就有中書離開去戶部和都察院找人。

  對於防災、救災一事兒,魏廣德可不熟悉,他還沒有主持過類似政務,所以今日的事兒,主要就是張居正和王國光、葛守禮在商議,安排,他就是在一邊聽著就是了。

  其實主要還是葛守禮那邊的人士安排,都察院要在年前派出御史巡視黃河沿線,也會給南京都察院下文,讓其派出御史巡視長江流域。

  當然,對於屋裡人來說,大家更加關心的還是黃河所涉及到的漕運。

  所以,給王國光的要求一是回去清理各地積存的糧食,將其保存在安全和交通方便之地,便於朝廷調集轉運,二就是要漕司命令漕軍,今年出航時間提前,務必趕在運河解凍,恢復南北交通後通過黃河進入山東。

  要做到這些,自然就是要在年後很短時間內到達淮安一帶等候通航。

  「萬幸,據我所知今年黃河凍的不太厲害,應該不會有凌汛出現,否則漕船還得等到黃河冰凌過後才能轉入山東境內,又要耽誤不少時間。」

  王國光開口說道。

  「讓王宗沐在淮安也做一些準備,如果水大,漕船轉運不及,就把漕糧卸到安全倉場去,待洪水過後再裝船北運。」

  魏廣德只是提議道。

  王宗沐現在是漕運總督,主抓的就是漕運,要是出了大事兒頭頂烏紗可就不保了。

  「才安省一年,難道明年這天兒又要變了。」

  張居正只是嘆氣道。

  今年是真的輕省,漕糧早早安全抵達通州倉,南北雖有小戰事,但官府平息都很快速,沒有釀成大事。

  只是貌似這轉年過後,朝廷的日子怕就不好過了。

  等王國光、葛守禮和萬士和離開後,三個人坐在那裡長吁短嘆。

  「叔大兄,其實此事未必是壞事兒。

  這諺語吧,時靈時不靈,明年到底什麼光景也還說不好。

  倒是兄長推出考成法,正好用在此事上,各路巡按御史下去了,等他們報上來以後,若是出現不忍言之事,正好拿他們開刀,免得以為朝廷推行的考成法只是做做表面東西,提筆隨意糊弄。」

  魏廣德開口道。

  張居正的考成法,提高官員的工作效率,讓各衙門應對差事變得勤快起來,可也有人在其中弄虛作假,只是在本子上隨意記錄應付御史和六科檢查。

  此事頗多,張居正也是清理不及,正所謂萬事開頭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