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門打開,醫生疲憊不堪的走出來,身體都是軟的,幾乎是被身旁的工作人員扶著出來。
八小時搶救,是一個極限,在裡面不吃不喝,一直高集中精神,生怕一個鬆懈,讓傷者那一絲絲微小的生命力消失。
陸霆川跪在地上還沒起來,他的雙腿已經失去了知覺,就這樣一直跪著是個正常人都受不了,他的膝蓋已經受損。
看著醫生亦步亦趨的來到他跟前,他聽著自己沙啞的聲音問道:「她,怎麼樣了?」
「人還有心跳。」醫生臉上露出為難,「陸先生,請你做好心理準備……」
醫生這話剛出口,陸霆川只覺得那股攥著心臟的力更緊了,他的眼睛已經看向了走廊窗口。
「傷者情況很不好,頭顱有大片淤血,可能會導致腦死亡,也有可能會成為植物人,因為血塊壓制太多神經,我們不能做手術,她現在這個情況……也許只能維持一天……」
一種轟然倒塌的絕望感重重的壓在陸霆川心臟上,他咳嗽了一聲,眼角的眼淚和嘴裡的血同時淌了出來。
「就看她的求生意識了……」醫生說完嘆了一口氣。
「我能進去看看她嗎?」
「可以。」
陸霆川嘗試著站起來卻怎麼也站不起來,雙腿跟殘廢似的失去了知覺,最後還是護士推著輪椅過來,扶他坐上輪椅,幾番消毒後,才肯帶他進去看沈清。
沈清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她的身上連接各種儀器,插管,雙目緊閉,像是一個提線木偶,看著這樣的沈清,陸霆川已經哭不出來。
悲傷的盡頭原來是安靜,極致的安靜,只有周圍機械的聲音,陸霆川坐在輪椅上看著躺在床上安靜無聲的沈清,眼淚不知不覺中布滿了整張臉。
陸霆川伸手想要去觸碰沈清,身旁的護士攔住了他,沖他搖頭。
他只能放下手,握緊拳頭放在膝蓋上,這一下就連呼吸都是疼痛的。
「沈清,你要報復我,應該把這些傷這些痛加在我身上才算報復,像你這樣一聲不吭的躺在床上算什麼?嗯?還說要我長命百歲,你覺得你走了我可能活到那麼久嗎?」
陸霆川聲音哽咽了一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掉下來,他穿著醫院監護服,遮住了臉,無法擦眼淚,只能任由眼淚模糊了視線。
「沈清,你要是死了,我也去死,我才不會聽你的話好好活著,我這輩子想得到的,無論是人還是物,我一樣都沒得到,黃泉路又黑又冷,你那麼膽小,怎麼走的下去?」
「時間一晃,我們都認識三年了,你還記得三年前我們第一次相遇嗎?你是酒店服務員,被人欺負了也不出聲,就知道偷偷紅眼睛,眼睛紅的跟兔子似的……」
「你問我,你的眼睛是不是和沈知初很像,其實你們最不像的地方就是眼睛,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你的樣貌,你的聲音,笑容,眼淚,都跟沈知初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沈清是清清白白的沈清,是他把她變髒了,沈清原本就是這個世上最獨一無二的存在,是他偏要把她當成一個替身。
想到過去種種畫面,陸霆川面露苦澀,他醒了醒鼻:「我好像還從來沒跟你說過我的家裡面的情況。」
「我是厲家的私生子,我媽是一個情人,在我五歲那年她自殺死了,我守了她整整一天,從天黑守到天亮,看著她的身體被血染紅,成了孤兒後我被找上門的厲家帶了回去。」
「回去他們就把我扔給一個保姆,不管不問,那個保姆把他們給我準備的吃的用的全部偷偷拿走,給我留下的是她孫子吃剩的飯菜,還有些飯菜都餿了,我有時候餓到實在受不了就去翻垃圾桶,撿裡面的垃圾吃……在那樣的環境我生活了整整三年,被虐待,被辱罵,衣服藏著的地方全是傷,傷口發炎,我還被關在院子外的小庫房裡,夜晚被蟲子咬,身上都長了虱子……」
這些,陸霆川最不願意提起的過去,如今再度說起,輕描淡寫,像是那一陣最不起眼的風。
不管沈清有沒有聽到,反正旁邊站住的護士聽愣了,她們從來不知道,這個外界所傳的「天之驕子」居然有這麼不堪回首的過去。
「後來是我自己報的警,把保姆送去了監獄,他們才正式把我帶回了厲家。」陸霆川口中的他們,指的就是厲老爺子。
陸霆川恨厲老爺子嗎?答案是恨的,有多恨就不知道了,在厲家他容忍,出來後從來不會稱他一聲爺爺。
「我名義上的爺爺是這麼和我說的,他說這三年是給我上的第一課,如果不變強那麼只能任人宰割,就連傭人都能欺負到你頭上。」
「我小時候養了一條狗,叫圓圓,是只漂亮的薩摩耶,後來被毒死了,他又給我上了第二課,在這個家裡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感情會成為弱點,如果不能保護就不要留在身邊……」
「所以,沈清,從小到大,我的身邊就充滿了算計,沒人愛過我,我也沒愛過人,親情是什麼,早在我五歲那年化作了一池子的血水,而愛情,我知道的太晚了……我以前不是不愛你,是我不知道我愛你,活到三十歲,你是我的第一個女人……也是唯一的愛人,我愛你,很愛很愛你,像魚缺了水會死的那種愛,我想要你留在我身邊,我們平等相處,如果你要走,我放你離開,但請你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好不好?沈清,撐下去,你該報復的人是我,不是你自己,你不該死……該死的人是我才對。」
靜謐的房間裡,陸霆川痛苦呢喃著,眼淚已經流幹了,除了悶悶的哽咽聲外,還有心電監護儀發出的聲響。
陸霆川一會兒看著沈清的臉,一會兒看著儀器上跳動的數據,他無法形容此刻他的心情,用恐懼來形容都輕了,那條心電圖一下一下的升起,而他自己的心也隨著那條線緊繃著。
「滴——」突如其來的刺耳聲想要震碎陸霆川的耳膜,那條起伏不定的線緩慢變成了直線,陸霆川瞳孔縮小,整個人宛如從高空墜落一般,他張開嘴,卻怎麼也發不出聲。
直到護士把他推出房間,醫生們一個接著一個的衝進去,推著儀器,藥瓶,每個人都訓練有素,速度十分的快。
「病人斷了心跳,準備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