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長長的白鹿大橋,便是魚龍鎮。【,無錯章節閱讀】時值初春,咋暖還寒,萬物將復未蘇,柏油馬路兩旁的樹木依舊光禿枯萎,路邊荒草叢生,一抹斜陽的映照下,更顯蕭索,一如賈里玉同學此時此刻的心情。
中巴車進了魚龍鎮,開始減速,賈里玉腦袋側靠著車窗,看著外面來來往往的行人,心裡莫名羨慕,特別想變成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不管是賣燒餅也好,賣冰糖葫蘆也好,哪怕做清潔工都可以,總之,不要做自己就行。
按理說,賈里玉作為一個即將迎來高考的畢業生,年輕氣盛,不該這麼悲觀,但是他只要想到現在身上背負的壓力和下周可能要面臨的危機,就心生逃避的想法。
三年前,賈里玉以全鎮第一的中考成績考入白鹿一中,成為鎮上同齡人的榜樣和家裡的驕傲,三年後,賈里玉被分到一中最差的班級,成為泯然於眾的差生,這個消息,他甚至都不敢讓家裡知道。
三年時光,說長不長,但已經足夠發生很多事情,比如好友反目,比如戀人移情,比如成績下降……世事交錯,不如意之事,十有**,賈里玉不巧占了幾個,且過了昨日後,賈里玉又要加一項:得罪校霸。
說起來,昨天的事情也是無妄,當時吃完晚飯,按照慣例去籃球場看體育生們訓練打比賽,正看得起勁,忽然皮球被一個隊員拍飛,直直朝賈里玉飛去,賈里玉下意識地朝旁邊躲開,任由皮球出界,不料前來追球的那個又高又胖的體育生不知哪根筋搭錯,猛地推了他一把,罵了一句:「你媽逼你伸手接一下會死啊。」
如今的賈里玉在白鹿一中默默無聞,擁有著比空氣略高、和松樹並列的存在感,不罵人,不打架,不出眾,不顯眼,有種小隱隱於校的純粹感。
畢竟成績的下降已然對不起望子成龍的老爸,再惹是生非,讓老媽擔心,他就真成了無可救藥的雙料渣生了。
然而俗話說,怕什麼來什麼,就在賈里玉立志做一個安靜的差生時,偏偏碰到這麼一樁事,有人罵了他的媽媽,而且還是當著他的面。
賈里玉性情溫和,慈眉善目,對很多事都無所謂,但唯獨這件事屬他最不能容忍,哪怕面對的是身處校園食物鏈頂端的體育生。
於是,賈里玉不聲不響地走到球場旁邊的樹林裡,找到一根長約一米五,嬰兒手臂般粗細的木棒,然後拿著木棒不動聲色地衝到那個高胖體育生跟前,對著他的腿上就是一棍,高胖被砸得「啊」的一聲跳起來,轉過身正要破口大罵,結果腿上又狠狠地挨了幾下,痛得他活蹦亂跳,嘴上「臥槽臥槽」的叫著。看到這一幕的學生,不止場邊看比賽的同學,連場上其他體育生都有點失神,有個瘦高個體育生茫然問:「這神經病誰啊?」
賈里玉砸完一通之後,手持木棒後退幾步,和高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面無表情地說:「下次再罵我,我就把你的頭砸個稀巴爛,像烤熟的紅薯一樣。」說完轉身回班級,場上場下所有人都一臉訝異地看著他的背影,沒人阻止他離開,也沒人知道那個高胖籃球隊員的心裡在彈幕著什麼。
在白鹿一中讀了兩年多的書,賈里玉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引人矚目過,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紅過,特別是離開球場之前留下的那句話,特別起范。
不過就在晚自習第一節課下課間隙,籃球隊那邊就讓人過來傳話,說籃球隊隊長葉封親自發了話,等下周球隊比賽回來,他會親自帶人過來20班,打斷賈里玉一條腿。
當然,所謂三人成虎,一句話傳來傳去的,最後難免會有點失實,以葉封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且資深中二的尿性來看,他的原話很可能是「打斷兩條腿」。
總之,在大家以及在賈里玉自己看來,他實在是完蛋得不能再完蛋了。
葉封作為背景深厚、身材高大、個人武力值爆表、女朋友顏值爆表的籃球隊隊長,是白鹿一中眾望所歸的校霸,如今他提前那麼久拋出要打斷賈里玉一條腿的言論,到時候即使是迫於輿論的壓力,他也得言出必踐。
從這個層面來講,賈里玉已經是個「准瘸子」。
月考考470分的時候,賈里玉沒想過退學,現在他卻十分想退學跟爸媽一起去浙江打工,一中哪裡還有他容身之地?
後悔雖然談不上,但是害怕是真有一點——不止一點。
「烤紅薯那個比喻是很形象、很應景,但是結合現在的情況來看,那句話多少有點畫蛇添足,flag立得過於衝動。」下了車之後,賈里玉還在糾結那場如鯁在喉的是非,聯想起自己趁勢對高胖說的那句話,不免感嘆:「有些逼,真是不能隨便裝的啊。」
由於爸爸媽媽都在外面打工,賈里玉周末都是直接去爺爺奶奶家,而奶奶計算著日子,算到賈里玉哪周回來,就會提前準備好雞魚肉蛋,為他加餐。
備考這種事,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不過和爸爸不同,奶奶對高考這件事看得不是太重,或者說沒有什麼具體的概念,她只關心孫子能不能吃得好,營養跟不跟得上,因此,即使爺爺對魚過敏,她也還是會因為魚能補腦而每次必買。
說起爺爺對魚過敏這件事,一直是家裡的一個迷團,小時候聽到的說法是爺爺擔心吃了魚之後,魚會在肚子裡活過來,並且產卵生小魚,但是如今賈里玉已經長大,當然不會再繼續相信這種說法,於是他為了轉移一下注意力,再次向奶奶求證這件事:「如果爺爺是怕魚復活,他怎麼連聞都不敢聞呢?」
奶奶聞言笑起來,終於告知了賈里玉真相:「你爺爺不能沾魚,不是因為他怕魚在肚子裡復活,是因為他以前跟著你高祖爺爺出海打漁吃過一次生魚,然後他記住了那個味道,打從那天起,生魚熟魚都再不能碰了。」
賈里玉疑問道:「爺爺以前出海打過漁?」
「可不是。」奶奶指了指樓上,說:「樓上小屋的菜櫥裡面現在還收著幾件他以前打漁的東西。」
賈里玉一時好奇心起,說:「我去看看。」
「你去看看唄。」
賈里玉剛要上樓,聽到電話響起來,奶奶說:「肯定是你媽打的,你去接。」
賈里玉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過去接電話,果然是老媽打回來的,媽媽接通電話劈頭就問:「你奶奶有沒有買菜?」
賈里玉對媽媽和奶奶的這類婆媳博弈已經習慣,笑著反問:「你說呢,肯定買啦,放心好了。」
然後媽媽又習慣性叮囑了幾句要吃飽穿暖,不要太累,賈里玉一一應著,沒有半點不耐煩,直到爸爸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問他這次月考考得怎麼樣?」賈里玉心裡一沉,然後忙說:「媽,我要去給我奶挑水,先掛電話了。」
賈里玉擱了電話,對著電話愣了一會,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因為個人問題耽誤了學習,讓爸爸失望,因為一時衝動,惹了流氓,讓媽媽擔心,我真不是一個好兒子。
賈里玉正自愣神,忽然聽到「嘭」地一聲響,轉頭看到奶奶在剁魚,賈里玉聯想到自己的外號「鯉魚」,又聯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可不正是一出現實版「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不能坐以待剁。」賈里玉暗暗嘀咕了一句,然後跟奶奶說:「奶奶,我上樓去看看。」
「去吧。」
賈里玉轉身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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