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刀捅進去,熱滾滾的鮮血直接就飈了出來,染紅了厲謹行的手,他的雙眼通紅,不知道是受情緒感染,還是被這血給刺紅了雙眼。
眼前這一切,衝擊力太大,根本不是一個十歲孩子能承受得住的。
可厲謹行握住刀,捅了一刀還不夠,一邊轉著刀一邊抽出來,一邊又往男人腹部上捅去。
男人倒在地上,嘴裡一張一合,厲謹行一個字都聽不到,雙眼也變得模糊,他像是被仇恨占據的機器,重複著同一個動作,抽刀,捅刀,看著男人身上的白色背心被染紅,像是開出了一朵朵紅艷的花。
多喜慶啊……
他好像聽到有人在叫他,會是誰呢?誰會在這個時候叫他?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救他和媽媽?
對,沒人能救,就像顧晚秋說的那樣,求人不如求己,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明明能一刀解決的事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去下毒,下毒還毒不死人,最後還害了媽媽。
厲謹行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只有殺了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他和媽媽才能得到解脫。
任何難題都要從根源上去解決,斬草除根,永除後患。
就在厲謹行連捅四刀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小行……」
厲謹行立即停止了動作,宛如被按下了暫停鍵,他恢復神智,看著躺在地上被他捅了四個血窟窿的男人。
男人還沒有徹底斷氣,但顯然流了這麼多血也活不過去了,撐著最後一口氣死死地瞪著厲謹行,隨後張嘴。
「厲謹行,我的好兒子……你以為殺了我,這一切就能結束了嗎?你媽也活不長了,就因為你往我酒里下毒……你媽喝了你下的藥才死的,你要記住你媽是因為你才死的……是你殺死了她……」男人咧嘴,一口血從喉嚨里吐了出來,撐起的脖子倒了下去,頭一歪,目眥欲裂,死不瞑目。
到死他都要拽著厲謹行的心臟下地獄,要他活在痛苦悔恨之中,想要輕鬆過完這一生是不可能的!這是詛咒!
男人直到斷氣都沒想到,他養了這麼多年的「狗」居然敢拿刀把他給捅死。
手裡全是男人的血,膩的難受,厲謹行身體僵硬渾身發涼,手指一哆嗦,刀滑了下來。
這刀……是他在司機車上偷偷摸走的,他拿著刀那一刻就想到了這個時候,他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親手拿刀把男人捅死的這一刻,他還是心慌了。
從男人身上迸出的鮮血濺了他一身,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前這一幕,又該如何處理這具屍體。
報警嗎?那他會進監獄的吧?他進去了,媽媽怎麼辦?
還是偷偷把屍體宰碎拿出去埋了?地板上的血怎麼擦?拖一袋水泥回來掩蓋……血腥味呢?就這麼消失了一個人,別人不會懷疑嗎?
一瞬間,厲謹行腦子裡想了各種,身後那道聲音又傳來。
「小行……」
厲謹行激靈了一下,仿佛大冬天站在雪地里,一陣寒風吹來,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做出來的應激反應,打了個寒戰。
他扭著脖子,僵硬的轉過身去。
躺在床上的女人動了動手,似乎想要把他從懸崖邊上拽回去,女人呆滯的雙眼已經恢復了神智,就是臉白的像在水裡泡發過的白紙,唇色藕青。
厲謹行參加過葬禮見過死人,他媽媽此時的臉色就有點像棺材裡的死人。
厲謹行連滾帶爬的朝女人那邊過去。
只聽「撲通——」一聲,他跪在地上,滿手鮮血,握住女人發白的手。
女人的指甲也是灰青色,沒有一點溫度:「媽,你別說話,我帶你去醫院……」
女人嘴角帶著笑,她想要撫摸自己的兒子,誇讚他一句「長高了」都做不到,就這麼簡單的事,卻是一生難求,到死都無法抬起手。
從男人回來凌虐她給她灌酒的時候,她就想要死了,但她想著她還有個兒子……再怎麼說也得等兒子回來見他最後一面。
她的孩子一向堅強從來不肯輕易掉眼淚,如今看他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女人心臟疼的受不了,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溢出來。
「小行,別哭了……我不在了你要好好長大,我的死不怪你……死對我來說是解脫……小行,我的寶貝,你要開開心心的……媽媽,不能陪你了……」
厲謹行搖頭,哽咽著:「不,不要,媽,我不要你死,我還沒賺錢給你買新衣服,還沒有帶你去吃好吃,你別死,求求你……我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女人的瞳孔已經開始潰散,她張了張嘴,用最後一口氣虛弱道:「要回學校好好念書,走出這個地方……」
女人輕輕攥了攥厲謹行的手,隨後五指鬆開再也沒了力氣,厲謹行瞪大雙眼,看著女人閉上了眼睛,她像是睡著了一樣。
厲謹行伸手摸著她的臉:「媽媽,你別睡,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求求你了……」
他的媽媽聽不到他的聲音,聽不到他的哭,他抽噎著,似乎有一根繩子綁緊了他的心臟用力拽扯著,他哭到停不下來,血淋淋的手擦眼淚,糊了一臉的血。
他爬上床,用力把女人給抱起來,想要把她從這裡抱出去,送去醫院檢查。
可他的力氣在捅男人的時候早已耗盡,加上如今情緒悲痛,他根本沒有力氣抱緊女人,一下床就抱著女人摔在了地上,剛好摔在那灘血里,弄髒了女人的身體。
厲謹行跪過去緊緊摟住瘦骨嶙峋的女人:「對不起媽媽,我太沒用了,我把你摔疼了,讓你的身上髒了,我帶你去醫院檢查,等住院吃藥你的身體就能好了,以後不會再有人欺負我們了,我會好好的工作賺錢養你,我會去讀書,我們會一天比一天開心的。」
女人早就沒了呼吸和心跳,厲謹行知道他的媽媽已經走了,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可他接受不了,也承受不了那樣的打擊,他只能跪在地上摟住那具屍體一遍遍自我欺騙著。
「媽媽……我知道你累了,累了就睡吧,睡好了就要起來,我給你做飯吃,我手上現在有錢了,可以做肉燉湯給你吃了,你一向愛漂亮,我給你換一身乾淨好看的裙子。」厲謹行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
厲謹行記憶中,母親沒有癱瘓的時候,她有著一頭烏黑到腰的長髮,編成一個辮子放在胸前,她很愛美,人也長得漂亮,夏天的時候會穿一身碎花裙站在陽光下對他淺淺微笑。
他想起媽媽抱著他盪鞦韆,想起媽媽拿尺子給他量身高,想起媽媽拿針線給他補衣服,想起炊煙繚繚的廚房裡媽媽做飯的身影。
——「小行,今晚做你最愛吃的酥肉小排骨好不好?」
記憶中的最愛吃的酥肉排骨早就忘了味道,連帶著那個漂亮的媽媽也被封鎖在泛灰的陳年相冊里。
厲謹行扯著被單遮住女人的身體,隨後打開衣櫃,他想要找件最漂亮的裙子給媽媽穿上,可翻來覆去都沒有一件好看,全是泛黃破舊。
他每天找那麼多錢給男人喝酒打牌,卻沒能給媽媽買一條新裙子。
厲謹行難受到無法呼吸,擦掉女人身上的血,把手裡的睡裙給女人換上,稀疏的頭髮編了一條辮子,房間裡陰暗不透光,房門打開,厲謹行將女人用力背起來,踩著地上的血,一步一個血印。
他終於把媽媽背出了這個「牢籠」,看著外面的天,厲謹行黏著鼻音顫抖道:「媽媽,外面的陽光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