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沈知初一個人走了過來,剛還猶豫的記者全都沖了上去,舉著話筒問著各種刁鑽的問題。
沈知初瘦小的身軀夾在人群里,她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不斷的推搡,擁擠,拉扯,生病發燒的大腦本就不靈活,面對這些人犀利的目光和問題,她有種被生吞活剝的錯覺。
混亂中只聽到一聲「嘭!」不知是誰的攝影機撞到了沈知初的額頭,尖銳的邊緣擦過皮肉,裂出一條小口。
鮮紅的血順著額頭淌進眼睛,視線內一片血紅,因為刺眼沈知初不得不閉上眼睛,等適應過眼睛的刺激後她才睜開眼。
面前的記者像是沒看到她受傷,還在一個勁的往上湊,其中一個記者舉著話筒問了句毫不相關的話:「沈小姐,聽說厲先生四年前原本有個未婚妻的,是你的插入分開了他們,請問這是否屬實?」
記者話音剛落周圍一片譁然,沈知初和厲景深結婚四年來從未同鏡過,所有人都在猜測倆人是因為聯姻才感情不和的,卻沒想到這裡面竟然是這麼大的一個猛料。
沈知初居然是小三?小三可是「不得好死」的存在啊。
沈知初伸手擦掉額頭上的血,瘦成巴掌大的小臉對著那些鏡頭露出個燦爛的笑,嘴角上揚的笑意延展到目光確是冰冷一片,有些猙獰。
沈知初一切細小的舉動在記者面前都會無限變大,不說話就代表默認,笑了就是嘲諷不尊重別人,典型的不要臉。
就在他們還要繼續追問的時候,沈知初驀地站在一個空地上,膝蓋一曲跪了下去,她依舊挺直著背脊,仿佛什麼都壓不垮她。
記者們一怔,隨即沸騰起來,沈家大小姐沈知初居然在攝像機前下跪了!
於是各種各樣的熱度標題層出不窮的出現在各大平台網絡上
——沈知初下跪試圖挽回丈夫,向原配道歉。
——沈知初替「殺人犯」父親懺悔下跪。
——沈家大小姐居然是小三?當街下跪求原諒。
……
攝影機全都對準了她,把她下跪的樣子拍下來。
「沈小姐,如今沈氏正面臨破產,厲先生會和你離婚嗎?」記者又問出一個犀利的問題。
閃光燈聚焦在沈知初臉上,試圖將她細微的表情捕捉到,可對準了好半天,沈知初始終面無表情。
周圍人聲鼎沸,沈知初目光空洞,孤寂感從四面八方湧來,像是要將她給吞噬。
頭頂上的烏雲越來越厚重,隨時要塌下來一般,幾聲悶雷後,風雲四起,豆大的雨珠砸在沈知初鼻尖上,羽睫微顫。
攝像師一看天下雨了,立即將機器收回,記者也陸續離開找了個地方遮雨,唯有沈知初還跪在原地。
大雨淋濕了她的臉,身上的衣服被水打濕緊貼在身上,很冷,似是穿過皮層入了骨髓,就連靈魂都在顫慄。
厲景深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看著她像個木偶跪在雨幕中,趙錢帶著保鏢過來時人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保鏢圍成一個圈將沈知初包圍在裡面不讓圍觀群眾靠近。
趙錢不明真相,咂了下舌,站在厲景深身旁問了句:「沈小姐怎麼跪著?這跪多久啊?」
「不多,半小時。」
趙錢眼神瞟過去,看來是厲景深讓跪的,為了什麼下跪不得而知。
厲景深說跪半個小時那就是半個小時,少一秒都不行,趙錢看著路中間的女人,忽然覺得挺可憐的。
死者家屬不知道從哪知道沈知初跪在這裡,一群人不顧大雨紛紛跑過來,將手裡準備已久的垃圾朝著她砸去。
一個綠色易拉罐直接砸在沈知初額頭上的傷口上,泛黃的液體順著她血糊滿整張臉。
空氣凝固幾秒後,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人群里尖銳地傳來。
「沈知初你爸該死!你也不是個好東西!你們一家都是蝗蟲!人渣!」
「是啊,父親攤上事了居然消失四天和男人談情說愛。」
「沈家沒有一個好東西,沈昌南死了也是為民除害,害了這麼多個家庭。」
「砸!反正沒人管,往她臉上砸叫她不要臉!」
「……」
一時間周圍的氣氛沸騰起來,手裡不管拿著什麼東西都往沈知初方向砸,擋在沈知初面前的保鏢都遭了殃,皺緊眉頭不敢動。
此時的沈知初就像一隻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扛在她肩上的尊嚴正在一點一點的粉碎。
周圍一片混亂,沈知初消瘦的身軀左右搖晃著,好疼啊……頭痛,胃痛,肚子痛,膝蓋也痛……身體沒有哪個地方是不難受的。
沈知初眼神依舊空洞,藕青色的唇瓣緊緊抿著,她吸了吸鼻,一口寒氣入了胸腔,挺直的背脊逐漸控制不住的彎了下去……
厲景深蹙眉,深邃的雙眼如滴了兩滴墨漆黑一片,沒人能看懂他的心思,身旁的趙錢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厲總,需要上去幫忙嗎?」
這雨實在是下得太大,剛還平敞的地面現在全是水坑,雨點砸落,濺起一片漣漪,趙錢看著跪在地上的沈知初就覺得身上涼嗖嗖的。
厲景深抿緊薄唇沒出聲,視線掃過去,他感覺沈知初好像哭了,對於她的眼淚,他一向不屑一顧,可今天不知怎麼的心情跟天上的雨一般,七零八落。
厲景深看了一眼腕錶,半個小時到了,不多不少,他伸出手:「傘給我。」
趙錢愣了一下趕緊把手中的雨傘撐開遞過去。
厲景深撐著傘緩步走向雨中,石子兒大的雨落在傘上噠噠作響,與生俱來的氣質,引得路人頻頻回眸。
他站在沈知初跟前舉著傘給她遮雨,此時的沈知初才有輕微的反應,她抬頭專注地盯著厲景深,像是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倆人就這麼對望,一人站著,一人跪著,她卑賤如泥,厲景深高高在上。
雨水淌進眼睛攪和一下後變得炙熱滾燙,沈知初顫著嗓音,沙啞問道:「時間到了嗎?」
「到了,你可以起來了。」
沈知初沒動,不是她不想起來而是起不來,她身子本就虛弱,被關了四天還在這大雨中跪了半個小時,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膝蓋寒氣入侵,像是跪在砧板上,扎在骨頭縫裡,她忍不住咳嗽了一聲,輕輕一下險些把血咳出來。
「厲景深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厲景深有些懷疑沈知初是不是把腦子凍壞了,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問題來,不過他還是回答了:「六年。」
沈知初搖頭,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不是六年,是十六年。」
那年春日溫風裡,她什麼都沒想,只想好好記住他去愛他,一想便想了整整十六年。
無論是六年前相遇,還是四年前逼他結婚,都是她蓄謀十年得來的。
只是她算好了開始,卻沒想到收尾,六年前的她怕是做夢都沒想到,厲景深能對她這麼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