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景深的視線穿過面前的白邱璟落在款款走進他目光中的沈知初身上。
她穿著寬大的男士白襯衣,衣擺長到擋住她大腿,看起來像是裡面沒穿,筆直的長腿宛如上好的羊脂玉帶著瑩白。
沈知初剛洗完澡和頭髮,長發用一次性發繩鬆散挽成一團,濕漉漉的搭在腦後,幾縷濕發從鬢間垂下,給人平添增了幾分嬌媚。
厲景深想了十幾種見到沈知初的畫面,但萬萬沒想到會是以最刺眼扎心的方式。
這就是他和沈知初的久別重逢,她出現在另一個男人的房間裡,穿著他的衣服,光著兩條腿,是連他都沒見過的模樣。
那一刻心臟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圖釘給封住了一般,他心痛到無法感覺到心跳,呼吸困難,窒息到雙眼發紅。
厲景深雙手不由握成拳,骨節用力到發白、戰慄,手背上血管都凸了起來,血液瘋狂往他喉嚨深處躥,他甚至嘗到了一股濃濃血腥味,似乎只要他一張嘴,那口血就會克制不住的吐出來。
沈知初這幾個小時在白邱璟這裡,倆人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她會洗澡?衣衫不整的從裡面走出來?
厲景深不敢接著往下想,他咬緊牙關,舌尖用力抵著牙齒,胸口處氣血翻湧,他紅著眼睛看沈知初的模樣像極了一隻被遺棄的大狗。
他內心喧囂著叫「沈知初」的名字,可當真正再看到她的時候,他卻是一個音都發不出,靈魂脫離身體,他的眼睛已經乾涸。
........
沈知初剛洗完澡下來,頭髮濕的,找吹風機找了半天沒找到,給白邱璟發簡訊他也沒回,於是乾脆下樓。
結果下樓一看,廚房空無一人,正納悶著就聽到門口傳來對話聲。
沈知初尋思著可能是白邱璟工作上的人,要是見到她在這裡恐怕不好,正準備悄悄上樓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沈知初呢?她在你這裡……我要見她。」
洗完澡有些暈乎乎的大腦在聽到這個聲音後瞬間驚醒。
這個聲音伴隨到她上一世死亡前一刻,即使是做夢也會夢到,每到午夜時分都會在她耳邊響起,驚起她一夜噩夢。
沈知初抿緊薄唇,她下意識地想往樓上躲,可轉眼一想,厲景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喊她的名字,難道他是認出來了她?
怎麼可能?
沈知初不敢輕舉妄動,她太清楚厲景深的為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既然已經到了外面那是無論如何都會闖進來的,她躲的了一時卻躲不了一輩子。
要真是躲,倒顯得是她心虛,更會引起他懷疑。
不過幸好,她現在是在白邱璟家裡,不用獨自面對險境。
沈知初深吸了口氣,緩步走向大門方向,柔著聲音喊了句:「大影帝,你在跟誰說話?」
她習慣叫白邱璟叫「大影帝」,生疏的稱呼到她嘴裡卻帶著幾分親昵。
白邱璟回頭,看到沈知初洗完澡,臉上帶著濕氣,雙眼朦朧,這幅模樣只想讓人把她攥到懷裡給藏起來。
「外面冷,你快進去。」說著還不忘回答沈知初的話,「一個遠房親戚,不熟。」
沈知初站著沒動,看了一眼厲景深,聽話的轉身要走。
「沈知初,你別走!」他聲音嘶啞,那雙眼睛戾氣涌動,喉嚨里鐵鏽味越來越濃。
沈知初扭過頭,嘴角上揚:「先生,我們認識嗎?」
厲景深睫毛顫抖,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沈知初忘記了他,忘記了過去,這樣他們還可以重來,但他知道沈知初是裝的。
她是個天生的演員,裝出不認識,對她來說太簡單了。
所以他心口才更痛,像是一把生了鐵鏽的鈍刀插了進了心肉,輕輕一牽扯就疼的厲害,他不得不用手扶著門框以此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厲景深扯著蒼白的薄唇:「沈知初你騙的了所有人但你騙不了我,你知不知道你強忍著不後退的時候,目光會往下瞥,撒謊的時候手會偷偷放在身後,還有……如果你真的不認識我,為什麼看我的眼神里會充滿恨意?那天我在茶樓電梯裡看到的那個人也是你吧。」
沈知初沒想到他還能記得上上周在電梯裡那一幕,她本以為那次是僥倖,看來……她始終沒法擺脫這個人。
沈知初收起了臉上的笑,目光寒冷,認出了她又怎樣,難道還想要她既往不咎不計前嫌與他再續孽緣?
一旁的白邱璟聽到他們這番莫名的對話,心裡升起不安,警惕的擋在門口,不讓厲景深靠近來半分。
沈知初冷笑一聲,看著厲景深的眼神帶著輕蔑和不屑,她抬腳毫不猶豫的轉過身。
身後的厲景深忽然嘶聲道:「沈知初你就不想見年年嗎?年年你還記得嗎?那只在大火中試圖救你的貓,它被火燒掉了一隻耳朵,前爪殘廢,尾巴也斷了一截,它一直在J市等你。」
他知道沈知初在意什麼,只要對她一點好她就能把人裝進心裡,例如秦默,蘇渺,張嫂,還有那隻貓……
而她在意的列表里,曾經他也在裡面,而現在只怕化作了灰燼,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人心太小,當初的沈知初就想裝太多東西所以才會被傷的那麼重。
「你可以再等,可年年沒法等了,貓的壽命本來就不長,更別說那場大火帶走了它半條命。」
有句話說的好,最了解你的人永遠是你的敵人。
厲景深知道她的弱點,知道怎麼往死拿捏。
沈知初一開始的想法是,先變強,強大到足以推倒跟前的威脅時再出現在厲景深跟前。
可她低估了厲景深的第六感,她沒想到僅僅是一個眼神就讓對方認出來了她。
她可以晚點去見她想見的人,可她忘記有些是沒法等她的,比如她的年年。
她太想那只在大火里試圖拯救她的布偶貓了。
厲景深認出來了她,她遲早會面臨同樣的情況,陰魂不散,躲不開就是躲不開。
「你不會是想用一隻貓來威脅我吧?」沈知初並未回頭,消瘦的背影挺直著,帶著一股倔強不肯認輸。
「我沒想過威脅你,我只是想……想單獨跟你說幾句話。」厲景深哽咽說,眼睫已經沾上了濕氣,他在求沈知初。
「說了幾句你就把貓給我?」
「嗯,我不騙你,我會把年年帶來給你,它本來就是你的。」
比起他,沈知初更在意一隻貓,沈知初回頭這次她眼中冷漠的恨意沒有半點掩飾,厲景深對視上,瞬間感覺眼眶周圍宛如被螞蟻啃咬,密密麻麻的疼,他忍不住的蹙緊眉頭,強撐著酸澀脹痛的雙眼。
「你想和他單獨說話?」白邱璟開口詢問沈知初的想法,如果她是真的想他不攔著,如果她不願意他不會讓厲景深跨進來半步。
「嗯,就一會兒。」
白邱璟臉色陰鬱,從厲景深說的那些話里,他能感覺到那隻貓對沈知初的意義很大,他沒有資格攔著她。
「我出去把這裡留給……」
「不用。」沈知初打斷他的話,「我跟他出去,最多十分鐘就回來。」
她怕把白邱璟的家給弄髒弄亂。
白邱璟盯了她半晌,最後點頭答應,他從門口衣架上取下一件外套,走到沈知初身邊把外套搭在她肩上,旁若無人的和她「親近」
「把外套穿上外邊冷,手機帶了嗎?」
沈知初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動手把衣服穿上:「帶了,定位也開了。」
白邱璟這才放心了些,外面雨還在下,他把雨傘撐開遞給沈知初,又從柜子里拿出口罩。
「口罩戴上別被人認出來了,快點回來,你頭髮還是濕的,回來我給你吹頭髮別感冒了。」
「嗯,聽你的。」沈知初戴上口罩確定不會被人認出來了才走。
厲景深在門外像是一個局外人,他儘可能的保持著理智,轉過身背影在戰慄,這樣一幕對他來說太刺眼了,他想把沈知初身上的外套給扔掉,更想把那雙碰過沈知初身子的手給折斷。
厲景深掩飾著胸口處的暴虐,對一旁發怔的趙錢說道:「你去車上等著。」
趙錢點頭,趕緊離開。
沈知初撐著傘出去,下著雨的天氣有些冷,特別是雨夾著風吹在臉上的時候。
沈知初看了一眼路標,往河邊走去,厲景深緊跟在她身後一路無話,只有鞋子碾在地上的聲音。
「你想跟我說什麼?」
他有很多話想對沈知初,可真要到說的時候卻是一句話也憋不出來。
厲景深盯著前邊熟悉的背影,他伸了伸手,感覺輕輕一抓就能碰到,他壓制住內心的渴望。
這三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沒有哪一天睡過好覺,沒有哪天不去想這個人。
無望的思念能侵蝕人的靈魂,他本以為這輩子就這麼生不如死的活著,卻不想老天給了他二次機會。
沈知初再度回到了他的身邊,他們的距離隔的很近,他能聽到她的呼吸聲,能感覺到她的溫度。
對沈知初「死而復活」這件事上,他一點都不覺得稀奇,好像本該如此。
「這三年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從未離開過?」
厲景深嘴角帶著苦澀:「就好像三年前只是一場噩夢,你一直活著,沒有火災,你沒有死……」
沈知初一聲嗤笑打斷了厲景深的自言自語,她好笑的停下腳步,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大的笑話,笑的上身抽搐,眼睛都笑紅了。
她側過身,摸著自己的臉,啞著嗓子問:「厲景深你看著我這張不屬於我的臉,完好的身子,沒被癌細胞侵蝕的胃,你還能騙自己我沒死過嗎?」
是的,他沒法騙自己,沈知初的的確確死過一次,在那場火災里,為了報復他,聯合陸霆川放了一把火。
他還記得那具從廢堆里挖出來屍體,沈知初被燒毀的臉,從她手骨上脫落的手鍊到現在還戴在他的手上。
「沈知初我知道我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但我還是想求你給我一次機會,能不能原諒我,我什麼都給你……」厲景深貪戀迫切的看著她,說完這句話後,眼淚順著眼角淌出來。
沈知初神色充滿厭惡,她後退著與他拉遠距離,這三年,一千多個日夜,厲景深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厲景深。
「你想讓我原諒你?」她奇怪厲景深怎麼有臉說出這樣話來的。
一句輕輕鬆鬆的原諒她的死就能翻篇?那五條人命就能過去?
她家破人亡,被他當條狗的囚j禁在家裡當個生孕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