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再震驚也得顧眼前事,陰謀架設得還太遠,身邊的危險卻是實打實的。
兩人繼續在迷宮裡兜找,也繼續在岔口刻下小小的標符,對身在迷宮何處,完全沒有概念,只知道暫時還沒走過回頭路。
孟千姿忽然想起環室里那個被水淹沒的圓台,比劃著名跟江煉說了:「我段太婆說,取了鳳凰翎走了——那鳳凰翎,會不會是就是供在台子上的?」
有可能,江煉想了想,添了句:「段太婆那一次,也太輕鬆了吧?」
是挺輕鬆的,徑直找到了鳳凰眼,連挖兩口棺材,小心翼翼給第三口去蓋,經由棺材底下了環室,全程沒有響過青銅蓋,也就應該沒有遭遇土龍——不是應該,是絕對沒有遭遇,否則她哪來的閒情逸緻在牆壁上洋洋灑灑留了那麼多話啊。
孟千姿覺得這「輕鬆」也並不稀奇:「段太婆是拿到了正確的指引,沒走任何彎路,直搗黃龍,換了其他不明就裡的人,也許會從迷宮別的入口進,那就千難萬難了,而且八成會遭遇土龍、有來無回。」
也是,江煉沒再說什麼,但他還是覺得,這樣的安排透著點兒……怪。
連著繞了幾個岔口之後,他終於想明白怪在哪了。
「千姿,你覺得,那個土龍設置在這兒,是幹什麼的?」
孟千姿正俯身刻下又一個箭頭,聽到這問話,默默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相處這些日子,她對江煉的一些套路已經很熟——這是明明已經有所發現了,非掖著不說,要借她這塊磚來引他的玉。
想不理他,又迫切想聽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誰讓自己的腦子轉得沒人快呢,只好先配合作答:「守護鳳凰翎吧,總不能讓隨便誤闖進來的阿貓阿狗把鳳凰翎給拿走啊。」
沒錯,江煉嗯了一聲:「怪就怪在這,你不覺得,那個土龍離那個環室,太遠了嗎?」
他解釋:「這土龍長年在地底下,總得有自己的窩,在那吃飯睡覺,乃至交-配繁殖——畢竟這下頭究竟有幾隻土龍,誰也說不清楚。」
「但是之前,我觀察過那個環室,甬道很長,內里無數岔道,就眼睛看到的範圍,都不適合土龍居住,也就是說,它的巢穴還在更深處。」
「這就怪了,看家狗還得挨著門呢,它一個看守鳳凰翎的土龍,離著鳳凰翎那麼遠,不合適吧?而且,只有青銅罩被大力踩跺發出聲響,它才能察覺,然後巴巴趕過來看——這要是哪個賊動作輕點,青銅罩不響,它就不來,鳳凰翎也就這麼……被拿走了?」
孟千姿被他給問住了,半晌強詞奪理:「也許……土龍默認,從棺材口下來的人,是對的人,可以拿走鳳凰翎;其它那些,從別處進來的,才是……敵人。」
江煉啼笑皆非:「你也是從棺材口下來的,土龍好像沒覺得你是『對』的那個吧,話又說回來,鳳凰翎都被段太婆拿走了,這土龍沒東西可守護了,它還那麼拼命,上躥下跳、真情實感個什麼勁兒呢?」
孟千姿一顆心砰砰跳起來。
對啊,看家狗都沒家可看了,還那麼警惕做什麼呢?甚至主動攻擊了神棍——人家神棍,只是在坑底轉悠了一下,連聲響都沒出啊。
她咬了下嘴唇:「你的意思是,這底下除了鳳凰翎,還有別的東西,這東西,是連閻羅和況家人都不知道的——那才是土龍真正守護著的?」
江煉說:「你看,你也這麼想,說明不是我一個人多心。到底真相是什麼,走一步看一步吧。」
說到這兒,忽然笑起來:「我現在,真的是很好奇神棍,他在這整件事裡,到底是個什麼角色。」
孟千姿低聲說了句:「他應該是『神』族吧,或者說,他看到的,都是某個神族人的經歷吧。」
神棍親口說過,那些人說的並非普通話,比最難懂的方言都要晦澀,但他一聽就懂,若非本部本族,怎麼可能對那些語言那麼熟悉呢?
她收起匕首,向著前方幽深處、那些數不盡的岔口發呆。
這神棍,到底在哪呢?
她覺得,有九成都在土龍的肚子裡。
因為,就以他那讓人……無語凝噎的身手和遲鈍的身體反應能力,能從土龍的牙口裡逃出去?
***
從某種程度上說,孟千姿對神棍的判斷是中肯的。
神棍當然沒有書寫出勇斗土龍的壯舉:土龍不是蠱蟲,蠱蟲可以被他的屁股坐死,但他的屁股,還不夠去填土龍牙口的。
一直以來,對比旁人,神棍都是很有運氣的,一生經歷過不少兇險,末了都全身而退,以至於他的好朋友毛哥,一度把他視為遇難呈祥的吉祥物,還曾經把他的照片洗了有十多張,放在客棧的後門、灶下、牆根、下水處,美其名曰「鎮宅」。
但這一次,神棍的運氣明顯欠奉。
他摔下棺口、直墜入水時,撞到了被水淹沒的那個圓台,雖說不是腦袋正衝著撞上的,但總歸是磕到了,一嚇一撞一磕一帶的,瞬間就昏了過去。
不過,沒過多久,他就悠悠醒轉了——可能是因為他的整個身體,都在持續地、不斷地晃動,使得他沒法像孟千姿那樣,安穩昏睡。
還可能是因為,腰臀處傳來的劇痛。
起先,他還以為是被磕撞的,但是又不對,身體晃得太奇怪了,周遭的腥臭味兒太濃了,腰臀處的劇痛又是那種銼磨般、撕扯似的痛。
他用盡渾身的力氣睜開眼睛。
頭燈還在,圈繩還箍在他的腦袋上,電池似乎出了問題:光很微弱,還時明時滅的。
借著這顛撲不定的光,他終於看清楚自己的處境,一顆心瞬間跌入了谷底。
難怪他老是搖晃。
他被一隻巨鱷——是的,巨鱷,他沒看到段文希的留書,不知道這玩意兒還有個名字叫土龍——他就被這麼一隻巨鱷咬在嘴裡,著牙處是腰臀,難怪那裡那麼疼,牽扯著的那種疼。
他看不到自己的腿,也許正在另一側盪著;他仰起頭,看到一隻泛陰森光亮、顫巍巍如一汪水般的眼;轉頭往後看,只能看到一再聳動的、無比皮實的鱗甲……
嘩啦水響,是前頭要過水了。
果然,身下一涼,大半個身體已經浸入了水裡,幸好這段水不深,他的頭臉雖然軟塌塌浸入水下,但偶爾,因著晃動,又會盪出水面,而巨鱷的兩隻眼,如兩隻碩大燈泡,始終在距離他頭臉不遠處的水上浮漂。
他的腦海中冒出一個念頭來。
——我要死了。
他還以為,崑崙之行才是最驚心動魄的終結之旅,沒想到,腳還沒抬出去,就在鳳凰山這兒……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先寫這麼多吧,我不可以熬夜!熬夜會讓我的腦子遲鈍的!我要去碎覺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