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母愛(上)

  淚水一直在眼眶中打轉,許念捂住雙眼,在眾人異樣的目光中撿起地上的銀行卡朝著樓上跑,一直跑到八樓她停了下來。

  雙腿上像是注射了鉛鐵,使她寸步難移,她看著不遠處的重症室,她該怎麼辦?該怎麼告訴媽媽,治病的錢沒有了?

  六十萬的手術費她該怎麼去湊?不做手術媽媽該怎麼辦?她還沒帶她享一天福,沒帶她去看粉海。

  夏顏悅那通電話像是一個耳光扇在她臉上,比沈知初那兩個巴掌疼多了。

  惡有惡報,她背叛朋友,間接殺害她人的心愛之物,這一天報應終於輪到了她頭上。

  她昧著良心所做的一切,原來都是自取其辱。

  她不僅沒拿到治媽媽的錢,還失去了對她最好的沈知初。

  張醫生從辦公室里出來就看到了杵在走廊里宛如失了魂的許念。

  「許小姐手術費繳了嗎?」

  許念咬緊下唇搖頭:「錢.....手術錢沒了.....張醫生能不能給我幾天時間讓我湊夠手術費?」

  「你不是說手術費已經湊好了嗎?怎麼沒有了?」

  張醫生看許念低著頭一聲不吭,猜測可能出了什麼事,但她不說她也不好多問,許念是個懂事孝順的人,她沒日沒夜照顧她媽媽的時候醫生護士都看在眼裡。

  如果是小手術一兩萬他還能幫幫她,可這是六十萬的手術費,沒湊到錢就是沒救。

  這年頭最大的病就是窮病。

  張醫生拍了拍她的肩膀:「最多一個星期。」

  許念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媽媽,不僅沒錢做手術了,她一直相信的女兒還對她撒了謊做了不可原諒的事。

  張醫生暗自嘆了口氣,搖頭離開,留著許念一個人在走廊里,她靠著冰冷的牆,明明室內溫度在27度,可她卻感覺好冷,許念用力抱著手臂悶聲哭了好久,一雙眼睛腫的像兩個核桃,雙腿也蹲麻了,她撐著身後的牆慢慢起身往洗手間去,洗了個臉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沒有眼鏡看什麼都是模糊的,現在模糊到連她自己的臉都看不清了。

  無論怎麼用冷水沖臉也掩蓋不住泛紅的眼睛,一看就是哭過的。

  許念不想讓媽媽擔心,簡單整理了一下後就回到了病房。

  許母已經在輸第二袋液了,病房裡有電視但她不喜歡看,只有許念在的時候她才會讓她放。沒事兒的時候她就睡覺或者看著外面發呆,人只有失神的時候才會短暫忘記痛苦,實在是忍不了了也得咬牙忍著,因為她還有女兒,不想女兒為了她的病而不安恐懼。

  玻璃窗戶關的嚴嚴實實,許母看著外邊,聽到動靜,她扭過頭。

  「念念秋天來了。」

  許念腳步一頓,聽著聲音視線轉移到窗邊。

  外邊的桂花開了,可窗戶關的死死的什麼都聞不到。

  「媽,往年我們還一起做過桂花糕呢,今年你想吃嗎?等你做完手術能吃飯了我做給你吃好不好?」

  「當然好了,就是不能再喝桂花酒了。」往年每到桂花開的時候,許母就會釀桂花酒去賣,家裡滿屋子飄香。

  家裡的院子有棵幾十年的桂花樹,夏天乘涼,秋天摘桂花,許念經常爬到樹上搖晃母親就拿著簸籮在下面接叮囑她小心點。

  似乎想到了往事,許母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你小時候跟個猴一樣,就喜歡到處爬樹也不怕摔,我每次在下面都擔心你摔下來,小時候你要是摔下來我還能接到你,現在你長大了我就接不住了。」

  許念努力壓抑住心酸,心口處脹痛不已,她抿著嘴放在腿上的手不斷收緊,因為壓制雙肩顫抖。

  「念念?」

  她低低「嗯。」了一聲,不敢抬頭讓媽媽看到她哭的樣子。

  「你哭了。」許母的聲音很溫柔,「為什麼哭?」

  「我就是太害怕了,怕你出事,以後就再也嘗不到你做的桂花糕了。」

  「傻孩子,桂花糕味道都一樣,何況媽媽教了你怎麼做,我不可能一直陪著你,總有一天你要學會一個人做桂花糕。」

  「媽,手術延長到一周後了。」

  「張醫生說的?」

  「嗯。」

  許念不知道她說謊時有個習慣,那就是低頭不敢看人,眼神恍惚,聲音變小。

  許母眼神飄忽了一下,沒多問許念:「嗯,沒事兒的,手術延長也行,讓我有個緩衝時間,其實我也沒感覺我這個病有多嚴重,完全不用做手術換腎,太貴了,要攢好久才能還錢。」

  「媽,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許念要去重新湊錢,不可能一直陪著許母,她請了個護工然後跟許母撒謊說她要去工作。

  從醫院出來,許念打遍了她電話里所有聯繫人,同學,朋友,同事,親戚,鄰居......挨個借錢。

  她看著列表上沈知初的名字,手指跳過她往下一個滑。

  在她選擇「背叛」沈知初時,她就沒想過能得到她的原諒,做錯事別人怨恨她是應該的。

  剛過二十歲的許念因為一個決定錯誤,人生步入了最黑暗,很多人一聽到她打來電話是為了借錢直接把電話掛斷了。

  許念順著地址手裡拿著許母的診斷書低聲下氣去借錢只差沒跪下去,100多個聯繫人,從上翻到下,從城北跑到城南挨家挨戶的去求。

  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60萬手術費不是輕易就能借起來的,她連去銀行借貸的資格都沒有。

  人在短短兩天就瘦了很多,許念把錢的主意打到了黑市賣腎上面,她人不夠聰明不知道在哪找路子,網上的GG十有八九是假的,專騙人過去,到時候只怕命都沒有了。

  於是她找到張醫生試探問了句:「張醫生,就是你有認識需要換腎的病人嗎?我可以去做匹配.......」

  張醫生臉色一怔,站起來質問她:「你是想賣腎?」

  「張醫生我知道你為難,可我沒錢,我要救我媽媽,我湊不了那麼多手術費。」她找了她認識的所有人,可湊到的錢只有五萬,離六十萬太遠了。

  「你幫幫我吧,求求你幫幫我。」許念哽咽著,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那雙跑遍了蓉城的腿終於支撐不住了,膝蓋一曲跪在了地上。

  她可以什麼都不要,什麼志氣,什麼人性,什麼自尊善良,她都可以不要,她只要她的媽媽。

  「念念。」

  許念跪著的身影一僵,心臟像是繃著的一根弦連著大腦發出鈍痛,她僵硬緩慢的轉過身,時間像是被人偷按了減速過得好慢好慢。

  她看著媽媽就站在門口微笑的看著她。

  「念念,我們回家吧,媽不治病了。」

  許母已經換上了自己的衣服,昨晚她接到鄰居的電話,說許念挨家挨戶求著給她籌錢治病。

  她當時一聽,忍著沒給許念打電話,而是默默收拾衣物,讓護工幫她把出院手續給辦了,藥不用開了。

  醫生護士都勸她住院,不要離開。

  許母只是笑笑,語氣溫和平淡:「我不能因為治病而讓我的女兒失去未來。」

  六七十萬的手術費,對她們這種普通人,幾乎會壓斷未來,她不想讓她的女兒失去志氣,未來都背著債還錢。

  許母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很穩,她走到許念跟前,先是摸了摸她的頭,然後忍著病痛彎腰牽起許念的手將她拉起來。

  「我們回家做桂花糕。」

  許念跟在許母身後,看著媽媽的背影,她的手已經不如曾經那麼溫暖了,但牽著她的時候還是那麼有力,總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給她依靠。

  媽媽的手,曾經抱著她入睡,牽著她學走路,生病的時候背著她,在她難過的時候擦過眼淚.......

  許念不由自主握緊許母的手,在到醫院大門口的時候她忽然回過神來,用力夠著手不動。

  「媽,你不能出院,要治病。」

  許母回過頭看著許念,在母親眼裡,孩子永遠都長不大,跟當初一樣是個小孩,她伸手抱住許念:「念念,我的身體我清楚,治不治病都沒事,還記得媽媽前兩天跟你說過的話嗎?人窮志不窮,我不知道你之前是怎麼把手術費的錢湊上的,也不知道為什麼錢沒有了,人各有命,如果那錢是用不好途徑得來的,那我寧願不治這個病。」

  那雙原本已經哭到流不出眼淚的眼睛,瞬間迸發出淚水,她閉著眼睛靠在媽媽瘦弱的懷中,悶聲哭泣。

  醫院是生死輪迴的地方,來這兒看病的人很多,悲喜已成了常態,聽到哭聲路人看了一眼就轉移了目光。

  哭沒用,但作為發泄是最容易的。

  許母心口很酸,揉著許念的頭髮:「人生短短几十年,媽不希望你做出不可彌補的事而愧疚一輩子。」

  許念的痛苦她看在眼裡,也怪自己遲鈍,居然到現在才發現許念的不對勁,「在媽媽眼裡,你比誰都好,念念永遠是媽媽最愛的念念。」

  「媽,可我想救你,我不要你有事,我還沒帶你享福。」

  「我這不還活著嗎?人活著就有希望,今天過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只要你在我身邊那我就永遠期待明天的太陽,走吧,我們回家該做桂花糕了。」

  .......

  因為做化療許母剃了頭髮,在人群中十分顯眼,許母過了幾十年苦日子,但哪有女人不愛美的,她摸著自己的頭,路過一家店的時候她看到裡面一頂很漂亮的帽子,她不識品牌,但看裡面的裝修就知道很貴。

  「媽。」許念看到許母盯著裡面,「媽你是不是想要那頂帽子?」

  「瞎說什麼呢?花里胡哨,媽戴著不好看,還是回去戴你給我織的帽子。」

  母女倆坐車回到了鄉下,許母叮囑著讓許念把借來的錢還回去,帶著她跟那些施以援手的人道謝。

  許母這個病斷不了藥,醫院裡開了很多,五顏六色一大把,看著就嚇人。

  許母看著院子裡那棵開滿花的桂花樹,招呼著許念搖桂花,跟往年一樣把桂花做成桂花糕,釀桂花酒。

  許母在廚房裡忙碌,許念在旁邊打下手幫忙。

  「會做桂花糕了嗎?不會媽再教你一次。」

  「我感覺我一輩子都學不會。」

  「哪有那麼笨?」

  許念看著媽媽被光影照著柔和的側臉:「媽,如果當初你沒有生下我,現在應該會很幸福吧。」她對於媽媽來說就是壓力,如果沒有她,或許媽媽已經組建了新的家庭,也有錢看病。

  許母雙手一頓,抬頭認真的看著她:「媽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生了你,別看輕自己,在媽眼裡任何事都比不過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