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653尷尬
隆慶二年三月,發生了許多事兒。
不過在魏廣德看來,最重要的其實也就兩件,一是皇太子冊封和戊辰科殿試。
從中極殿出來,徐階手裡捧著黃榜,從這一刻起,今科進士算是定下來了。
雖然有羅萬化這個異類出現,但其他的名次大差不差,魏廣德也能接受。
不過對於禮部來說,事兒還沒完,接下來還有傳臚大典,榮恩宴,拜謁孔廟行釋菜禮及授官活動。
不過都有章程,當初魏廣德也都走過一遭,只是詢問了下準備情況就放下心來。
當日返回家中時,剛下馬車就看見門對面街邊停著數輛馬車。
魏家所在的位置就是一條不算很寬的胡同,對面牆裡是另一戶官員的宅邸,但大門、側門可不是開在這裡。
這些馬車停在牆邊是什麼意思?
哪家的?
魏廣德心下狐疑,但還是邁步進了大門。
之前也說過,魏廣德不管是要去拜訪誰,都會事前派家人送下帖子,實際上這也是這時期外出拜訪的規矩。
電視裡,一些權貴府門前人山人海排出長隊,許多人還帶著禮物一類的場景,其實在京城是很少見到的。
發生這樣的情況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家主人高升,在得旨後的數日會有人上門拜訪,因為訪客太多才會有排隊現象。
至於魏家,幾次升官的時候也有許多人來,不過比不得影視劇里站滿一條街的壯觀場景,或者說那其實是比較誇張的描繪手法。
「張吉,今日府上有客人?」
魏廣德進大門沒走幾步,張吉就已經迎了上來。
「老爺,定國公府大公子剛來,說了幾句話,夫人叫我出來準備馬車。」
張吉答道。
「哦,那我進去看看。」
現任定國公徐延德是嘉靖八年繼承定國公爵位,已經四十餘年,身體這幾年都不好,最近兩次朝會都沒有參加,甚至殿試都沒有到場。
據徐江蘭傳回的消息,近一月一直臥床不起,怕是沒多少時間了。
果然,魏廣德進去的時候,果然看到徐江蘭眼眶紅紅的,旁邊站的正是在五軍都督府掛閒職的徐文璧。
魏廣德身上還穿著朝中二品官服,不過已經在家,自然不能擺什麼排場,而是主動向徐文璧拱手道「堂兄好,不知伯父身體如何?前些日子就聽內人說伯父病了,小侄忙於公務,一直未曾抽身看望,還請贖罪。」
「善貸,你回來了。」
徐文璧也抱拳回禮,不過說話腔調有些嘶啞,道:「這些日子禮部事務繁多,你要主持會試,殿試,還有太子冊封,自然很忙。
父親怕是時日無多,讓我召集在京的親眷,他想再看大家一面,所以我這就上門叨擾了。」
定國公府和魏國公府同出一脈,雖然定國公府早就開枝散葉,形成一個巨大的家族,可魏國公府在京城的也就這一門親戚。
徐延德想再看看親戚,徐家的小子們自然四處通知。
雖然他們一系占了國公爵位,可在家族論起輩分,許多人家都算是他們長輩。
即便是身份尊貴,可也不敢造次。
魏家雖然和他們是平輩,可徐延德好好的時候,對魏家都是以禮相待,那時候隆慶皇帝還沒登基呢。
徐文璧不是傻子,現在魏廣德這裡今時不同往日,已經是天子近臣,有傳聞他入閣時間可能就在這一兩年。
雖然勛貴影響力依舊巨大,可以面聖,可以找皇帝告狀,可卻失去了原來權力。
而正因為缺少權力,所以他們更不願得罪魏家。
這次來魏府,就是由徐家大公子親自前來,算是給足面子。
徐文璧,如無意外,將是下一任定國公。
知道來意,魏廣德看著雙眼紅紅的徐江蘭,只是點點頭。
兩個孩子交給魏母照顧,外面馬車套好,他們就直接出了魏府上了馬車。
「先前大哥說了,伯父已經寫了遺書,怕是」
徐江蘭跟著魏廣德從南京到九江,再從九江到北京,千里迢迢,和南京的家人只能通過書信來往互訴親情。
自從進京後,一開始只是按照父親魏國公徐鵬舉的意思,和定國公府上交好,希望逐漸修復兩家關係。
可到後來,定國公夫人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讓她感受到家的溫暖,老定國公對她也是不錯,不自覺就把定國公府當作在京城的娘家,隔三差五就會過去一趟。
「無事,生老病死自有天數,老國公福澤深厚,當時虛驚一場才是。」
對明朝皇帝都沒印象,魏廣德對徐延德自然更是完全不知。
不過從上次在朝會上見到他,再到之後重要朝會都沒有露面,魏廣德也知道他這病怕是不輕。
古代醫療技術就這樣,中醫去根,可見效慢,急救方面始終不如西醫。
雖如此,這年代西醫根本就沒有出現,不是在大明朝沒有,而是在西方其實都沒有出現。
那邊,現在也不過剛剛從茹毛飲血進入文明社會。
一路上不斷安慰徐江蘭,一邊也在想這事兒。
徐文璧應該會很快襲爵,就是不知道他人怎麼樣,只要不是跳脫的性子,當無大礙,就是不知道他家裡其他兄弟是什麼情況。
「我看堂兄行事穩重,就是不知道他那些兄弟性子又如何?」
魏廣德看似隨口問道。
當初他對定國公府並不上心,所以對徐文璧兄弟的情況並未詳細了解,可到這個時候,不問清楚也不行。
徐江蘭看了他一眼,眼圈雖然發紅,可眼神卻很靈動,似是知道了他的意思般說道:「其他兄弟都是庶出,雖有些疏於管教,但也不會惹出多大禍端來。」
「哦,呵呵.是我多慮了。」
魏廣德其實也是想到魏國公的情況,所以才問出這麼一句。
他知道徐文璧還有兄弟,但既然只有他是嫡出,就沒什麼了。
等到了定國公府,在徐文璧帶路下很快到了後院,看望病榻上的徐延德。
在門前還看到兩波先趕來探望的親族,在徐文璧介紹下相互寒暄幾句,這才進屋。
現在老人的形象和之前在朝會上看到的,顯得更加憔悴,面如枯槁,雙目深陷,幾乎變了個人似的。
見禮後,定國公夫人招呼他在一邊坐下,之後徐文璧就拉著徐江蘭手說許多話,大抵就是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去一次南京,看望同輩兄弟,也從沒有祭拜過祖宗墳塋,實在有罪。
還叫過徐文璧,讓他若有機會,一定要去趟南京,拜訪在南京的伯父,也帶他去中山王墓前拜祭。
不管是魏國公府還是定國公府,都是託了祖宗中山武寧王魏國公徐達福云云。
還有就是讓徐江蘭以後照舊,多來府里坐坐,倒是沒說相互照應的話來。
魏廣德很清楚,大家是姻親,有些話自不必說。
出門後,魏廣德拉住徐文璧問道,「可曾向宮裡遞消息?」
「前幾日遞了殿試病假的條子,萬歲派內侍和太醫來看過了。」
徐文璧答道,此刻的他顯得很沉穩幹練。
「太醫怎麼說?」
魏廣德又問道。
「今兒說了,全部滿足父親心愿即可。」
徐文璧答道。
魏廣德知道話里的意思,不過想想又說道:「可曾差人請許長齡許太醫來府上?」
「許太醫來過了,也說」
徐文璧話未說完,語調就變得有些哽咽。
魏廣德見此也不多說什麼,只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其實,魏廣德還是理解錯了,徐文璧此時是真傷心,一半是因為父親可能危險了,另一半則是因為他還想再玩幾年。
定國公府嫡子,自然早就成親,可他的心也沒有安下來。
在府里表現自然是沉穩幹練,可出了府還不是一副貴公子模樣,和其他勛貴家的公子一樣吃喝玩樂。
要是父親死了,他就要襲爵,還要按時去五軍都督府辦差。
很多人以為明朝勛貴在失去權力後大多在家裡混吃等死,其實這是錯誤的。
勛貴都兼著差事,只是權力許多被架空,可規矩還在。
就說幾位國公,都在五軍都督府掛著都督頭銜,每日依舊要按時點卯。
只不過一般公事半個時辰就處理完,然後找個由頭就離開衙門,一直第二天繼續來點卯,處理些公文。
點卯這個活兒,除非你是不想要爵位了,畢竟這是在京城,還有人見人怕的都察院在左近,那裡的御史都是輪班到各大衙門去檢查。
想要不點卯,就在家裡左擁右抱、混吃等死,那就等著被彈劾吧。
一次、兩次不會影響爵位,可彈劾多了,皇帝有了看法,降爵也不是不可能。
他們的爵位,那是祖宗拼下來的,要是在他們手上丟了或者降了,他們還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
所以,勛貴其實也要也文官一樣,早早起床去衙門點卯,然後才算自己的時間,找由頭離開衙門回家補覺,或者三五成群去找地方尋樂子。
只不過,徐文璧現在是勛衛,還掛著紅盔將軍職,平日和其他府公子喝花酒、耍錢無所謂,承襲了國公爵位再這樣肯定就不行了。
無疑,這就是給他套上一層枷鎖。
他是唯一嫡子,爵位又跑不了,所以他是真不想這麼快襲爵,是發自內心希望老爹長命百歲。
魏廣德也看出來了,徐文璧在家裡和在外面完全不同。
他也是知道這幫公子做派的,很羨慕,可是他卻做不得。
這些事兒,隆慶皇帝登基以後他就已經不做了,也是怕被人抓到把柄。
至於之前做過,沒看到新帝登基和太子冊封都有大赦,只是當官的喝點花酒,耍錢都在赦免範圍里,只要不是在喪儀期間做的就是可赦。
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不過馬車上有魏府的燈籠,上面有他的官職,自然沒有巡夜的校尉差役敢來攔路。
夜禁,只針對平民百姓。
第二天一早,魏府大門就被人敲響,定國公府派人來報喪。
魏府早有準備,魏廣德派人給禮部送了假條,自己先一步去了定國公府,讓夫人晚點再過去。
喪事,國公府也是私下裡早有準備,魏廣德趕到的時候府里府外已經掛滿白帆。
魏廣德做為晚輩進去祭拜後,暫時就留在這裡,倒是清閒,也就是徐文璧幾兄弟輪流守靈。
不多時,宮裡也收到徐家上奏的遺疏,派人過來祭拜。
「陳公公。」
來人地位不低,是陳洪司禮監秉筆太監,還兼著東廠,魏廣德碰上也不得不當心點。
也不知道是看電視還是小說的影響,總感覺陳洪不似好人。
對這樣的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魏大人也在,哦,對了,你和定國公府有姻親關係。」
陳洪也是笑道,「我先進去祭拜,先把皇爺的差事做完。」
「陳公公,請。」
代表成國公府來的是朱希孝,和魏廣德見面說了幾句,就被引領進靈堂祭拜。
按他的話說,他兄長成國公朱希忠要晚些再過來。
英國公張溶倒是直接來了,想來也是沒什麼差事,隨後還有其他勛貴家族,朝中大臣府邸也陸陸續續有人前來弔唁。
魏廣德好似定國公府管家般,來客都要過去搭話,說上幾句,再把人引入。
下午,禮部尚書高儀過來,弔唁完後出來才對魏廣德說道:「明日上午部里商議給老國公定諡號等,你要回部里一趟,其他的事兒就不用操心,反正有下面人按規矩辦事。
你就在這裡,既代表你,也代表禮部。」
「謝大人體諒。」
魏廣德拱手道。
之後數日,魏廣德既是晚輩,又作為禮部代表參與定國公府喪儀,期間更多的還是和在京勛貴有了更多的接觸。
上次朝會上商議開海一事,勛貴集團是作壁上觀,完全不站隊。
可魏廣德卻覺得,勛貴雖然權力被奪,可人卻還是不少的。
關鍵時候站出來湊人場,貌似也不錯。
所以這段時間裡,他也有意和國公、侯、伯爺們交往,要擱在平時自然很犯忌諱。
可現在不同,和他們接觸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兒。
一直忙到徐延德葬入阜成門外馬鞍山祖塋後,他這才恢復原樣,不過和勛貴之間的聯繫已經建立起來,也不算白忙活一場。
等魏廣德回府,他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那幫門生了。
會試副主考,他點的進士,不對,應該是貢生也是不少。
不過說實話,此時魏廣德還不到三十歲,而他點的這幫學生,不少人比他還大,見面總感覺有些尷尬。
看著手裡趙志皋、胡來貢等人的帖子,魏廣德嘴角抽了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