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是被剪輯過的,只有五分鐘。
沈知初呆呆地坐在電腦前,當視頻畫面出來後,被封鎖住的記憶如洪水般泄露出來,剎那間淹沒整個腦海後,又慢慢的化作一塊塊碎冰明亮的像是皸裂的鏡子,每一片都記載著她失去的記憶。
那些記憶猶如叫囂的惡魔,在體內嘶吼著,爭搶著,想要替她掩飾那一件件最懼怕的記憶,可隨著視頻播放,鎖住「惡魔」的鎖一個個被掙脫開,他們就這樣血淋淋的擺在沈知初眼前。
聽到視頻里一聲槍響,沈知初眼眶一紅,眼淚順著眼角滾落出來,她用力抱住頭,從椅子上摔倒在地,痛苦的嘶吼著。
「不要.......白秋!」
大腦猶如要被撐爆炸開,她緊緊抱住頭拼命想要把那破土而出的記憶給強壓回去,可是沒用,那些畫面清晰又殘忍的放在她眼前讓她不得不去直視。
「不要.......」不要離開……
——「小哭包,這次不能再背你回家了。」
——「初初我不疼的,不要為我難過.......」
——「只要你害怕的我都幫你解決,包括人。」
——「初初對不起,白秋只是個小傻子,不能保護你……」
「啊!」沈知初嘶聲痛哭,視頻里的視頻放過一遍後,帳號自動退出,電腦屏幕黑掉,網吧里的人被突如其來女人的尖叫聲嚇了一跳,紛紛把目光轉移到那個充滿哭聲的角落裡。
沈知初捂住嘴,身體顫抖成一團,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掉,落在手背上燙到人心。
她哽咽低喃:「難怪我怎麼找也找不到你,原來我和你已經不在同一個世界.......」
被封鎖住的記憶是恐怖的,她想起來了父親跳樓自殺,沈家破產,她被厲景深當成一條狗鎖在淺水灣,被他扔下樓流c產,又被他強行要求懷孕。
為了救他的心上人,她和他離婚被送到綁匪手裡,十根手指插滿28枚鋼針,身上的皮膚被冷烙22下,被刀割11刀,被煙燙5下……鎖骨被刺穿,被注射不明藥物8針。
而這些不是最痛苦的,讓她陷入絕望掙扎中的是,親眼看到白秋死在她眼前,她給厲景深打了十個電話,他一個沒接,最終白秋的命被賠在了這個「賭注」上。
那麼好的白秋,他把他所有的小餅乾都給了她,給她做糖葫蘆耳墜,說會一直保護她的白秋就這樣血濺在她眼前。
他還是十九年前背她回家的大哥哥,那個拿糖葫蘆哄她不哭的人,在她剛認出他時就這樣死在了她面前。
沈知初痛苦的喘息著,身上那些早就癒合的傷疤又開始疼了起來,脖子上的血管突出,她抱著頭撕扯著頭髮。
左胸口那顆心早已千瘡百孔,靈魂也跟著破碎,沈知初把自己包裹在一個小匣子裡,以為能逃避過去,可匣子裡面裝滿了針,無論她怎麼躲避都會扎在她身上。
網吧老闆聽到動靜後過來,看著蜷縮在地上成一團的沈知初,低聲詢問情況:「這位小姐你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沈知初似是聽不到,一雙漂亮的貓瞳如今如兩個漆黑的深淵,空洞洞的叫人看了不由心裡打怵。
老闆伸手過去,指尖觸碰了她一下肩膀。
只是輕輕觸碰一下,女人宛如驚弓之鳥,低垂的眼睫戰慄著。
「你要不要去醫院看看?」網吧老闆問。
在強烈的刺激下,沈知初短暫的關閉了五感,她看著眼前男人嘴巴一張一合,卻怎麼也聽不清他的聲音。
她撐著身旁的椅子,一個不穩又狼狽地摔在地上,長發凌亂的遮擋著臉像個瘋子。
手背被椅子壓著,紅了一塊磨破皮了,沈知初跟感覺不到似的,感知里像是已經對這樣的疼痛已經習慣了。
女人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聲音沙啞:「他死了,我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錯誤。」
她錯把厲景深當成了八歲那年救她回家的人,把一個虛情假意,心狠手辣的惡魔當做心中神邸供奉多年。
胃抽搐著,沈知初低垂著腦袋,血從微微張開的嘴裡流出來將臉上的髮絲染紅,她像是一抹鬼魂慢慢走出去,周圍的人自動遠離她,怕她是個神經病傷人。
出了網吧她站在大街上看著霧蒙蒙的天猶如暗灰色的絕望籠罩在她頭上,一隻無形的巨手將她握住,一點一點收緊,皮肉驟縮,骨頭擰碎,藏在軀殼裡的魂魄震動著。
一輛黑色豪車快速開到她面前停下,沈知初眼瞳微動,看著厲景深從后座出來,穿著不符合他性子的白襯衣,長身如玉,清雅高貴,他臉色因剛洗完胃有些沒恢復過來。
「跟我回去。」
厲景深一看她這一身穿著打扮就知道她是想逃,心裏面本來是有火的,可看到她消瘦的身影,紅腫的眼睛,還有嘴角上的血跡……心仿佛化作冰被人狠狠錘碎了一般。
他過去牽住沈知初冰冷的手,意外的是,她並沒有反抗乖乖的跟著他坐上了車。
「你給我下毒是趁機想逃?」厲景深單手圈住她的身子問她話。
「是,只是可惜的是,那瓶除草劑藥效不夠,沒能把你直接毒死。」
厲景深咬緊後牙槽,嘗到了一絲血腥味,剛洗過的胃又開始火燒火燎的疼了起來,他啞聲問道:「沈知初你真的就這麼恨我?不惜要髒了自己的手給我湯里下毒?」
沈知初像是聽了個天大的笑話,她用力笑著,身子宛如在暴雨下的小草劇顫著。
沈知初反問道:「髒了自己的手?」她把自己那雙醜陋的手顫抖地伸到厲景深眼前。
「這雙手被人插滿28根鋼針,指甲脫落,一手的血,它還乾淨嗎?」
厲景深呼吸一滯,他一直試圖遮掩的事就這樣爆發了,眼中的恐懼似乎化作風暴將他吞噬。
半晌後,他試圖張嘴,喉嚨里像是哽了塊黃連隨著他聲音出來,苦澀越來越濃。
「你全記起來了?」
「是啊,我全記起來了,厲景深你說我怎麼不恨你,你害我家破人亡把我送到綁匪手中受盡折磨!你讓我怎麼不去恨你!我失憶這幾個月真是難為你編出這麼多故事來騙我這個傻子。」
厲景深喉嚨哽了哽,他想說點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沈知初眼中的恨意越來越濃,幾乎像是滾燙火,烙在他身上。
沈知初忽地輕輕一訕,譏諷道:「我很好奇,你看到我這從頭到尾的傷是如何說出我們曾經相愛的故事來的,你心裡難道就不心虛,不覺得噁心?」
「對不起。」厲景深從未想過,這三個字說出來會這麼艱難,又這麼不起作用。
「我一身傷你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給你一槍再說是槍自己走的火?」
她永遠都不可能接受厲景深的道歉,否則她被鋼針插滿的手指算什麼?身上受的傷算什麼?白秋的死又怎麼算?
想到白秋,沈知初眼淚又墜了下來,心扯的發疼,要把人給逼瘋。
「我知道一句對不起是不能解決的,所以,初初你給我個機會讓我彌補你好嗎,怪我狂妄自大,怪我不相信你得了胃癌害你受那些傷。」厲景深眼角溢出一行淚,他緊緊抓住沈知初的手,要不是在車廂里他早就跪下去了。
沈知初冰冷的目光讓他膽顫心驚,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讓她不拿這樣的目光看著他。
「沈知初,求你給我個贖罪的機會,殺人犯都有上法庭的機會,你不要直接放棄我,我真的知道錯了,這次打掉你的孩子是因為你得了胃癌,醫生說你不能懷孕,還有我已經找到國外研究癌症的醫療團隊了,很快你就有救了。」
沈知初靜默的看著他,聽到那個孩子,她勾了勾唇角:「你唯一做對的一件事就是殺死了那個孽種。你說的對他根本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如果我早點恢復記憶我根本不會容忍他在我肚子裡面呆上四個月那麼久。」
「厲景深恭喜你殺死了你自己的第二個孩子,你活該斷子絕孫。」她陰冷笑著,眸子如毒蛇。
厲景深瞳孔震動:「不,你說的這些不是真心話.......」沈知初那麼愛他們的孩子,怎麼會說那個死去的孩子是孽種?是不是沾上他,沈知初都會這麼厭惡?
沈知初又笑了,笑厲景深是如何自大妄為,那雙乾淨清澈的瞳孔逐漸支離破碎,像是融進了一滴墨越來越黑……
沈知初烏黑的眼眸里只剩下痛恨,那種刻入骨髓的恨意在眼底里焚燒著。
她伸手一把將外套脫掉,撕扯開衣服,給厲景深看她的皮肉。
「看到這些傷了嗎?」她指著鎖骨上如月牙的傷疤,「你的仇敵,為了能看到你後悔,於是對我使出各種刑罰,鞭打,燙傷,電擊……他用利器直接鑿穿我的鎖骨把我吊在立起的木板上!」
厲景深像是被抽走了靈魂,他的呼吸聲逐漸變得痛苦壓抑,沈知初說的那些被折磨的經過,落入他耳朵,宛如誅心。
沈知初情緒有些失控,她鬆開拽住衣領的手:「我後背那一片凹凸不平的皮膚,你曾經每晚都摸,知道是怎麼來的嗎?」
她紅著眼睛,語氣平靜,「他在我後背上注射麻藥,把硫酸一點一點的潑到上面,我感覺不到痛,但卻感覺得到背後的皮肉在逐漸腐蝕發出滋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