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該不會是在外面找沈知初吧?」沈修禮臉色一冷,語氣沉了下去。
沈昌南沉默了一下,還是承認了:「是。」
沈修禮控制不住的大吼出聲:「為什麼!找她做什麼,她死在外面才好!」
沈昌南對於沈修禮說的這些話並沒有多想,畢竟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對沈知初充滿了痛恨。
沈昌南那邊又安靜了下來,似乎是在想什麼,就在沈修禮要放下手機掛斷通話的時候,才悠悠傳來他的回答。
「修禮,我知道你恨她,但我們不能因為她,而變成最討厭的自己,那樣不值得。」
「什麼是最討厭的自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討厭她!」
說完沈修禮直接掛斷了通話,因為情緒過激,他眼睛都是紅的,抬頭一看,發現路過的傭人盯著他,見他抬眼,傭人趕緊低頭跑了,猛然間,一股無力感從他心裏面生出來。
假如沈知初死了,那他身上就要一輩子背負著一條人命,那是他能承擔得起的嗎?
他在充滿燈光的家裡都覺得黑,那棟廢棄城堡就更黑的,不僅黑還冷,還恐怖。
要是今晚爺爺沒找到沈知初,等他們回來,他就告訴他們吧……
或者過了今晚,等明天一早他就出門,偷偷的把沈知初給帶回來,他把包里的那串糖葫蘆給她,連哄帶威脅,讓她不准說出去,他再告訴爺爺,沈知初是他找回來的。
他們不僅不會責備他,說不定還會誇他。
這是最好的辦法了,他不打算要沈知初死了,明天他就把人給接回來。
這麼想了後,心中那片沉甸甸的壓力瞬間輕鬆了不少,時間過的好慢,今晚太過漫長,真希望時間過得快一點,他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爺爺他們今晚不要找到沈知初。
外面是人已經找瘋了,沈老爺子報警出動了警方四處搜尋,通過學校監控器,看到了沈知初上了一輛車,一開始還能跟蹤到車子的痕跡,但車開到一半開始下雨,攝像頭模糊,加上一路上不會出現攝像頭。
往好的那面想,沈知初是自願上那輛車的,應該不是綁架,但往壞的想,沈知初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加上她的手錶還在關機中,車裡的人是誰也不清楚,車牌號還無法看清。
過了八點,警方還在搜尋攝像頭,試圖在視頻里看清車牌號。
這時,手機鈴聲突兀的響了起來,眾人尋著鈴聲看過去,幾雙眼睛都看著沈老爺子,沈老爺子皺著眉拿出手機,是一個陌生電話。
他頓時緊張起來,怕沈知初遭遇不測,握著手機的手都在顫抖,接聽起來。
「你好,請問你是沈知初的爺爺嗎?」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聲音明顯是個男孩子的聲音,聲音稚嫩,態度禮貌。
「是……」
「沈爺爺你好,我是沈知初的朋友,她現在在我這裡,我大概九點的時候把她送到家,你們不要著急。」
「什麼!」找了那麼久的人,忽然有人給他電話,說馬上就把人送回家,沈老爺子還以為自己人老出現幻聽,「你說初初在你那裡。」
「是的。」
「那她有沒有事?為什麼電話打不通。」
「她很好,您別著急,至於電話打不通,是她的手錶丟了,詳細經過等她到了你們再問吧。」
「好好好。」知道沈知初沒事在場所有人都鬆了口氣,沈老爺子試探問道,「我能和初初通個電話嗎?」
「她現在睡著了,我可以發一張她現在的照片給你。」
這樣也行,聽不到聲音,心裏面那塊石頭始終提著,不過對方主動發照片,也打消了他目前的顧慮:「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對方沉默了一下,回道:「我姓厲。」
說完,已經掛斷了電話,明顯不想告訴他。
姓厲?沈老爺子握著手機,這個姓並不多見……沈知初班上就沒有姓厲的,本來他還想通過對方的名字查查。
現在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再著急也沒用,只有等對方把沈知初送回來,再好好問問。
不過姓「厲」倒是勾起了沈老爺子年輕時候的回憶,他認識姓厲的也就那一個人,不過兩人已經幾十年沒見,平時也根本想不起這個人來,對方的年齡,現在也是兒孫繞膝,他的孫子應該不可能和他的孫女有任何交集。
電話掛斷沒多久,就有一條簡訊發來了,照片上的沈知初閉著眼睛躺在車后座上,腦袋枕在一個人的懷裡,看起來睡的很香。
「看來小姐是沒事了。」陪在老爺子身邊的司機說道。
「我們先回去吧。」
……
另一邊,車廂里開足了暖氣,一個戴著口罩的男孩安靜的坐著,手小心護住沈知初的身體,避免車顛簸的時候把她給摔出去。
他靜悄悄的看著沈知初的臉,眼睛很少眨,怕眨眼,眼前的人就消失了,怕眨眼醒過來發現這只是一場夢。
他的手離沈知初的小臉很近,但他卻不敢伸手碰她。
這是沈知初,是七歲的沈知初。
厲景深做夢都沒想到他死了後居然重生到了八歲這一年,這一年他有個完整的家庭,他的父母還沒有死。
八歲的厲景深,被人說成少年老成,他的確年紀夠大的了,畢竟活了兩世。
上一世他死的時候還挺年輕的,只是深受肺癌折磨,三十六歲的人枯竭的像個八十歲的老人一般。
他剛醒來的時候腦子渾渾噩噩,用了整整一晚上的時間才確認自己是重生了。
這麼荒唐又幸運的事會發生在他身上是他做夢都沒想過的,老天為什麼要讓他重生,還重生在這么小的時候,是想讓他彌補遺憾嗎?
八歲,除了幾件大事外,厲景深是記不清了,他還是花了不少時間去熟悉周圍的一切,認識家裡的傭人,父母見他神色反應不正常也沒多想,只當是他發完高燒腦子還沒恢復過來。
趁著這段時間,厲景深快速調查,發現這個世界和他原來的世界有些不同,沒有夏明玥也沒有白邱璟,好多熟悉的人都不在,那沈知初是不是也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裡?
他在J市,沈知初在蓉城,才八歲的他還沒辦法一個人坐車去蓉城,他只能在網上找一個偵探去查。
幸運的是,沈知初的軌道並沒有發生變化,但她的命運是不幸的,上輩子他就知道,沈昌南和沈修禮對沈知初很不好,沈知初算是她爺爺撫養長大的。
沈昌南把她當做賺錢工具,沈修禮更是把母親的死怪在她一個人的頭上,對她沒個好臉色,她在沈家可以說是過得如履薄冰。
在回想過去的時候,厲景深總是壓不住內心的情緒,想要靠吸菸喝酒這種用來傷害身體的方法來驅散,每當他下意識摸自己包的時候才回過神來,他現在才八歲,八九歲的孩子吸什麼煙喝什麼酒?
既然沈知初還在繼續她的人生,那他應該離她遠一點。
他沒有忘記他上輩子在失去沈知初的時候有多痛苦,上一世,可以說他就是沈知初人生里最大的不幸。
他不能讓沈知初再走上上輩子的悲慘結局。
所以,他願意用他這一生來賠給她,把她人生中最大的不幸給摘除掉。
在厲家看來,厲景深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大了,做事沉穩,不吵著要出去玩,每天安安靜靜的看書或者在書房裡查資料,一個小孩子過的就像已經工作的青年一樣。
厲媽媽起初以為厲景深是心情不好,和他談了好幾次,見他說話都很正常,憂思過後,也就釋然了。
厲景深有自己的銀行卡,平日裡,父母給他的零花錢都很多,他手裡面能挪用的錢真不少,除了安排偵探調查沈知初外,還安排了人偷偷跟著她,保護她的安全。
在這期間,厲景深編了個理由說服父母,讓他去蓉城。
孩子還小,儘管平時表現的穩重,但年齡擺在那兒,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能幹得了什麼事,真要遇到什麼壞人,就他那細胳膊細腿肯定是不夠用的,所以,怎麼可能放心他一個人坐車去蓉城。
j市和蓉城可是相差一千多公里的路,開車都要好幾天。
但做父母的也不能太強硬,實在拗不過厲景深,乾脆就安排了人陪著厲景深去蓉城。
厲家眾多產業中,其中一項,是如今正吃香的房地產,蓉城也有厲家的房地產,現成房,選個住的地方找個阿姨收拾一下就能住。
厲景深就選了離沈知初比較近的小區,和父母告別後,他就和保鏢乘坐飛機,當天就抵達了蓉城。
一到蓉城,他就坐車遠遠的看了一眼沈知初。
那是他沒見過的沈知初。
七歲的沈知初長得白白嫩嫩,身形矮小,臉上粉嘟嘟的,在驕陽下像顆能發光的糯米糰子。
這時候的她,還是健康的,是愛笑的,是一笑起來就有梨渦的,她身邊有朋友,有個愛她的爺爺,她被保護的很好。
他到蓉城三天,要做的事太多了,他是打算在這裡長期居住的,他這個年齡還要上學,因此要找個學校念書,他不打算和沈知初讀同一個學校。
離太近了,會產生不該有的想法。
這輩子,他做個不起眼的路人甲就好,默默關注她保護她,暗中替她解決麻煩就行,他不需要被沈知初看到。
只是沒想到,沈知初出事的這麼快。
軌道重啟,和上輩子一樣,這輩子七歲的沈知初也被沈修禮帶去了遊樂園扔了。
上輩子的沈知初對於這件事只是輕描淡寫,只知道她當時在遊樂園裡迷路回不到家,卻不知道具體是個什麼情況。
如今他親眼目睹了,才知道當年的沈知初到底經歷了怎樣絕望的事,她被她最信任的人扔進了她最怕的小黑屋裡,沒人路過這裡,跟本就發現不了她,她很有可能在這樣的地方怕一晚,冷一晚,其中還有無數危險等著她,比如被壞人拐賣,亦或者廢舊的設施出現塌陷。
他只是嘗試的把自己代入進去想像一下都脊背發涼,而真正遭受這一切的沈知初呢?
厲景深在得到沈修禮把沈知初帶去遊樂園消息的時候,他就覺察到了不對,等他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晚了,沈知初已經被關進去了。
她蜷縮在那個深坑裡,周圍一片漆黑,只能通過外面的路燈光線看清裡面,他似乎明白了,為什麼當初沈知初的執念會有那麼深了。
人在身處於絕望危險中的時候,很容易對救她上岸的人產生好感,就像身處於黑暗的人迫切想要看到陽光,如果那一束光有所作為真的照亮了她,那就會成為救贖。
等把沈知初帶出來的時候,他才看清她身上有不少的傷口,他小心翼翼的抱著她喊著他的名字,如獲珍寶。
但他到底沒忘記自己重活這輩子的目的,他戴上口罩,以這副樣子面對沈知初,是不想讓沈知初記住她,與她而言,自己最好不過是她人生的過客,一個不重要的人。
沈知初冷的瑟瑟發抖,一開始是心冷,出來後是身體冷,細雨夾雜著寒風吹在她身上,她睜開了眼睛,看到了抱著她的人,這人戴著口罩,看不清臉,但露出來的那雙眼睛特別的好看,而且從他的眼睛裡她能明顯看出來,他很擔心她。
他是誰?
心裏面想了也問出來了:「你是誰?」
厲景深裝作一副不知道的樣子說:「我就是路過聽到裡面有聲音,沒想到你被關在裡面,你怎麼會在這裡面,你家人呢?」
「我……」是她親哥哥把她關在裡面的,這種話她說不出口。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謝謝。」沈知初本來不想麻煩他的,眼前這個陌生哥哥把她從裡面抱出來已經很好了,剩下的路她可以自己回去,但她此時身體太差渾身都疼,腿已經麻了,站都站不起,怎麼走回去?再加上她對上這人的眼睛,那麼的溫暖,她心裡猛然產生一股錯覺,她可以依賴對方。