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一直癱著,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顧,說話說不清,肌肉萎縮,渾身絞痛……而另一種安樂死跟打了深度麻醉一樣沉睡過去。
如果是你會選擇哪種?
蘇渺不敢去想,可哪怕不去想,也知道對秦默而言最好的結果是什麼,可她不想和秦默分開啊,說好的一輩子,可這一輩子太短了。
「秦默,以前都是你照顧我,以後我照顧你好不好?」蘇渺在求他,帶著哽咽,聲嘶力竭。
秦默沒有說話,他只是抬了抬手指,似乎是想夠手指去擦蘇渺臉上的淚,這麼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秦默做了幾十年的醫生,與病魔鬥爭,而這一次病魔戰勝了他,他救不了自己,也沒人救他,他不怕死……對他而言,現在死比癱活著更好,可他捨不得蘇渺啊,要是他走了蘇渺怎麼辦?可他要是不走拖累的就是蘇渺。
晚上蘇渺打水給秦默簡單的擦身子,他身上還有傷插著管,不能翻身,只能簡單擦擦臉和手,蘇渺的力氣不如從前,以後要想翻動秦默的身子只怕會出一身熱汗,如果要照顧好秦默,肯定是要請人的。
點滴里有止痛劑,秦默剛醒一會兒又開始犯困了,等再醒過來天已經完全黑了,他看到蘇渺一個人坐在那裡捶腿。
他知道蘇渺的腿肯定又痛了,要是他還好著,這個時候他會輕揉著她的腿,知道她冷,晚上會緊緊抱著她睡,結婚數十載,愛了一輩子的人,恐怕到死都不能有一個完整的擁抱,秦默想著想著,眼眶又有些發熱了,是時候該做決定了,他總不能每天看著蘇渺為了照顧他連休息都做不到。
第二天,認識的親朋好友都陸續來看望秦默,秦默剛醒不能太打擾他,看過後就走了,剩下的全是他那幾個學生,一共八個人帶著家屬和孩子,幾乎站滿整個病房。
「渺渺……」秦默嘗試過很多次,這一次叫蘇渺叫的最清楚。
「我在。」蘇渺總感覺秦默會在這個時候說很重要的事,而這個事可能是她最痛苦最無法接受的,可她阻止不了秦默。
人的生命該是自由的。
秦默瞳孔慢慢轉動,慢慢掃過所有人,最後停留在蘇渺臉上,停了很久好似要把她永久地刻在靈魂里,哪怕去了下一世也不會忘記。
病房裡很安靜沒人說話都在等秦默說。
許久後,只聽秦默吸了口氣,用力叫著字眼:「渺……我其實……很怕…怕疼的……讓我安樂死吧……這對我而言是一種解脫……」
蘇渺心裡知道秦默要說什麼,可還是受不住一陣心臟痛,秦默最後買的那捧香檳玫瑰被蘇渺插在花瓶里放在窗台前,哪怕每天換水加營養液也阻止不了花瓣凋零枯萎,一陣風吹來,有帶走兩三瓣花瓣,像人的生命一樣。
蘇渺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說出這一個字的「好。」
她恍恍惚惚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說了話,她的身體已經代替了她的靈魂回應了秦默。
她怎麼能忍心秦默一直痛苦下去。
秦默終於露出了微笑,醫生來,學生代替蘇渺告訴了醫生結果。
醫生點頭算是明白了,但還是說了句:「如果好好治療,還是能活挺久的。」
是挺久的,但那樣不開心,沒意義。
秦默想要的活著,是像曾經那樣帶著蘇渺一起做飯,遛狗,逛公園,一起在廣場上跳一支舞,在古鎮裡放花燈許願,在喧鬧的演唱會裡聽歌,像年輕人一般吶喊……而不是像死人一般癱軟在床上等著蘇渺照顧他。
秦默開口請求醫生幫他把身上的罐子給拔了,他想在臨死前還能完完整整的抱一下蘇渺,畢竟……以後就抱不到了。
「這樣的話,可能會有些痛苦。」
「我不怕。」
學生們紅著眼眶,他們整齊站成一排對著秦默彎腰鞠躬:「老師,我們走了。」
秦默看著這些人,腦子裡浮現出很多畫面,曾經在他身邊學習的年輕人一個個成了頂樑柱,個個優秀,人生能有這一群學生,他死而無憾。
他顫抖著聲音回了一句:「不,是我要走了……」你們還有很長的路。
他們一直低著頭,不知道是誰發出抽泣聲,又不知是誰站的那塊地先濕了。
醫生把秦默身上的管給拔掉,秦默說想到窗邊看看樓底下的三角梅,然後醫院又給推來了一把輪椅將秦默抱起來放在上面。
渾身癱瘓坐起來,身上的骨頭就跟一根根碎了一樣。
秦默眯著眼睛看下去,外面的三角梅開的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