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邢沒有接話,而是深深的凝視著眼前的女人。從眼前女人的眸光中,他體會到了她對他深深的埋怨。
為什麼會埋怨他呢?
十九歲的童晚書,肯定不會有如此強烈的埋怨感;
除非……除非她有了六年後的記憶。
「晚書,別這麼抹黑自己……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女人,純淨的女人,美好的女人……你的出現,讓我的生命有了五彩色……只是那時候的我,不知道愛惜你!」
微頓,男人深深的吸上一口氣,繼續說道:
「無論是厲邢,還是喻邢,都愛上了你!曾經的我,背負了太多。重來一回,我只想為了你,為了小喻,也為了我們今後的幸福而活。」
能打動人心的,只有人心。
童晚書的眼眸里瞬間閃動起了水晶般的光亮。
她側過身,不去看男人那真摯的眼底。
她怕自己再次淪陷在他異色的眼瞳中,去當愛情的奴隸。
童晚書並不害怕付出;
只是她不想自己的付出,最終的下場還是失去她最最寶貝的東西。
童晚書無法承受再次失去兒子小喻的那種痛到讓人窒息的哀傷!
生不如死的煎熬和打擊!
「別說那些有的沒的甜言蜜語!我免疫!」
童晚書嗅了嗅泛酸的鼻子,「我就要你的財產!」
女人尋思:即便以後要跑路,帶上足夠的盤纏,也能有底氣一些。
「好。我讓秘書整理一下我所有的動產不動產。」
男人隨即應好,「估計要兩三天。畢竟我在一百多個國家有資產。」
「……」
童晚書沉默了:誰家正經人會在一百多個國家有資產啊?
「你……你究竟投資些什麼項目啊?不會是……是犯法的吧?」
童晚書一直都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學生,好市民。
「有你熟悉的房產,股票,期權,還有一些礦產、石油、稀有金屬的開採權之類的。以及一些全球百強公司的股份等等。」
「……」這似乎已經進到了童晚書的知識盲區。
當年也沒見這傢伙這麼有錢呢?
童晚書還記得這狗男人給任千瑤買包,那個全球限量款的鉑金包,要一千多萬……
雖然童晚書覺得那包賣一千多萬,完全是智商稅,但還是狠狠的羨慕了任千瑤一回。
耿耿於懷的事太多了!
童晚書都不想再跟這個男人多說一句。
「大部分是合法的。也有少部分……擦著邊!」
男人很保守的說道。他怕嚇著善良的女人。
「那些不太合法的我不要……合法的,你……你分我一點兒就行了。」
童晚書只想留夠逃離這個男人的盤纏。
也不是她真想逃離;
這裡可是生她養她的地方。
只是一想到任千瑤,童晚書就會忍不住的瑟瑟發抖。
沒有六年後記憶的任千瑤,已經對她這麼敵意了;
萬一讓任千瑤有契機有了六年後的記憶,那不得把她童晚書碎屍萬段啊!
想想就後背發寒!
連帶著童晚書都覺得:柳姿之所以會發難她這個邊角料小人物,應該是受到了任千瑤的指使!
任千瑤的手段,童晚書是真的害怕了。
童晚書只想好好活著,平安的活著。
至於情啊,愛啊,對於生命來說,都不是那麼重要了。
何況她有種很強烈的預感:她應該已經懷孕了。
雖然才兩天時間,但男人的和女人的……該結合的,已經結合成功了。
所以,她才會做那些奇奇怪怪的夢,似乎感覺兒子小喻就在她身邊。
童晚書有些害怕,更有些恐慌。
她害怕悲劇再次上演;
更害怕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好兒子小喻!
「好,我都選最優質的資產給你。」
男人攬過童晚書的後腦勺,輕輕的往前一帶,溫情的親在了她的唇上。
如蜻蜓點水一般,柔情又溫和。
他知道循序漸進,但似乎不太能夠控制。
恨不得每天奮戰到凌晨,直到童晚書把兒子小喻重新孕育上。
「房車……留給我睡吧。你……你讓秦明送你回去。」
小木屋就兩張連床,留著藥叔照顧體弱的弟弟童晚傑。
「行。你進房車休息,我去跟晚傑擠一擠。」
厲邢又怎麼可能離開呢?
他的女人在;
他的兒子即將在……
「晚傑才動過手術,你跟他怎麼擠啊?」
童晚書哼聲質問。
「那我跟藥叔擠擠總可以吧?」男人執意著。
「行吧,那你跟藥叔去擠吧!」
童晚書也懶得搭理厲邢,便轉身上了房車,並將房車的門給鎖死。
他不是願意擠麼?那就由著他好了!
房車還是很寬裕的:該有的生活設備,這輛房車幾乎都配備了。
累到不行的童晚書也懶得洗漱了,倒頭就在沙發床上呼呼大睡起來。
男人靜坐在石台上,骨節分明的指間夾著一支煙,在孤寂的夜風中,那猩紅的火苗,如同男人一樣的落寞。
他在等待。
等待女人睡著了。
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小心翼翼?
又什麼時候如此在乎一個女人的感受?
他竟然有足夠的耐心,在陪這個女人鬧。
突然,身後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厲邢轉過身來,就看到童晚傑鬼鬼祟祟、且混混沌沌的朝遊蕩走來。
本以為童晚傑這麼晚了是來找自己的;
卻沒想童晚傑直接無視他的存在,朝著那塊黑黢黢的鎮園石七搖八晃的走了過去。
這小子幹什麼呢?
怎麼像喝醉酒似的?
在觸碰到那塊鎮園石後,童晚傑像是找到了有奶的娘一樣,然後趴伏在鎮園石上睡起了覺。
這小子該不會是夢遊了吧?
正當厲邢想上前去查看童晚傑究竟是怎麼情況時;
便又看到藥叔也跟著鬼鬼祟祟的從小木屋裡走了出來,手裡還拿著一條毛毯子。
「噓,厲二少,您小點兒聲。」
厲邢還未開口發問,藥叔卻先跟他做了個安靜手勢。
「晚傑該不會是夢遊吧?」
厲邢壓低聲音問道。
「是又不是……他經常跑出來睡這塊石頭上。這樣他才能睡得更踏實些。」
藥叔跟過去,將毛毯蓋在了童晚傑的身上。
童晚傑抱著那塊石頭,倒是睡得很安然。
「這石頭,跟童晚傑戴的那塊平安扣……有關係嗎?」
厲邢純屬好奇。
「這是塊母石,平安扣是塊子石。」
藥叔微微嘆息,「給晚傑看過病的醫生都說:晚傑能活到這麼大,簡直就是醫學奇蹟。我想八成是平安扣一直護著他的小命兒呢!」
「……」厲邢久久的沉默。
這得有多沉的大愛,才會讓童晚傑將護命的平安扣舍給了兒子小喻啊?
彼此沉寂了一會兒,藥叔突然發問:
「小喻那孩子……真是……真是你和晚書六年後的孩子?」
「嗯,是。」
厲邢沒有過多的解釋什麼。
因為他知道:
信者,是不用他過多解釋的。
不信者,無論他怎麼解釋,都無濟於事。
「那孩子太可憐了……」
藥叔長長的感嘆一聲,然後默了一會兒又說:「晚傑跟晚書……更可憐!想必他們為了小喻那孩子,付出了很多吧?」
「……」厲邢再一次的沉默。
何止付出很多?
他們姐弟,為了小喻,連最寶貴的生命都付出了!
厲邢久久的默聲,因為他不知道如何來作答藥叔的問話。
「小喻這孩子,如果他真的心疼自己的媽咪,我想他應該不會回來了。因為他捨不得他的媽咪再經歷一次痛苦……」
藥叔見厲二少不說話,便又補上這句。
「我會讓童晚書幸福的。」
厲邢一字一頓的說道。
「你還是自己先幸福起來吧。你只有自己先幸福了,才能讓身邊的人幸福起來!」
藥叔的話,聽起來來簡單易懂,仔細分辨時,又富有哲學層面的內涵。
自己先幸福起來?
什麼意思?
厲邢有些漠然:他要如何才能幸福?
兒子小喻不回到他的身邊,他又怎麼能幸福呢?
似乎他的幸福,已經完全捆綁在了兒子小喻和童晚書的身上。
這一晚,他想了很多,也領悟了很多。
*
翌日清晨。
童晚書醒來的時候,就看到植物園裡一派溫馨且祥和。
弟弟晚傑正趴伏在鎮園石上,睡得口水直流。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壓到心臟手術的傷口?
但看他睡得如此酣然的樣子,應該是沒被疼到。
在鎮園石不遠處的石台上,睡著姿態扭曲的厲邢。
他高大的四肢半垂在石台下,毯子也被他甩到了一旁。
這傢伙寧願睡在邦硬的石台上,也不願離開這裡啊?
沒苦硬吃是麼?
玩什麼苦肉計啊?
童晚書蹲身過來,撿起被甩到一旁的毯子,蓋在了厲邢的身上。
剛準備轉身進去小木屋,就聽到身後傳來了厲邢痛苦的哀嚎聲:
「腰……腰……我的腰……」
童晚書本能的頓下腳步轉過身來,就看到厲邢正痛苦的扶著他的腰。
「厲邢,你沒事兒吧?」
「腰……腰閃了!疼……」
男人疼得整張俊臉都扭曲在了一起。
童晚書連忙上前來看,並攙扶著厲邢坐直了起來。
可厲邢還是一個勁兒的喊腰疼。
疼是真疼!
畢竟誰擱這硬石台上睡一晚,都吃不消。
「你不是說跟藥叔擠一晚上的嗎?怎麼睡這裡了啊?」
童晚書下意識的去給男人扶腰。
「幫你看著你弟弟啊!他三更半夜的跑出來睡石頭上,叫都叫不醒,我只能守著他。」
也不知道是真腰疼,還是假腰疼;
厲邢大半個人都偎依在童晚書的懷裡。
「我弟弟從小就喜歡睡這石頭上,用不著你守。」
童晚書一邊幫男人順著腰,一邊埋怨起來。
「過風了。我守了一整晚,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好吧?」
厲邢弱聲弱氣的說道,「我要不守著,萬一有貓貓狗狗,蛇蛇鼠鼠的咬傷你弟弟怎麼辦?」
「放心吧,這鎮園石附近十米,都不可能出現害蟲和野獸的。」
童晚書想把男人的身體推直,可男人卻像麵條一樣耷拉在她身上。
「完了,完了,我腰不能動了……」
「真的假的?你別嚇我!那我讓秦明叫救護車?」
童晚書本能的在男人的腰際掐了一下,想證明男人的腰是不是真的不能動了。
這一掐,掐得男人真的好舒坦!
痛並快樂著,或許就是現在的這種感覺!
「叫什麼救護車啊?」
厲邢提議,「讓我哥來看一下不就得了?」
「好,我這就給厲醫生打電話。」
隨即,童晚書立刻丟下厲邢,進去小木屋給厲溫寧打電話去了。
「厲醫生,您今天需要做手術嗎?能不能麻煩您來一下植物園啊?你弟弟厲邢的腰……受傷了。順便也給晚傑做個檢查。」
厲溫寧趕來的時候,厲邢被挪到小木屋裡躺著了。
他並沒有第一時間給厲邢做檢查,還在在分辨這小子又在耍什麼花樣。
這是玩的苦肉計?
還是玩的老賴計?
又或者是老賴和苦肉計?
等童晚書轉身去正屋給厲溫寧倒水時,厲邢一把扣住了厲溫寧的後腦勺。
「就說我腰閃了,需要臥床休息一星期。」
「才一個星期哪裡夠啊?要不,我直接說你腰斷了,需要躺個十年八年的!」
厲溫寧不動聲色的說道。
「厲溫寧,你敢跟我搶童晚書,我就敢跟你玩命!要是老婆孩子回不來,我也不想活了!」
厲邢跟厲溫寧耍起了無賴。
「不想活了,那就去死!」
厲溫寧淡淡一聲,「反正我是鐵定不會讓晚書和小喻跟著你再經歷一次痛苦的!」
「厲溫寧,你特媽還有沒有良心?」
厲邢沉聲低斥。
「厲邢,放過晚書,才是你真愛晚書的表現。」
厲溫寧微微吁息,「而你現在所做的,無非就是拉著晚書跟你一起下地獄!」
他現在所做的,是在拉童晚書一起下地獄嗎?
厲邢默聲盯看著厲溫寧的眼底……
「厲邢,別再執著於你自己的執念了!」
厲溫寧長長的嘆了口氣,「我不會讓晚書重蹈覆轍,更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她往火坑裡跳!」
「厲溫寧,別裝了。你那麼愛任千瑤,怎麼可能說忘就忘?」
厲邢引導式的發問。
厲溫寧沒接話,而是面無表情的盯看著弟弟厲邢。
然後輕悠的笑了笑,「不是忘記她,而是……重新找回自己!」
童晚書進來的時候,兩人的對話戛然而止。
「厲醫生,厲邢的腰沒事兒吧?」
童晚書溫聲詢問。
厲邢的目光,凌厲的瞪向了厲溫寧;
一副:你要敢不配合我,老子就跟你拼命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