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沉,晚風很涼。
母親轉身離開後,江亦鳴就從抽屜里拿出了一把水果刀,他爬上窗戶坐在窗沿上。
緊握著那把水果刀,似是失去知覺那般,刀鋒割開皮肉也感覺不到疼。
掌心血順著指尖一滴滴的往下墜,血珠子在光影下透明泛紅,竟然異常的漂亮。
江亦鳴仰起頭看著天上的星星,那麼多星星每一顆都很亮,布滿繁星的夜空好似與那萬千燈火亮成一片。
江亦鳴搖晃著腿,嘴裡哼唱著生日歌,聲音沙啞慵懶,充滿磁性,這樣的聲音是粉絲最愛聽的。
「祝我生日快樂……祝我生日快樂……」
此時晚上十一點45分,再過十五分鐘他的生日就過去了。
他出道時的資料,除了姓名和性別外都是假的,所以到真正生日的這天沒人能和他說一句生日快樂,就連親生父母都忘記了今天。
再過一天,就是沈清的生日了。
江亦鳴唯一遺憾的就是,沒能和沈清過一次生日,當面給她道一聲「生日快樂」
江亦鳴眨了眨乾澀的眼睛,對著遠處天邊無聲說了句:「沈清生日快樂,也祝我今天生日快樂……」
他整個人坐在窗沿上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會栽下去。
江亦鳴有個小毛病,他恐高,這樣的高度他平時是絕對不會坐在上面來的。
這第一次坐上來,感覺比想像中的要好,冷風似乎穿過了自己的身體,原本壓抑的精神短暫的有了自由,精神逐漸亢奮起來,握著水果刀的手越來越用力,幾乎陷了進去。
江亦鳴稍稍鬆了松自己的手,將刀尖對準自己的心臟位置。
四周很靜,靜到除了聽到孤寂的風聲外還有他的心跳聲。
十一點49分,江亦鳴毫不猶豫的將刀對準自己的心臟扎進去,身體疼的痙攣直接從窗台下掉了下去。
夜晚的風雖然很冷卻也很溫柔,迎面吹來的時候像是一隻手溫柔的撫摸過他眼角的淚痕。
他揚起唇角,唇邊的梨渦再次出現。
他輕輕的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隨風而逝,風灌進他的衣服內,鼓鼓作響。
這一晚的風真的好大……大到他以為自己長了一雙翅膀,擁有了自由。
今天好歹是他的生日,那就許個願吧,
「我向神明禱告,願來世還做個善良的人,願所愛之人常樂平安,無悲無苦皆是甜。」
「阿清,沒有我的日子裡你一定要開開心心,以我之死換你不再懦弱,不再膽怯,心有所向,一生明朗……」
來世還要再見面,希望下輩子的我們都能得償所願,能夠平凡度過一生。
腦子裡最後一個片段,是沈清接過他手裡的戒指說了句「我願意」
阿清啊……阿清,我要你餘生不負憂,自在「清」風常歡笑,世上會少一個叫江亦鳴的人,天上會多出一顆星星,星星一直在,江亦鳴也會一直在。
「江亦鳴。」
「亦鳴。」
「阿鳴……」
——「我江亦鳴可是要成為『一鳴驚人』的人,怎麼會被這點挫折給打倒?」
——「阿清我想給你一個家……」
「砰——」
母子連心,江母心口鈍痛,一股未知的恐懼無限延大,直到跑出去查看回來的傭人哆哆嗦嗦說出那句話後。
「夫人,是少爺……是少爺他跳樓了,身上……臉上好多的血……」
江母整個人如同失去了知覺,像是提線木偶斷了線整個人癱軟在地上,膝蓋直接跪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聽著就疼,可她臉上卻沒有絲毫變化,睜著空洞的眼睛,麻木的表情。
當人陷入極致恐懼的時候,不是大喊大叫,而是整個人陷入極致安靜中。
江母跌跌撞撞的爬起來,連跑帶爬都跌跌撞撞跑出去,微冷的夜風撲面而來,讓人混沌的大腦精神了些。
腳上的拖鞋已經跑丟,踩在院子裡的石子兒上,扎的人疼,連帶著心都疼麻了。
大腦像是當機的電腦已經徹底無法思考,也沒辦法去替身體感知外界帶來的疼痛,她像是失去控制的機器,只由著慣性往外跑。
江母跑到一個拐角處忽然頓住,院子裡的路燈下的石板上,江亦鳴滿身是血的躺在那裡。
三樓玻璃打大開著,風把窗簾吹的捲動起來,從哪裡摔下來,這點距離按理說頂多受點重傷,不該留這麼多血,不該衣服上都染紅了啊……
江母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再慢慢的……一點一點地爬過去。
別人看到這場面會恐懼害怕,但她不會,因為躺在那兒一身是血不動的人是她的兒子,是她的亦鳴。
她過去,面對滿身是血趴在地上看不到哪裡是傷的江亦鳴,她不知道以怎樣的方式去抱他才不會弄疼他。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江亦鳴早就感覺不到疼了。
「亦鳴……」江母哽咽著叫了一聲,「你別嚇媽媽啊……」
她輕輕拍著江亦鳴還有些溫熱的肩膀,隨後像關節生鏽的機器人似的,顫顫的翻過江亦鳴的身,當看到插在他胸口上的那把刀子,江母瞳孔一縮,隨即張嘴發出痛苦的哭聲。
她俯身下去,張開手臂緊緊抱著江亦鳴,臉貼在他被血染紅的臉。
「啊——啊……」
江亦鳴用了兩種死亡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不但跳了樓還用刀插入了自己的心臟,摔下樓的力道直接把刀給推向了最裡面,人當場死亡。
他是有多絕望?多痛苦?才會以這樣的方式自殺?
她記得,他的兒子最怕高的啊?他從小就恐高的……
哪怕三樓,從上往下,他都會害怕。
周圍有誰說話,很吵鬧,江母聽不清,她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把自己關在密封的空間,她把江亦鳴溫柔的抱在懷裡,像是抱著小時候的他一樣。
她有多久沒主動抱自己的兒子了?沒想到再抱他會是以這樣的方式,這樣的場合。
滿臉淚水,江母伸手輕輕擦去他臉上的血跡。
眼淚一顆顆的往下掉,墜在江亦鳴臉上,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她想:如果她早點記起來今天是她江亦鳴的生日,對他說一聲「兒子,生日快樂」那他是不是不會死?
如果在他爸打他的時候,她這個做母親的伸手攔一攔,亦鳴是不是不會死?
短短一瞬間,江母想起了過去種種,那些被她壓在最底層那些陳舊的記憶,本來忘記的事如今翻了出來,以最痛苦的方式清晰展現在她腦海里。
——「媽,我喜歡了一個人,她或許沒有優越的家世,沒有什麼好學歷,但我喜歡她,我能帶她回家嗎?」
「當然,只要你喜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